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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从永平到永德

2020-10-07叙事散文李智红
从永平到永德李智红/文许多年前,当我第一次涉足永德那块到处都充满着一种古老文化气息的土地时,首先感受到的,便是一种难以言状的神秘。我至今依然清楚地记得,为了响应冥冥中一种神性的召唤,前往永德采风的时间,是1993年的10月。那个时候,从永平
从永平到永德
李智红/文

  许多年前,当我第一次涉足永德那块到处都充满着一种古老文化气息的土地时,首先感受到的,便是一种难以言状的神秘。


  我至今依然清楚地记得,为了响应冥冥中一种神性的召唤,前往永德采风的时间,是1993年的10月。

  那个时候,从永平通往永德的路,艰辛而又遥远。最短的捷径,是从永平搭乘开往德宏瑞丽的顺风车到保山,再转车到施甸,然后,乘坐从施甸发往永德的班车,穿姚关、越旧城、过湾甸、翻小勐统,再沿一条逼仄的弹石公路,颠簸上大半天,才能抵达。

  这是一条荒僻的,充满变数的神秘之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个充满传奇性的古老部族;联想到遥远的古代那些义无反顾,满怀憧憬的,走“夷方”的商旅,贩砖茶的马帮,开银矿的劳工;联想到那些大屁股,大乳房的,壮硕的异族女人;联想到一个人一生中可遇而不可期求的,奇异的际遇。甚至还会让人联想到阴险的毒枭,老辣的警探,生命的禁忌,牺牲的仪典。

  在施甸县一家充满着旧时光味道的招待所下榻了一晚后,第二天天麻麻亮,我便爬上了一辆破旧的大客车,向着永德方向进发。

  那是一条路况极差的土路,破旧的汽车在破旧的路面上颠簸着,感觉所有的乘客,都像是一群诡异神秘的吉普赛人,正在向着未知的远方迁徙或旅行。

  车子在黄泥土路上爬行了大半天,依然没有走出施甸地界。

  沿路,我所看到的,多是一些光秃秃的,站满黑色石块的山坡。一些凌乱地分布在石块中间的,土红色的玉米地,地块中的玉米已经收了,只留下些半拉子的玉米秆,被早晨的微曦照耀着,闪动着让人舒坦的白光。有牛,有羊,有猪,在收获后的地块中游牧。我还看到了一些大同小异的寨子,散落在大地之上,散落在箐沟两畔。寨子的房屋和院落,大多是土坯垒成的土墙,青瓦屋面,也有用茅草或者竹片建盖的竹楼。一只或者两只,甚至好几只红冠子的公鸡,或站在豁口的土墙上,或蹲在晾晒黄豆的木架上,正扯长了脖子,在喔喔地打鸣。有看家的黄狗在追撵一只猫,或对着所有陌生的过路人狂吠。路经的每个寨子,大多都被苍翠的龙竹掩映着,龙竹下嬉戏着羊羔,猪仔,鸡雏,还有光着屁股正在打闹的孩子。

  当客车开始在一座大山的半腰穿行时,我看见云在河谷中飞,我们在云上走,我的坐位正好靠窗,透过车窗往外一看,外面都是让人胆战心惊的悬崖,就像是被人用锋利的斧子胡乱地劈过,我老是担心翻车,我坚信如果我们的车子不慎翻下深谷,保准连骨渣子都不会剩下多少。紧张,惶恐,惊怵,便心悬悬地紧盯着开车的司机,可司机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边随意的打着手中的方向盘,一边不停地跟身边坐着的一个长得跟白骨精一样的女子在“冲壳子”,我推测,狗日的跑这条路,看来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路,依旧在向前延伸。有冷硬的风不断地吹来,飞扬起漫天的尘土。尘土的颜色,随着道路所穿越的那些大地的土色而不断地在变换。红的尘土,黄的尘土,褐的尘土,甚至是五种以上颜色混杂的尘土。我们在尘土中穿行,就像是在穿越一个新开的矿区。每个乘客的浑身上下,全都是土土的,活像是一群运送矿石的民工。

