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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夭夭 到乡愁里种庄稼

2020-10-19叙事散文薛暮冬
应该是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夫人和孩子早已熟睡。我成了一座孤独的岛屿。只有班得瑞的音乐还陪伴着我。我泡上一杯咖啡,打开夭夭的诗集《炼巫术》。我触电般地一下子就被夭夭的语言所击中。我一遍又一遍地呢喃低语,我终究是个迷路的小孩,载不走视线之外的荒
  应该是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夫人和孩子早已熟睡。我成了一座孤独的岛屿。只有班得瑞的音乐还陪伴着我。我泡上一杯咖啡,打开夭夭的诗集《炼巫术》。我触电般地一下子就被夭夭的语言所击中。我一遍又一遍地呢喃低语,我终究是个迷路的小孩,载不走视线之外的荒凉,把姿势移到词语里,退回原地,我敲打冰凉的片段,挤出时间的毒。浏览完她的诗集,我发现夭夭的诗是个人化的、谦抑地,在回归故乡的心路历程中,伴随着一种问诘和忧郁的心境。夭夭充当的不仅仅是灵魂的审判官,她更是将自己也当作了被审判的犯人。这种双重身份,使得夭夭对人性的批判更具力度。在她身上,自审往往和审判同时发生。因为,她比谁都更清醒地看到,它的名字腐烂在表面,种植它的人死在秋天。
  
  置身于物质主义和欲望至上的时代语境中,要坚守一种理想精神,要给自己的心灵寻找到一块静谧的所在,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我们领教过泛滥成灾的伪“崇高”的呼叫,那种叫声早已令我们厌烦。但是,我们不能无原则地摒弃理想主义精神,毕竟诗歌应该永远闪烁人类向上精神的光芒。夭夭的诗歌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辉,这是发自内心世界的,是对人类精神存在的历史有了足够了解后所得出的个人内在道德律。她从不像李白那样以自恋的诗句传递出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狂妄,和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绝望,也不像王维那样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或空居法云外,观世得无生,躲进自我之城寻索自己的安慰和苦痛,而是追寻沦陷入乡愁之中无力自拔的这一类人的精神家园。夭夭诗歌的语言,既传承了中国古典诗词的韵律,又借鉴了西方经典诗歌的精华。这种共时的文本特质,使夭夭的诗歌展现出蕴藉、深邃和缅怀的力量。它们是无法一蹴而就的,它们更不是梦呓,而是内气远出和经得起原型批评的。如果说,诗是一种令人迷醉的语言,夭夭诗语的可贵之处则在于它一直努力和人类精神中那些更高远的母题对话,它是华语诗歌共时体上一种崭新的回声。夭夭是已经充分注意到现代诗与传统之间有着不可隔绝的互文性关系的诗人;她通过写作把这种关系具体化。缜密的知性和内敛的抒情,表现出这位年轻的女诗人是能写出“灵魂的深”的作家。
  夭夭的重要诗作《深海里的放牧者》,传承了了屈原《离骚》“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精神内核。她在诗中表达了诗人“她要填补空白,在画里终老”的人文精神追求。她的目标是“接近他们的蓝”,因为就精神坐标而言,蓝就是天空的颜色,接近蓝,就是不断向上。“她赶着自己的鱼群”,“为他们缝缝补补/洗着一些陈年旧迹”,诗人说“有时候她想停下来,看一眼高高的木棉和压向远山的花朵”,但最终,“透过深色的地平线,她血液的红延伸着”,从夭夭的文本可以看出,诗歌不仅是文字的炼金术,不仅是情感的宣泄,还能让读者像闻玫瑰花一样闻到诗人的思想。在夭夭看来,精神的上升或孤独的自我救赎是一体的。这使她把所有的感恩献给了街角的盲眼婆婆,献给了秋收后的蚂蚱,献给了往事里的说书人: 给我 给我双重的诱惑和孤独
大雨会在另一头下
命运的后头 我喑哑的
嗓音 已迎接它   再如: 允许我在春天生出潮湿的翅膀
在坠落的瞬间 赶上迷途的蜂群
在雨后筑巢 露出半颗忧郁的果实
于烟尘到来之前复活 对镜鞠躬
请允许我再羞愧一些
唤醒这些雁鸣
这些沉在海底的声音
一次又一次被远方的尘烟托起  
