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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却道海棠依旧(修改稿)

2020-10-02叙事散文芳菲
这是江南的梅雨季节。许多天了,雨仍在飘飘洒洒地下着。从子夜到黎明。从午后到黄昏。漫无边际,无始无终。似乎要把四月所剩无几的日子淋个透湿。雨点打在一丛海棠上,海棠就在文静的窗外,推开窗子就能看见。也没有人修剪,海棠在无边细雨中控制不住地疯长。
  这是江南的梅雨季节。许多天了,雨仍在飘飘洒洒地下着。从子夜到黎明。从午后到黄昏。漫无边际,无始无终。似乎要把四月所剩无几的日子淋个透湿。雨点打在一丛海棠上,海棠就在文静的窗外,推开窗子就能看见。也没有人修剪,海棠在无边细雨中控制不住地疯长。修长的枝条四处蔓延,鲜艳的花朵随风飘香。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文静对海棠一直情有独钟。不仅仅喜欢小区里的这些与众不同的花朵,而且在书房里也摆了一大盆海棠。每当看到这些海棠,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大学刚毕业的那一年。   那也是海棠花开的日子。因为动乱,在大学里成绩优异的文静被分配到江南海棠镇中学。她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父亲把她送到开往小镇的长途汽车站。千叮咛万嘱咐,这不过是暂时现象。他告诉女儿,一定要通过考研这条路,离开乡村,回到南京。父亲拿出一封写给校长的信,说,到学校后把信交给校长,校长和爸爸是高中的同学,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平时不要挂念家里,周末就回南京,让你妈多烧几个好菜。文静不停地点头,然后看着背有些弯的父亲渐行渐远。   这是一所被群山环抱的美丽的校园。到处开满了形形色色的花朵,玫瑰,月季,万年青,白玉兰,叶上绣球,姹紫嫣红,争奇斗妍。最引人瞩目的,是围墙边,教室前后的海棠,斜斜依偎在墙头窗前,傻傻地向谁张望。文静觉得心情好受了许多。她喜欢独自一人在花间和山中流连忘返,心头回旋着东坡的诗句,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心想,要是能够把这一切拍成照片,永久保存这段青春记忆,那该有多好呀!   这样想着,那一天,学校果然来了一名年轻帅气的摄影师。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他扎着一条马尾辫,穿着黑色的条绒夹克。周末,毕业班的女同学跑到海棠花下,摄影师让大家摆出各种pose,快门响个不停。面对一群唧唧喳喳的女生,摄影师的脸上流露出灿烂的笑容。这会儿,他举起相机,正背诵着外语单词的文静突然出现在镜头里。文静穿着淡绿色纱质衬衫,托着一幅纯净的笑脸,站在一丛海棠花下。两个人都愣了愣。他举着相机,瞬间之后,小伙子反应过来,拍照吗?他问。文静笑笑,摇摇头。小伙子却按下了快门。一大群女生围拢上来。小伙子一回头,文静早已不知去向。   照片冲洗出来了。同学们争相传看。大部分照片都被取走了,小伙子手上只剩下闯入镜头的文静的照片。摄影师看着照片中青春美丽的脸发愣。旁边一个女生瞥了一眼,呀,这不是文静老师吗?还蛮上相的。摄影师转过头,那女生受了鼓励,说得更起劲。文老师好有才华,经常给我们讲解古典诗词,和外国现代派文学。学贯中西,纵横捭阖,同学们都喜欢听她的课。女生还说,文老师特别喜欢爬山,每天吃过晚饭,她总是先爬山,再到教室值班。   四月,一个久违了的晴天。吃过晚饭,文静缓缓踱步上山。夕阳的余晖洒落到她的身上,她觉得心里暖暖的。不知为什么,她从小就喜欢夕阳,喜欢看丝丝缕缕的晚霞变幻出各种难以置信的瑰丽画面,喜欢看山那边的地平线不断退缩着逗引自己。有时候,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逐在花间翩飞的蝴蝶。而这时,它总会停留在一丛海棠花边。低傍秀帘人易折,密藏香蕊蝶难寻。她喜欢刘兼笔下的海棠把美艳深深遮蔽起来,露出七分的娇羞。