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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母亲的黑发

2020-10-21叙事散文微风轻拂
母亲生我的那年已经44岁了,艰苦的劳作使得母亲早已不再年轻了,我常常想象母亲年轻时候的模样。年轻时候的母亲是象大姐那样的圆圆脸,还是象二姐那样的瓜子脸呢?抑或象四姐那样的瘦瘦的小脸。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但是有一点毫无疑问,母亲有一头和姐姐们
  母亲生我的那年已经44岁了,艰苦的劳作使得母亲早已不再年轻了,我常常想象母亲年轻时候的模样。   年轻时候的母亲是象大姐那样的圆圆脸,还是象二姐那样的瓜子脸呢?抑或象四姐那样的瘦瘦的小脸。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但是有一点毫无疑问,母亲有一头和姐姐们一般毫无二致的黑漆漆的黑发。似乎女人们都对头发和梳头那么痴迷,象在细细的品味什么醉人的艺术。每天天刚麻麻亮的时候,母亲便端两张小凳子坐在老家老屋前的大槐树下,先给我梳辫子,然后给自己梳。   我记事时母亲已经快靠近50岁了,母亲的头发平日梳理成一个发髻,和村里的老太太毫无二致。可是,每当母亲梳头时将发髻打开的那一刻,我才发觉母亲的头发是那么黑、那么亮,从背后看母亲的背影,那头发象瀑布一般。   那时候的母亲似乎变了一个模样,母亲看着镜子的眼睛开始迷离,一边梳头,一边若有所思,似乎镜子里有着另一个不同的世界,母亲的脸上蒙上一层别样的神采。   我想,母亲在看什么呢?有好几次,我忍不住从母亲的身后悄悄伸过头去看看母亲在看什么。原来,母亲在看自己的眼睛。镜子里的自己的眼睛有什么好看呢?小时候不懂这是为啥?现在想来来,或许只有每天梳头的时候才能让母亲暂时挣脱苦难的现实世界。   梳头时候的母亲,刹那间时光闪回到少女时代,那镜子能让母亲疲惫的灵魂得到休憩,那平日因为劳作而被雪藏的秀发,只有那一刻才可以尽情恣意的散开,洋洋洒洒的发丝里隐藏着母亲曾经的一个梦幻。   母亲是一个女人,凡是女人都是爱美的,可是在母亲成为了一个五个孩子的贫困家庭的母亲之后,美丽成为了母亲一种想也不敢想的梦想。也只有在每天清晨梳头的时候,母亲才有闲暇做一次真正的女人,镜子里飘飘洒洒的黑发将母亲引领到另一个空间,那时候的母亲很美丽,那时候的爸爸很英俊,那时候外公家还很富有,那时候美丽年轻的母亲还有数不尽的美梦可做。   母亲便这般慢慢的梳理她的长发,如果从背后看去,似乎那不再是年老的母亲,而是另一个我认不识的年轻女人,这时候的母亲,她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这时候她暂时忘却了自己母亲的身份。   每每当我一旁嚷嚷要吃早饭时,母亲才会猛的一愣神,从沉思中警醒,这才三下五除二赶快将头发又卷起发髻,于是,刹那间,母亲又变回了一个老太太,又成为了我的母亲。   母亲用一根簪子插在发髻上,这几乎是母亲身上唯一也是最贵重的饰品了。小时候家里穷,我记忆中母亲没有什么好衣物,但是母亲却有一个很精致的首饰盒,那是外婆陪嫁给母亲的。那首饰盒古色古香,有很多我说不出名字的金银首饰,即便是家里最穷的时候,母亲也没舍得变卖,母亲说这是外婆的妈妈留下的,她要将来留给我的姐姐们。那首饰盒里最多的就是头上的簪子和发夹了,上面有隐隐的锈迹。或许那里面也和母亲的长发一样有太多的故事吧!年代太久远了,岁月太苦寒了,因此故事也生锈了。   记得有一次姐姐对母亲说,把这些老式的饰品去请首饰匠人翻新一下吧!因为款式和花纹太古老了,古老得象一个前清的出土文物。母亲没有同意。姐姐又说,那把上面的绣给洗洗,这样也能亮一些啊!母亲又没同意。   不知道母亲为啥不同意,现在想来,或许在母亲眼里,锈斑洗去了,便将一段光阴也洗去了。有些锈斑看上去会发出一种雍容的光泽,因为它有故事,有故事的锈就不是锈了,是灵气。   正如女人的头发,头发如果仅仅是头发,那么就一点故事也没有。