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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病 雨

2020-10-24抒情散文星期
病雨这里,正在下雨。这里,一个坝子,一个湖,四周的山都在雨中。山川、平坝、湖都在饥渴中,那,此刻的他们正在吮吸天空,这雨就是天空的乳汁。如果这片大地正在疲惫,这雨,正好洗去所有的沉重。如果天空衷情于这里,这绵绵细雨是他们的喃喃细语,这里正在
    病雨    这里,正在下雨。    这里,一个坝子,一个湖,四周的山都在雨中。山川、平坝、湖都在饥渴中,那,此刻的他们正在吮吸天空,这雨就是天空的乳汁。如果这片大地正在疲惫,这雨,正好洗去所有的沉重。如果天空衷情于这里,这绵绵细雨是他们的喃喃细语,这里正在失去宁静。   这是横断山中滇西北的夏天。这里正走在雨季中。    我独自走在雨中,所有情思正被雨淋湿着,如果思绪是物,此刻正被雨浸泡着,沉重而不飘扬。我走向一个死火山口。我走向死火山口,是去看一个人,我叫他二哥,我也不知道,仿佛这种叫法与生俱来。他住在离死火口不远的一片树林里。 二哥,这个人,我看到他时是这个样子:下巴上的白胡须五六寸长,头上的白发一尺多长,白发向后梳去,猛一看和古装片里的某个人物极为相似。我站在他的门边时,他正烧火,我坐下,他递给我一只烟。我点烟,手有点抖,雨把我身上的热情拿走了。   “上次来时,你还有点笑容,这次怎么连笑容都不给一点。我淋了一天的雨来看你,太亏了。”我说。他埋着头,过了很久,他说:“又不是我叫你来的!”这句话,比雨更冷。我和二哥围坐在火边,从门口望出去,死火山口迷蒙在一片雨雾中。   火山,大地深处激情飞扬的产物。尽管我知道火山的科学成因,但我仍然固执地坚信火山喷发,如同诗人灵感的闪现,不是创造了一个世界就是毁灭了一个世界。在死火山口,除了石头,有的还是石头,这些石头没有温度,他们都比我还冷。这些石头,他们在地下是岩浆时,他们红红火火,他们的滚动是毁灭一切的,他们霸气冲天,任何帝王或平民的想法都不顾,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想怎么流就怎么流,谁能阻挡他们?泥土、岩石、江河他们都可以留下脚印。   我和二哥坐着无话,我说:“去找找鸡枞吧!”二哥没说什么,递给我一把刀(用来撬鸡枞),我俩穿上雨衣,走进雨中。爬到一个小山顶,二哥说:“你从这边找下去,我从那边转一圈,我俩在庙子里汇合。”没等我答话,他钻进树林,不见了。   这几年,山里的野生菌值钱,找的人多,出菌子的地方都被人挖烂了。我从山顶找到山脚,又从另一座山找上去,只找到一些别人挖过的痕迹,一朵鸡枞也没找到。   我到了一座叫庙子的房子里。坐在火塘边后,守庙的人才说:“我还以为你是贼。”守庙人告诉我,这死火山口,有块石头很像送子观音,听说还很灵验,所以拜的人多,现在正集资,准备盖观音庙。说到二哥,守庙人说二哥“太刮毒(太残酷)了”。二哥到处下扣子(一种用线捕禽兽的方法),这座山上,野兔、野鸡都被他消灭光了。守庙人说二哥太怪,他儿子送酒送肉,他叫儿子背回去,他只吃自己山上打来的猎物。    二哥,是个不能归类的人。他做过农村的代课教师,也当过乡村医生,还曾给人看相算命。不知什么原因,他什么都做不长,什么也没做好过。脾气离人们的标准越来越远,于是搬到死火山口,一个人住到了林中,看了武侠小说,二哥是隐土吗?二哥不是。看了美国小说《不适宜的人》,小说中几个不以现代物质文明为伍的人去荒野猎杀野牛为生,我以为二哥是“不合适宜人”,现在想来,二哥不是。二哥是怕与人相处吗?二哥是逃避什么吗?这一切都是我在猜测,都是以我的价值取向在对二哥定位,但离二哥的实际想法肯定差十万八千里。   等了很久,还不见二哥,我一个人回到了二哥的住处。等我把火加旺,二哥回来了,他也只找到三朵鸡枞,看我一朵都没找到,他说:“让你一个人在这山上生活,你只有吃屎!”一句话,把我气得半死。二哥把我找来的鸡从用刀刮刮泥巴,丢在火炭上烧起来,鸡枞在火中冒出了水,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烧得差不多了,二哥把鸡枞中间撕开,再烧。烧得差不多了,拿出来,撒上盐巴,就是我俩的菜,那鸡枞有一种清香,有点甜味,是最纯的原汁原味的鸡枞。   吃过晚饭,我才从我的背包里拿出一个收音机递给二哥,这是我送给二哥唯一的礼物。二哥眼睛放光了,这光洗去了我一路的艰辛。   晚上,我俩躺着吹牛。二哥说:“天病了,雨也病了,你知道吗?”我说:“别乱讲,会坏了你的思路。”二哥像对我说,又像自言自语:“该下的时候不下,现在天天下,山都泡软了。”我说:“你管不了天的事。”二哥望着我,眼睛贼亮地说:“这雨有病,你淋了雨也会成为病人。”我心里一慌,避开他的眼光说:“狗屎!”   第二天要走时,二哥说不要吃麻风村的水。我上路了。麻风村是过去的产物,以前还不能治愈麻风病时,把病人集中到闭塞处,封闭起来慢慢医治。现在能治了,麻风村的人老的老了,年轻的搬回村了,整过麻风村空荡荡的,麻风村与二哥住的地方不远。我知道喝水是不会传染的,但经过麻风村时,尽管口渴,我还是没喝水地离开了。   和二哥没谈什么,他每一句话直抵我心灵深处,我怕,懒得和他多说。先前,我总认为与人谈柴米油盐是俗气,要谈心灵,要谈心才是畅快的,象二哥一样交谈,我又受不了,我的心态也是“叶公好龙”。守庙人把我当贼,也无法交谈,我麻风病人没交谈过。一路下来,这些人刚刚接触过,又仿佛远在天边。我的生命这样走过,不是太苍白了么?   又是一个雨季,我走在雨中。这雨,是妻的黑发吗?总拨不开,天地这么长,浓浓的。这雨,是儿子的小手吗?落在脸上,心里痒痒的。    二哥,在一场山体滑坡中永远地消失了,令很多人想不通的是他养的羊逃了出来,许多人认为他是为了救羊而死的。二哥的死,对我来说是告诉我“雨有病”。现在,我明白——雨有病。知道雨有病的二哥已死去,现在我周围再没有人说“雨有病”。但不说,雨就不会有病吗?   现在死火山口很多人去看,旅游部门还准备建地质公园。莫非二哥有先前之明?不知道庙子周围建起观音庙了没有?我记起,我去时,死火山口周围只有石头,连生命极强的小草也不见几棵。横断山深处的这个死火山口,象一个唇,我想火山喷发时,定是山想吻吻天空,这样坚毅的吻,把天空吻出血来,直到今天,火山口的石头还有泥巴都是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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