这样想着,没留心脚下,竟一下子绊倒在山坡上。   文静坐在山坡上,懊恼地抱着脚腕儿,她对着海棠花自言自语,花儿呀,保佑我平安回去吧!呵呵,我来了!文静吓了一跳。这时候山上很少出现人,摄影师什么时候来的,她竟没注意。他蹲下来,抓住文静的脚腕儿一拧,疼得文静直咧嘴。试试能走路不?他扶着文静站起来,文静小心翼翼地踏出步子,唉,没事儿了。她感激地望了摄影师一眼。摄影师把照片递给文静,文静没有想到在海棠花的映衬下,自己竟然如此娇艳。她再次望了一眼摄影师,低声说,谢谢!   从那以后,文静爬山的时候,总是邂逅摄影师。小伙子背着相机,趁机给文静抓拍一张。黄昏的时光特别短暂,他们对这段时光都开始有所期待。文静不知道自己的生活里会发生什么。她觉得自己对这个摄影师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依赖感。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她称摄影师野鹰,自名为云雀。她说野鹰,照片是怎么洗出来的?野鹰说,去看看我的工作室就知道了。   星期天,野鹰飞车带着文静来到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很小,野鹰推一面墙,一扇小门打开了。他拉着文静的手走进暗房。文静的脚步有些迟疑,慢慢适应了室内昏黄的灯,她看到自己在水槽里笑得很狂野。摄影师用镊子取出。那是一张A4的照片,她看看照片上的自己,看看摄影师,眼眶里柔柔地湿了起来。摄影师放下照片,拥住了文静。他吻文静的耳朵,脖子……文静没有说话。她喜欢摄影师,她感觉摄影师按动快门的手,按动了她身体最柔软的部位,按动了她的心。她感觉这个小小的暗房是她心灵温暖的避风港。   在摄影师的单人铁架床上,她和他紧紧地拥抱着。不需要多大的地方,他们已经完全融合在一起。禁果的味道。文静默默地想。过了很久,文静起身穿衣。摄影师伸手抚摸文静光滑的肌肤,情不自禁地又吻起来。他闭着眼睛,吻着吻着,文静停止穿衣,低下身子,轻声呻吟。摄影师将文静抱上小床,又一次进入了那片神秘的领地。而文静,便觉得一片鲜花,在身体内悄然绽放……   文静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性格渐渐开朗。五一节放假三天,摄影师提了一大袋水果,把文静送到汽车站。这条笔直的公路难得见到人烟。早晚各一班公交车将这个偏僻的地域与城市连接起来。   文静走进家门,母亲看到她手中的水果,立即明白了。他是干什么的?文静踌躇了一会儿,小声说,照相的。叫你不要谈对象,你怎么就不听呢?你想一辈子留在小镇?母亲说完,饭也不吃,恨恨地躺到床上。文静心里很难过。她整日坐在月牙湖边,望着对岸的一排海棠暗自流泪。母亲性格执拗,已经在床上躺了两天了。临走前的一天,文静爬上床,伏在母亲身边,说,妈妈,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不理他了,好好学习。行吗?这时候,母亲才坐起身来,好女儿,妈妈是为你好。   文静下了公交车,看到摄影师的身影。心里不觉有些痛。她定定神,走上前,野鹰,我们做好朋友吧,我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好呀,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摄影师潇洒地说。文静望了他一眼,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她想,男人总是比女人坚强。   摄影师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般来到他的工作室。文静不想去,却身不由己地跟着走了进去。什么也没有说,他们亲密相拥,仿佛分离了几个世纪。文静喃喃着,野鹰,你是我的野鹰,我是你的云雀呀!为什么要分开呀,我的静。我是你的野鹰,永远是你的。文静不能自己,摄影师不停地吻着她汹涌而出的泪水。野鹰,我不能,我已经答应母亲了。文静说着,却用力抱紧摄影师。无声地叹口气。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文静几个大礼拜没有回家。