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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草帽.人生

2020-12-14叙事散文吴君雯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46 编辑

  夏日炎炎,热浪一浪接着一浪,大地干裂,树木低垂。这令人窒息的天候啊,好像要向世人索回往日的赐予一样,不依不饶地要把大地上的水份吸干。出于生物的本能,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46 编辑 <br /><br />  夏日炎炎,热浪一浪接着一浪,大地干裂,树木低垂。这令人窒息的天候啊,好像要向世人索回往日的赐予一样,不依不饶地要把大地上的水份吸干。出于生物的本能,能躲的,都尽量躲阴凉去了,母鸡躲到菜园湿阴处,黄狗在树阴下吐着舌头歇息,上班族自有钢筋屋面、空调冷气保护,都市女子手撑一把防晒伞,照样轻摆细腰,款步穿行于街市之中。对于有钱人来说,则华宅豪车,处处是清凉世界。
  可农人有什么呢?在这苦热的夏季?
  农人有草帽,草帽是农人头上的云,农人在哪儿,这片云就飘到哪儿,不嫌贫,不怨穷,始终忠实地与农人在一起吃苦受累。毒日当头如锥刺体之时,它是那片绿荫,遮挡着伤可灼人的阳光,为那本已晒得黎黑的脸保持一份湿润。风吹雨打湿人衣,它就是那片瓦,遮风挡雨,保住那点温暖,庇护着瓦下劳苦的人。暑气难当之际,它是那把蒲扇,送来一丝凉风,减去几分酷热,在这一下一下的煽动中,草帽带着太阳的味道,把浸满泥土气息的草帽风送进农人的肺腑,于是心头重重叠叠的苦闷便化做一声声叹息,随着那煽起的风暂时地远去了,减轻了,原本塞得满当当的胸房,腾出些许空间,吐故纳新,让清新的空气滋润那颗干涸的心。
  草帽很小,小得不能容身,仅仅只能遮住头部,护住半个肩膀。草帽又很大,大到能遮盖所有的原野,哪儿有农人的脚步,哪儿就有草帽的影子。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戴草帽的人多如蘑菇,他们如蝼蚁般地奔忙着,劳碌着,尽心尽力地侍弄着庄稼,支撑着地基。草帽下面是养育农人的土地,是举家活命的稻谷、麦穗,是浸透着汗水的充满希望的田野。草帽下的人有着最朴实的人生,没有巧取豪夺,没有奢侈奸诈,所有的,只是勤劳和善良,一年的祈求不过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安康,归根到底也就是企盼劳有所获了。
  世上人生存的方式很多,可农人只有土中刨食这唯一的生路。生意人唯利是图,亏本生意无人会做,而农人以土地为性命,再亏本的田也不得不种。对于城里人来说,烦心劳苦的事可以丢开不做,可是农人,再苦再累也要拚了命地做,实在是丢不开手,撂不下担子啊!工人可以罢工,学生可以罢课,商人可以罢市,而农人则不能罢地,更不能罢种,土地是罢不了的,罢了何以生存?节气管着天管着地呐,得赶节令呢,心头再荒也不能荒地啊!春种、夏锄、秋收,草帽庇护着农人熬过一个又一个冬春。
  戴草帽的人什么苦都能吃,有了草帽,就有了走进风雨的力量和勇气。不论世事荣枯,不管头上有多少“大盖帽”,戴草帽的人永远都是苦巴苦做,披星戴月出家门,带着夕露暮色归。农人的一生其实就是一块永远也种不完的土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承受着重复的煎熬。农人有着太多的无奈和辛酸,草帽像它的主人一样柔韧隐忍,我曾见过劳苦不堪的农人依偎着它在默默地流泪,望着它身上的补丁,想着一生的熬煎,一颗心为自已、为家人而心疼着、抽搐着,静静地舔着心中的伤口。草帽是农人的安慰,也是农家苦难的伴侣和见证,有多少戴草帽的人,就有多少个辛酸的故事。从山茶花般的少女到满面皱如树皮的木纳妇人,一顶草帽下,掩藏了多少的沧桑。
  暮色苍茫的田野,最是动人温馨,荷锄归来的人儿脸上发着柔和的光,急切地往家走着,挂在锄头把上的草帽在肩上一飘一飘的跃动着,像晚风中的一面面旗帜,宣告了一天辛苦的结束,预示着绷紧的肌肉可以放松放松了,疲惫的身躯可以歇息歇息了,辘辘的饥肠可以添进些食物了。草帽是农人的劳作表,也是农人头上的桂冠,更是田野的一道风景,有了戴草帽的人,田野就生机勃勃,充满了活力。
  编草帽的人儿是苦人儿,草帽歇息了,编帽人却歇不得,既要顾及自已不遭日晒,又要为他人遮挡风霜,有多少种田人,就有多少草帽,也就有了织帽人永无尽期的编织人生。行走中,灶火旁,闲聊时,在一切的时间里,织帽人腋下总是挟着麦秸,双手不停地编织着。长期地打磨,坚韧的麦秸再也不能将手划破,在手指灵巧的舞动中,柔软光洁的草帽辫一截一截地从手中滑落,盘成一堆。从春到秋,从冬到夏,编织不完的草帽辫犹如打发不完的日子,熬不到头的人生,一年年的含辛茹苦,织帽人能得到什么呢?除了辛劳,还是辛劳,拾起这份辛劳,也就拾起了卸不去的责任,或许也就拾起了些许的企盼和慰藉,让苦寒的人生有所依托。
  大理草帽有着悠久的历史,远近闻名,尤以七里桥草帽为最。柔韧如丝棉,光洁如象牙,晶莹剔透而有弹性,热不变型,冷不发脆,往头上一戴,那份天然质朴尽在不言中,既实惠又美观,真是人见人爱,叫人不得不喜欢。七里桥的太和村是唐代南诏国的国都,在南诏国没落之后,宋代迁都大理,便由草帽集市代替了往日的繁华,成为著名的草帽街。每逢阴历初二、初九、初十六、初二十三赶街,不用看日子,只要一清早看见村里怀抱草帽辫的人川流不息,路口上堆满了一摞摞的草帽,便知又到了街天了。南诏王根本不会想到,他的子民用这种最质朴的生存方式,保持着旧日国都的热闹、兴旺和人气。
  一如编织草帽的大理人一样,我也喜欢草帽。
  草帽是过去生活的一种记忆和联系,是一种挥不去的怀旧情结。那时家家门背后的钉子上都挂着几顶旧草帽,靠着它,几代人才得以在风雨中奔走,仗着它,挡住了整个童年时代的风风雨雨。伞是奢侈品,草帽便是穷人的华盖,那破洞上用布补过的补巴我至今仍记忆犹新。被雨水打湿了的草帽很沉,可从来都没有感到过沉重,毕竟它是头上的一片天啊,躲在下面至少不会全身被雨湿透。草帽和穷人是相宜的,物美价廉,耐用实惠。
  那几顶草帽,早就丢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防紫外线伞和时装帽。如今城里人也时兴戴草帽,可那是一种变异了的时尚,已非原汁原味的草帽。虽然五彩缤纷,但那一如既往的天然清纯,更显出夏日阳光的灿烂,这种与生俱来的质朴,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够替代。
  昨日的草帽已被我们扔了,可农人的草帽却扔不掉,农人仍在编织着草帽,戴着草帽。不论何朝何代,只要有土地,有劳作,就会有农人,就会有草帽,也就必然会有编织不息的织帽人。
  那一圈一圈的草帽辫,犹如农人一春一春的年华,生生世世,轮回不息。
2004年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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