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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记:濮家大院[原创]

2020-10-14叙事散文木祥

木祥村子里有濮、吴、胡三个大姓,其他算是小姓,村子里人也说成寒名独姓。三个大姓的人家,在村子里人口户最多,房子最多,田地最多,势力最大。解放后,这三个大姓的人家,大多数都是地主或富农。这些房子,一部分划给了贫下中农,居住的,也不是这些大姓
木祥
  村子里有濮、吴、胡三个大姓,其他算是小姓,村子里人也说成寒名独姓。三个大姓的人家,在村子里人口户最多,房子最多,田地最多,势力最大。解放后,这三个大姓的人家,大多数都是地主或富农。这些房子,一部分划给了贫下中农,居住的,也不是这些大姓人家了。   村子里这三个大姓人家的房屋建筑,数濮家的规模最大,位置在村子中间,房屋建筑更加气派,被称之为濮家大院。濮家大院是村子里的大地主濮万臣手上修建的,后来,这里一直是村公所或革委会所在地。濮万臣随朱元璋的队伍从长沙来到云南,到了“三川”坝子,他选择了“妃子村”作为自己的居住地。据说,濮万臣把房屋修建好以后,村子里来了一个算命先生。算命先生两眼全瞎了,濮万臣闲来无事,便请他算命。瞎子算命先生说:先生去世,用千棵树的棺木送葬。说完,便拄着拐杖离去。濮万臣闷闷不乐,自己有这么多财产,为什么死后只落得用稻草帘送葬呢… …   没过几年,解放了,濮万臣理所当然要被镇压,一个有千家万产的财主,到头睡在一条草垫里,被草草安埋。   这可能只是传说,说明村子里老百姓“富贵在天”的朴素心理。   小时候,我像是一个流浪者。有时候,我会非常盲目的在村子里这三个大户人家的老宅间徘徊。看古朴的四合院,看乡村匠人用土制颜料绘画的照壁,看为防土匪而修建的炮楼… …我记得,有一所炮楼的最低层,关着一个疯子,疯子从来不能走出房子,我可以从一个小墙洞里看到他的脸,看他朝外面的田野张望。   再后来,村公所设到了濮家大院,我便常要到这里去。   濮家大院是一个整齐的四合院,院子里有时候热闹,有时候,没有什么人,我站在那里,会看到一棵高大的槐树,槐树长得冒出屋檐,有一棵紫荆花树,有一根金银花藤。地上尽是泥土,院子里散发出潮湿的味道。屋顶上的瓦非常整齐,瓦沟里长有石帘花,长有青苔。大院的屋架、门窗的木料全都变了颜色,那些精细的木雕,不外是龙、风、花鸟之类,被归类为“四旧”的东西,颜色更幽暗和陈腐。   站在院子里,我从来不说一句话,任何人都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但是,院子里的一景一物,一人一事,我好象在心里十分清楚。我知道,村干部除了文书,其他干部都在家食宿。院子里四所房子,一所村公所办公,一所是医疗室,一所是供销社(供销也称合作社),其他的房子,除了信用社用着一间外,便闲置着。有时候,我一个人走过铺有瓦砖的长廊,盲目地看那些雕花的门扇,看慢慢生长着的蜘蛛网。   有时候,供销社里的煤油味混合着盐巴味飘了过来。供销社的门面朝南,是最向阳的房子。供销社是村子里最重要的部门,日用百货,油盐服饰,针脑线头,什么都有。合作社的售货员,村子里的人称之为社干,意思是合作社的干部。那时候,村子里人认为吃国家粮的都是干部。合作社有时候是两个人,有时候是一个人。有一年,合作社里换了个年轻的社干,姓焦,但不知道叫焦什么,村子里人叫他小焦。小焦已经结婚了,妻子在家里,也是农村人。小焦打扮非常入时,常在头发上洒点水,梳个两分头,整整齐齐的。