  夭夭的诗歌表达了自审,悔悟,超越善恶的更深一层的灵魂景象。但夭夭没有像垮掉的一代注重表现自己的喧哗与骚动,也不像自白派那样沉迷于自我身体的迷宫无力自拔,她创造了很多不同的抒情方式。比如,设定一个抒情主人公“我”,以独白的方式展开诗行,或虚拟一个抒情对象“他”,造成一种亲密的对话效果。他的“忧郁”之路(“这些人群,让我一再陷入洪荒”),更像是为精神“接近他们的蓝”所铺设的台基,而不是通过“我”的泪水和哭泣来亵渎神圣的缺席。如果说在夭夭某些诗中(特别是那首有名的《在南京》)也明显地呈现了彷徨乃至迷惘,那也只是表明在她生命的瞬间曾经有过难堪的无助,“一只异乡小野兽,用它三分钟战栗,裹紧南京城,这个光滑的夜晚”。这种来自灵魂的战栗是短暂的,即使造成了对诗人的压迫、审视,也与那般由自我迷恋走向自我怀疑和毁灭的诗人,不可同日而语。正像诗人所说,“从死亡末端,从河水漏掉的词中间,每一个呼吸都是一个缺口,无边的,黑暗的缺口,让我想到。那些鲜红的枝桠,在反面生长……”   夭夭的诗节奏缓慢、平稳。在平平仄仄的诗行中,她试图以插入短促锋利的独词句来调整节奏以造成跌宕起伏的效果。为了追求一种表达的节制和含蓄,她没有选择情感的放纵,恰恰选择了情感的逃避,即回避那种惯常的直抒胸臆,而寻求一种表达的间接性。夭夭努力地寻找所谓的“情感对应物”。在她的诗歌文本中,夭夭始终追求展开自己的观察和想象,将情感,经验转化,投射到具体的对象,事物和情境中。通过这种努力,“抒情”的理想,不但没有在情感的逃避中被拒绝,反而在间接的呈现中被深化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完全可以把夭夭的诗歌“装入排箫”,在一个人的黑暗中轻声吹奏,和空山雨后的荷花一起,允许自己微陷,变浅,在湿漉漉的夜里,摸到悬在腰间的耳语。   揭示现代人的精神危机,是夭夭诗歌的一个重要主题。詹姆士.里德说过,“我们身上存在着一种道德的无能和罪的盲目力量,这使我们的精神变得粗俗卑下,使我们的道德眼光变得朦胧不清”,道德的无能和罪的盲目力量,或许是我们面临的两个最重要的敌人,它瓦解我们的生存信心,使人沦入一种非人的境遇。夭夭的诗歌超越了诸多的世俗因素,她为我们营造了一个任何现实和苦痛都无法替代,无法改写的精神世界。她所抒写的是人的寂寞,和人性的自我拯救,而且在这个基础上发出广阔,浩大的人生感叹。或许,夭夭的诗歌作品未必能引起广泛的轰动效应。但是,夭夭是清醒的,她宁愿放弃浮躁心态,而专注于自己的创作本身。这无论如何是值得钦佩的举措。在物质主义的时代,诗歌要想哗众取宠,最便捷的办法是走各式各样的极端,以令人目眩的片面的强光,刺瞎读者的视力。而夭夭不屑于此,她一再告诫自己:“我要回家,到乡愁里种庄稼!”
  夭夭钦崇的是“炼巫术”(她的诗集就是以此命名的),她企望以此改良生命、救赎灵魂。夭夭的诗即体现了此种孜孜不倦的追求。她一直都在为自己,更为世人“唤来月光和肉体的伤,唤来草尖上的绿意”。但他不像别的诗人那样先知的方式说出,她更像是一位呢喃自语的义人,不仅“在每一个秋天后面,每一片落叶上,刻下野性的,流血的名字”,而且“无数个夜晚,我梦见春花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开放,这一次,我没有犹豫”,“我要好好的活着,不再停顿”。就我个人的喜好而言,我或许更倾向于夭夭的态度。亲切,友善,直击心灵最柔软的部位。这个美丽的目光清澈的女诗人,也是一位充满大爱的仁义之士。
  夭夭的诗集《炼巫术》,无疑是当下诗坛最美丽最忧伤的诗章之一。夭夭不仅仅开发自然,更擅长于开发人性。她用隶属于自己的文字,一层一层地挖掘下去,一直抵达更隐蔽的底层,把一部分令人难堪的秘密公诸于世。在深入到人类激情的深渊之后,她又向似乎宁静的世界发出胜利的消息,描写她亲手触摸到的秘密。深渊其实是存在的。多亏夭夭这样刚强的洞窟学者,它们的深度才是可以探测的。夭夭试图把意象的内在品质,隐蔽的灵魂集中于自身。如果说深度是一个陷阱,那么,诗人正是用它捕获宇宙并且将之交给社会。在夭夭的诗作中,我的孤独,沿着习惯的进程,已经不再是我的存在的偶然的或暂时的因素。它成为我,成为世界,成为一切人的一部分。这就是我们的本性。它是一种永恒的孤独。从整体来看,这些诗歌的主题是精神“还乡者”的处境。诗人试图以此再造我们这个时代的的“中世纪”。救赎的执着,梦魇式的颂词,和黑暗君临的悲剧氛围,都被一种准神示著述般的语言裹挟。这种深刻又高蹈的主题类型,使得诗人既像是一个美丽的女祭司,又像是一个挖掘人性深渊的掘井者。
  在这个春天,在这个夜晚,我不孤单,我有夭夭的诗歌作伴。我的灵魂因此而充实,而获得慰藉。我无声地朗诵起夭夭的诗句: 我要说出水 浮起命运的水
苍凉的尽头 我还没长大
没让生死绕过悬崖
就连浅紫的风
也没找到丢失的骨血
  这些诗会长久地在我脑海逡巡,不会被时间的重量压碎。夭夭的《炼巫术》(长征出版社出版),不仅唤起了我们曾经丢失已久的理想主义的记忆,而且更是对我们心智的启迪,灵魂的濯洗。今天的文学创作,应该多一些这样的价值探索,多一些锐利深邃的精神通孔,从而把人心的光从人生的夜晚拯救出来。敲响的火如果倒下,就让它站立起来。让我们借助火的光亮,一起把道路上的黑暗打扫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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