母亲专程去代销点,买了好几袋奶粉,又到超市,买了一大堆女儿喜欢吃的零食,在一个周日,来到了海棠中学。   文静不在教室。操场上也没有人。母亲来到女儿的宿舍。她想给女儿洗洗被褥,不想,一抖床单,一张大照片,那张文静笑得很狂野的照片赫然出现在眼前。母亲惊呆了,这是自己的女儿吗?怎么竟像电影海报上的?母亲愣怔了好一会儿。一个同事看到文静母亲担忧的样子,有些不忍,悄悄告诉她,文静老师在和摄影师搞对象呢!   母亲没有惊讶,她径直去了校长家。   晚上,母亲坐在床沿等女儿。直到九点多,文静回来了,看到母亲,心头一紧。母亲只是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并没有流露出责怪的神色。晚上,母女二人睡在床上,默然无语。第二天,文静上课。母亲独自回了家。校长将摄影师请到办公室,两个人谈了一下午。   黄昏,文静在山坡上再次邂逅摄影师。他们默默地走了一段,然后,他让文静坐了下来。背对着海棠花,背对着夕阳,他的脸有些苍白。文静,我注定是要云游四方的,现在是我离开海棠的时候了……文静的思绪开始游移,摄影师又说了些什么,她全然没有听见,她觉得,夕阳绚丽的光正渐渐将摄影师-她的野鹰挟裹而去,眼前一阵模糊。她用手背擦擦眼睛,再睁开时,摄影师已经不见了。却有一张精美的信签留在了她的腿上。“致云雀”三个字跳入眼帘。她展开信纸。   别握手,暂且别,因为秋风的阴厉会将你稚嫩的手割得血肉模糊;看荒野,有多少众口毁铄的白骨;还有多少为梁祝唱着悲歌的阴魂。    四月的海棠唱着春歌找到翩翩的我,我的心已被染成枯叶的颜色。你正如一弯清澈碧透的小溪,冲去我记忆的枯叶与污垢,换上的却是神智的清醒和脉络的通达。   我恋着过去,就像我幻想未来。那无拘无束的言笑,那裸体的灵魂的映照,那无畏的心脏的解剖,都成了心脏结石永远留在我的心里。无论是难忍的痛苦,与行行热泪,还是慰藉的春风,甚至是致死的一股电流,最多也就是扒光我额前的头发……   你本就好像是飘过来的,飘过去也顺之情理。只是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叫我如何忘记你的美丽和温柔。……别了,静。你我走的本就不是一条路,归属也在南北两极。当两极长眠之时,世界如云烟般朦胧时,一定会有千里光相合之感的。   再见。去用你尚且蹒跚的脚步,还有甚至仍在摇晃着稚嫩和纯洁的双腿去走人间坎坷不平的路吧……。珍重!静。

  文静望望天空,望望群山。夕阳与山峦相合,似蒙上了一层雾……恍惚中,她仿佛看见摄影师,在云层之上飘然行走,微笑,招手,自由自在……而她欲上不能,好心急……她甩甩头,站起身,向学校的方向走去。一丛再熟悉不过的海棠花拦住她的去路。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也许,这便是海棠花演绎的辩证法,淡极便是艳极,愁多已是无痕,质本洁来还洁去,一切尽在无语中。   文静言语更少了。她全身心投入到备考中。终于顺利考入南京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南京。回到了父母身边。她成了家,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女。春雨绵绵的四月的黄昏,文静整理东西,忽然从毕业纪念册里,掉出来一个折叠得很好的信笺,纸质已经有些发黄。她展开一看,《致云雀》跳入她的眼帘。海棠,如一个优美的梦境,在这个黄昏不期然走进了她的心里。文静不觉呻吟了一声。她抬头望望独自开放的海棠,禁不住思绪蹁跹,泪流满面。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文静看到曾经青春的自己,被一树海棠映照得愈发憔悴。她又望了望窗外,却不经意间看到,四月,在一阙宋词里黯然神伤。步履平平仄仄,很古典也很忧伤。潮湿的风,不断吹来。从十年前的江南吹来。寂静簌簌作响。文静心里很清楚。其实,很多事情,已经慢慢走远。而那落在心里面的,往往总是最痛的。

[ 本帖最后由 杜永生 于 2009-2-25 14: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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