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三）

农村人过年，说得最多的一句祝福语是“一年十二个月，月月带狗崽崽一样。”小豌豆的家乡时髦干爹，管干爹叫“亲爷”。谁家孩子流年不顺，都会请来巫师。巫师酒饱饭足收下红包，抹抹嘴角的油丢下一句“若想孩子顺，先找一干爹”。因为绑架，“父子”之间并没有实际情感，只当亲戚走动。小豌豆对“三儿”不以为然，只是老夫子家里好吃好喝的都进了自己肠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亏。 那年中考，小豌豆吃了两根火鸡腿，四个咸鸭蛋，力压县城两所重点中学考生无数，以一分之差屈居全县老二。老夫子兴奋的对师母说：我知道三儿能考上一中，只是未料到会考得这么好。数、英双百分，光算语数外，高居全县第一。若是上学期和我们吃住，肯定会更好。有这三科打底，考个重点不是问题。
离开老夫子时，老俩口拉着他的手反复叮咛：三儿，有时间就回来，这儿也是你的家。
小豌豆骗吃骗喝了半年，却不曾叫上一声爸妈，以至于一错就是26年。他说过不哭，可一转身，泪水却纷纷而下。
老爷子，在想什么呢？
那年除夕。
那年春节前，老夫子电话。
三儿，回家过年么？
可能回不了。
长时间的沉默。你总说忙，你妈天天在念叨。我和你妈年事已高，今年不知明年的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是老夫子的半路子，可老俩口何曾分心过，反而对我比自己的两个儿子好。创业时老俩口取出全部积蓄，不要还生气；孩子是老俩口一手带大的，对老俩口的感情甚至胜过我们。小时候征求他的意见回哪过年，他想也不想的说回爷爷奶奶家。孩子的世界是纯净的，谁对他好就亲谁。自父母走后，我就没回家过年。因为风里不再有双亲的雕塑；因为菜里不再有父母的味道；因为年里不再有至亲的唠叨。老俩口不比父母做得少，可自己连一声爸妈都吝啬得藏着掖着。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些年老俩口就不愿来深。本想让老俩口住的舒服点，伙同老大老二给他们修建了宽敞的住房，可老俩口心知肚明，钱是我一个人掏。他们是双职工，只求粗茶淡饭，不缺钱花。老大老二在省城工作，诺大的房子只能加深他们的思儿之心。人老恋旧，人老思亲，尤其在这传统的节日，谁不希望儿孙盈膝？谁不期盼阖家团圆？
车驶进镇上，远远的看见老俩口伫立在风里，树成了一樽雕塑。这是人世间最美的风景，也是普天下催泪的烟幕。
团圆桌上，小豌豆举起酒杯：老大，老二，咱哥仨一起敬爸妈一杯，感恩二老一直以来为我们无私的付出。
三儿，你刚才叫我们什么？老俩口异口同声，泪水跌进了酒杯。
爸，妈。原谅三儿这些年的糊涂，让你们一等就是26年！
我和你妈还以为有生之年再也等不到你一声爸妈了呢？
泪水混合着酒水，筑就人世最美的亲情。
天边的烟花绽出一个个月圆，散落成漫天祝福，飘向那千家万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