但是如果头发长在一个女人的头上,而且还很长、很黑、很亮,那么,这头发就有了故事,有了灵性。这里可能有爱情,可能有某个伤感或甜蜜的记忆,还有很多丝丝缕缕的梦幻。照着令人走神的近乎有魔力的镜子梳理有故事的长发,最后用长满故事的簪子轻轻的插起来。于是,美丽被封存了,定格了,故事就收藏了,女人就永远不会衰老了。等到第二天早上,重新这样的每天一遍的梳头时,取下簪子,就打开了记忆的锁,头轻轻一摇,长发散开,于是,任你是一年轻的少女,还是一个年老的妇人,透过镜子,你霎那间又开启了另一个如梦似幻的空间。   每一根发丝似乎都缠绕着一个难舍的记忆,男人的记忆长在大脑里,女人的记忆生在头发里,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女人迷恋梳头并有长发情结吧!   母亲很珍爱长发,记得有一次二姐将多年的长发剪掉后,被母亲狠狠的骂了一顿,母亲痛心不已。   我于是常常喜欢看母亲梳理头发,只有那时,我才能看到另一个母亲,我想知道母亲的另一些秘密。我也有了很深的长发情结,我以前的女友都是长发,我迷恋十指穿过她们的长发时所带起的那种丝丝缕缕的缠绵感受。   母亲的头发很长、很黑,牙齿也好,我们姐弟和父亲都没她的牙齿好。   记得父亲有一次说,头发黑、牙齿好未必是好事,迷信的说法是命硬,也就是命苦。母亲的命确实苦,外公家境破落,母亲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我上面有过一个小哥哥,几岁的时候又夭折了。最终,母亲又过早的撒手人寰,难道这些都是母亲的黑发所造的孽么!   我十二岁的那年,母亲那年患了食道癌,母亲56岁了,头发还是如少女一般的黑亮。   我十四岁那年,经受了两年病痛的非人折磨后,母亲去世了,病魔将母亲折磨得骨瘦如柴,但是母亲的头发还是那么黑亮。   那年冬天,母亲走了,披着一头黑发走了,母亲的遗体停在堂屋里,按照风俗家里请来了剃头匠给母亲理发。剃头匠在给母亲剪发时,母亲的眼睛却还是直愣愣的睁着,三姐已经将母亲的眼睑抹闭了好几次,可是不一会,那眼睛还是直愣愣的又睁开来了,就那么静静的盯着天花板看。   母亲在看什么呢!天花板上有一块镜子么?另一世界的母亲是不是又在照着镜子,刹那间进入她未竟的梦幻呢!那梦里有我,有父亲,有姐姐,还有不久前去世的外婆。母亲的梦没做完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于是迟迟不愿意闭眼。   剃头匠将母亲的头发剪下来了,那头发好黑,好亮,父亲将母亲剪下的头发扔到家旁边的一个无人经过的小河坡上。   母亲安葬后,按照风俗将母亲的几乎所有的遗物都焚化了。我忽然想起应该留下一点母亲的遗物,想来想去,记得母亲的头发被父亲扔在河坡上,我想把母亲的头发拿回来留作纪念。我跑过去正准备俯下身拿的时候,被父亲看见了,喝止了我:“孩子,你这是干啥,你母亲的头发不能动的,头发扔在这里,你母亲才可以早日投生转世。”父亲说完将我拉回家了。   我想,如果母亲转世后,我不就永远看不到母亲了么!我每年的清明不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么!我于是趁父亲没注意的时候,偷偷返回河坡里将母亲的头发偷了回来,埋在后院的那株月季下。我想这下母亲就不会投生转世了,自然也不会有那孟婆汤喝,母亲便不会忘掉我的,我每年清明去上坟的时候,她就会看见我了。   今年是父亲和母亲合葬的时候,我想父亲一定给母亲带去我们全家过得很好的消息,母亲这下一定可以瞑目了,我不禁又想起当年那株月季下的母亲的黑发,去挖开看了,却发现早已没有了,或许是早就烂了吧!   我想母亲一定不会恨我藏她的头发吧!不然,我们家这么些年越来越好,难道不是因为母亲九泉下的殷殷保佑么!   母亲,儿子当年藏了您的黑发,儿子对不起你。母亲,现在您可以和父亲九泉下团聚了,儿子也长大了,您可以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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