  车过旧城的勐波罗河之后,道路两边出现了大片的甘蔗林。沿路的风物也开始逐渐有了变化,一些亚热带特有的植物开始陆续在视野中一闪而过。一些很俊秀的树,很雄伟的山,也陆续开始在眼前呈现。特别是在过了昌宁县下辖的一个叫小勐统的古镇,正式进入永德县地界之后,眼前开始出现大片的芒果林,大块的菠萝地以及长满凤尾竹、芭蕉、柠檬、牛肚子果的,一些很陌生,也很特别的寨子。但更多的,是依旧是大片的甘蔗地,好像有几万亩的样子。辽阔,恢宏,看不到尽头。甘蔗的叶片已经枯黄,被燥热的风吹着,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甘蔗地头,有凤凰花在开,有清秀的龙竹在摇曳,有水冬瓜树,皂角树,番木瓜树在成片成林地生长,菠萝地连着甘蔗地,芒果林连着芭蕉林,被阳光照耀着,芒果吊青黄有度,芭蕉串青果累垂,菠萝的叶子在雾岚过滤后阳光下,闪动着一种银灰色的光。偶尔,在芒果林中,在芭蕉林中,在甘蔗林中,在龙竹林中,会出现三五户人家,都是清一色的竹楼或者木楼,这样的场景,熟悉,亲切,曾在云南画家的许多作品中见过,只是没见到采菠萝,收甘蔗,砍芭蕉,摘芒果的,穿了筒裙的女子,心揪揪的想见,但终究没有见着。

  车过永康时,我看到了白的云朵,淡的烟霭,在一些河谷中缭绕。那云朵的白,是那种很滋润的白,很滑溜的白,很糯眼的白,像温软的羊脂玉,像旷野中迎着太阳和春风盛开的野棉花。那烟霭的淡,是那种原始丝绸一样的淡,是那种深秋的火草花一样的淡,是那种不施粉黛的俏女子一样的淡,我少年时代曾经在老家的山谷中,反复看见过这样的淡,干净,剔透,带着苞谷饭和苦荞花的清香。

  在离永德县城已经不远的时候,我终于看到许多穿了不同花色,不同样式的民族服饰的女子,在甘蔗林中劳作,收割甘蔗。这是我最想见到的场景,是我在想象中反复创造过,描绘过的画面,色块,布局。那个时候,我的第一个感觉是,这些女子都像仙女,是来自天堂的女人。她们劳动的样子非常好看,摆着腰肢,撅着屁股,垂着奶子,挥着手臂,唱着歌谣。成片的甘蔗,在她们的身后有秩序地倒伏。空气中,已经能够闻到一种甜丝丝的味道。

  我还看见了一些与我的家乡对比起来,很不一样的山,这些山全都很有力道地雄伟着,又很有耐性地延续着。山的形状很别致,多为柱型,像大地挺拔的男根。有山的呵护,便有了马鹿,有了豹子,有了孔雀,有了大瀑布。我还看到了一些很不一样的水,河水,溪水,泉水,都很随和地流淌着,又很缠绵地逶迤着。有水的滋养,便有了虎纹蛙,有了细鳞鱼,有了丰饶的土地,有了愉快的耕作,有了炊烟,寨子,紫米,男耕女织,以及茁壮成长的城市和乡村。

  永德多云,不是乌云,是白云,尤其是在早晨十分,站在高处,能够看到满眼的白云,有如大海一般苍茫,浩瀚,炼乳样的凝固在哪儿,纹丝不动。这些绵羊油一样奶白的云朵,在山与山的缝隙中堆积,在水与水的沟谷中凝聚,像一团团刚刚被棉花匠弹压过的棉絮。

  不一样的山,不一样的水,不一样的云朵,构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意境。那个时候,我便莫名其妙地产生过一个充满着魔幻意识的揣想。我揣想在永德这些山的深处,这些水的深处,这些白云的深处,这些长满了茶叶,芭蕉,芒果树,甘蔗林的大地块的深处,一定隐藏着许多恒久存在的,不为人知的秘境。那里遍布着许多古老的民族部落,保留着诡异的原始崇拜、原始信仰、原始图腾;那里的部落与大自然血脉相连,被众神恒久地看顾,他们能够通过一种神秘的仪式,与众神对话。能够经由灵魂的指引,抵达繁衍神祗的天堂或者收留亡魂的冥域。尤其是当我风尘仆仆地到达永德县的经济文化中心德党镇之后,突兀看见德党背面那座巍峨耸立,林海苍茫的大雪山时,更坚定了我的这一想法。

  在永德,我呆了整整一个半月,但是直到离开,我除了终于熟悉这座边陲小城的布排格局和一些非常表面的地理风情以外,除了终于了解到这里产茶,产好茶,这里产芒果,几十万亩,还给芒果过节,这里产糖,产质量上好的蔗糖等等之外,对那些大山深处所发生的一切,所隐藏的一切,依旧一无所知。但我知道,永德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地方,它一定隐藏着许多让外界刮目相看或大吃一惊的秘密。我还知道,我终究有一天,会重新回到永德,回到这个让我魂牵梦系,念念不忘的边陲重镇,去揭开那个秘密,那个对我这个外地人来说,同样充满引力和魅力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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