他的上衣是白色的新军服,裤子是青色,裤脚比较小。那时候,年轻人时髦小裤脚。小焦有一辆自行车,时不时骑着在村子的路上溜一圈。我常常看到小焦和买东西的年轻姑娘和媳妇调笑。   有些到合作社买东西的年轻人,喜欢顺便到医疗室里看看,他们不看病,只是看看有没有自己的熟人,有没有什么新鲜事情。顺便叫一声胡医生,问胡医生忙不忙。完全是闲话。胡医生是个四十开外的男子,戴一顶鸭舌帽(也称工人帽),文质彬彬,脸白白的,见谁都面带微笑。胡医生带了个叫赵玉莲的学徒,盘子脸,梳一条大辫子。有时候,赵玉莲还要参加大队文艺宣传队演戏,演的都是李铁梅、阿庆嫂这样的主角。那时候我都知道自己很丑,很自卑,但梦想能找到象赵玉莲这样的爱人。后来,赵玉莲嫁了个退伍军人,再后来成了村子里最受尊敬的接生员。   那时候,医疗室里最受欢迎的是西医,原因是胡医生态度好,赵玉莲又漂亮。那个老中医基本上没有人问津。老中医也姓濮,与濮家大院同一个家族,年纪太大了,好象患过中风,嘴歪了,说话老爱流口水,他自学成才懂一些中草药,村子里又缺医生,就留在医疗室里的。濮老医生走路蹒蹒跚跚的,穿一件长衫,戴一顶旧社会才看得见的瓜皮帽,像个古董。他的中草药不摆在医疗室里,而是藏在自己黑暗的卧室里,可能是有些秘方不便外露。找他看病的,多是上了年岁的老人,还有跌断了手脚需要包扎的人… …   濮老医生年龄大了,看上去风都能吹倒他,但一百岁那年都没有死。   我却是没有几年就长到十六岁了。文革期间,学校停课,我没有读书了,依然在流浪。那一年,我们县瓷厂到村子里招工人。濮家大院里,贴了张招工公告,十六岁就可以报名。我不喜欢说话,我却幻想着走出村庄,便报了名,领了张表格,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出生年月,家庭成份等等。我把表格拿到濮家大院,找到了文书办公的地方,请文书盖章。文书,村子里人又称之为“财粮”,三十多岁了,长得高大,一脸毛胡子。他看看我的表格,又看看我,好象根本不认识我,又好象对我十分熟悉。他在我的表格上填上了这样几个字:本人表现差,不爱劳动。然后,盖上了公章。拿着表格,我头脑里空荡荡的,一片空白,感到十分茫然。   原来,县瓷厂只招一个工人,“财粮”的弟弟去了。   这是我走上社会自己办理的第一件事,印象十分深。从此,我不敢多去濮家大院了。就是这件事,命运要让我到外面去闯荡。后来,我报名去西藏当了兵。退伍后,恢复招生制度了,我考上了丽江农业学校… …   参加工作了,偶尔才回一次家乡。濮家大院还是村公所,偶尔进去,心情比较复杂,原因就是那年县瓷厂招工文书给我的那个荐定让我伤感。走到大院里,我看到那棵槐树和金银花藤都不见了,紫金花也死了,看起来,花和树都是有寿命的。我当然会想起关于濮家大院老主人濮万臣关于“千棵树的棺材”的传说,莫名其妙地想起关于命运的话题。供销社承包给了个人,货物比从前多了许多,只是很难闻到过去的煤油和盐巴的混合味了。胡医生七十多了,并不怎么显老,还开着医疗室,并且中西医结合。赵玉莲的那个退伍军人的丈夫过早的去世了,说是得了脑膜炎,但她的儿女们却依然都长大成人了。在濮家大院,赵玉莲也有自己的诊所,不只是接生,也给村民看西医,挂针,只是不会看中医。我从她的诊所走过,叫她赵姐,她还认得出我。
  她不知道我从前对她有过单相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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