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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稗 子

2020-10-02抒情散文韩开春

稗 子跟三棱草比较起来,稗子显然要更懂得保护自己,它是出色的模仿者,长得稻模稻样,别说城市里长大的人,就是一般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要是不经常下地干活,也休想在幼苗时期分辨出它们,它和秧苗的相像程度,甚至比韭菜与麦苗都要高出一筹,这就使得它有
稗 子
  跟三棱草比较起来,稗子显然要更懂得保护自己,它是出色的模仿者,长得稻模稻样,别说城市里长大的人,就是一般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要是不经常下地干活,也休想在幼苗时期分辨出它们,它和秧苗的相像程度,甚至比韭菜与麦苗都要高出一筹,这就使得它有时候能够鱼目混珠,得以侥幸从农人的手底下逃脱过去。

  这也难怪,稗子跟水稻的关系本来就要比三棱草与稻子的关系更加密切,它们算得上是远房亲戚,稗子和水稻都属于禾本科植物,唯一的不同是稗子是稗属而水稻是稻属,而三棱草却是莎草科植物,与水稻的血缘关系比较远。

  然李鬼就是李鬼,无论他怎么挥舞双板斧也成不了真的李逵,稗子也是一样,再怎么和水稻长得相像也有露出马脚的一天。六月过后,稗子开始显露原形,它似乎不满足于自己与秧苗并驾齐驱的境况,它把头高高扬起,它要扬眉吐气,它要出人头地,然正是这一举动害了它的性命。因为一路顺风顺水,抢了水稻的粪肥,稗子长得格外高大,开始秀穗,一直小心翼翼藏着的狐狸尾巴终于在这一时刻暴露无遗,由于它个头的高大再加上秀出的穗子与稻穗明显不同,它在水稻田里就格外惹眼,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只要往稻田埂上一站,一眼都能分辨出谁是水稻谁是稗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在这里似乎也很适用,稗子到底还是稗子,作为一种野草,它不懂得隐忍。

  只是这个时候认出稗子的真面目就有些迟了,秧田里的营养已经让它抢了大半,虽说亡羊补牢尚未晚,终是不如防患于未然来得更好,农人在与稗子长期以来的斗争中积累了许多的宝贵经验,运用于实战中也很奏效,比如有首《薅草歌》就唱得很好:“跳下田来把草薅,不认得稗子要姐教,要姐教来姐就教,姐姐教你要听好,不认得稗子薅什么草,稗子光节稻长毛。”“稗子光节稻长毛”,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症结,我记得当初下田帮助大人薅稗子的时候就很得益于这条经验,我顺着秧行一路向前巡视,要是发现可疑分子,就用手去摸它的叶片,边缘密密麻麻布满小锯齿的就是秧苗,而叶面光滑,摸上去手感很好的一定就是稗子,抓住它,连根拔起来,扔到田埂上,一准不会有错。

  其实稗子的这个特点古人早就发现了,并且写在经典里,诗三百《卫风·硕人》中就有一段很精彩的描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赞美卫庄公夫人庄姜的美貌的,这一节文字,堪称上古农耕时代诗人描写美女的颠峰之作,庄姜的美也因此成了横在后代无数美女面前不可逾越的高山。我是很佩服写这首诗的人的,至少,他对植物、动物有一定了解,并且能够抓住特点、切中要害,用它们来形容美人的美恰如其分。《现代汉语词典》对“荑”这个字的解释有两个:“①植物初生的叶芽。②稗子一类的草。”说美人手如柔荑,似乎这个“荑”字更倾向于第一种解释,但如果说指稗子一类的草,似乎也无大错——它们也是很柔软的,当然,要是用稗子来形容美人的手,也是指年少时期的稗子。

  只是这种感觉农民一般都不会有罢了,至少,我是没有的。我虽算不上是标准的农民,但因有少年时期下田薅草的那段经历,在这件事情上,还有一点小小的发言权,我怎么都想不到抓住稗子会有抓住美人的手的感觉,别说会心跳脸热了,我一点都不喜欢它们,甚至还有点讨厌。因为它们,我要头顶着毒毒的日头大晌午的也要到稻田里去;因为它们,我的胳膊会被水稻的叶片拉出一道道血口子,火烧火燎地疼,但是我不怪水稻,我知道如果不是这样,我就分辨不出稗子来,而找不出稗子的直接后果,就是我有可能到了秋天就吃不上白花花的大米,就冲这大米,我也不能对水稻有意见,我把这笔账记在稗子的头上,如果没有它们,我怎么会受这样的罪?

  如果没有小时候薅草的这段经历,或许我也会喜欢上这柔软如美人之手的稗草的,可惜没有如果,少年时期的记忆铭心刻骨,我一见到稗子,就有一种本能的反感。可见,对于一种事物的感觉,是会因各人的经历不同而有所不同的。

  然凡事不可绝对,任何事情都要一分为二,比如在如何正确对待稗子的这个问题上,我,包括绝大多数的农民不喜欢稗子的原因都是它和水稻抢肥,使得水稻减产,这实际是站在自己的立场看问题,属于算盘珠子往自己怀里拨的范畴,要是站在第三者公正的立场,这个看法就很有问题,稗子之所以要那样和水稻争水争肥,也是自己生存的需要,达尔文说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稗子为了生存这么做又有什么错呢?何况,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是以对人类是否有利作为评判一切事物对错的唯一标准,稗子的存在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它的干、鲜草除了可以作为马、牛、羊的饲料外,它的果实人也可以食用,明人徐光启在他编著的《农政全书》里就有稗子“熟捣取来炊食之,不减粱米”的记述;另外,稗子还可用来酿酒,并且“酒甚美酽,尤逾黍秫”——比用高粱酿的都好,大约稗子酒的味道真是不错;它的根及幼苗可药用,能止血,主治创伤出血。



[ 本帖最后由 韩开春 于 2009-2-16 09:1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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