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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渴望

2020-09-29抒情散文wzq3316
春天的渴望
武志强春天,存在不仅是一种状态,还是自觉或不自觉的一种行为,我们在春天活着,活在一个美好的春天,虽然生活有时由不得我们。但只要意识到春天到来,春天在自己身上,就是一个清醒的存在者。我在这个工厂已呆了20年,经历了20个这里的春天
春天的渴望
武志强
  春天,存在不仅是一种状态,还是自觉或不自觉的一种行为,我们在春天活着,活在一个美好的春天,虽然生活有时由不得我们。但只要意识到春天到来,春天在自己身上,就是一个清醒的存在者。

  我在这个工厂已呆了20年,经历了20个这里的春天。过往的春天时光中我还在原点。不是我愿意这样回归,而是我无能离开,无能离开我渴望中的春天。想象中的春天是一个样的,在我身上,多少年来多像一个梦幻,谁能想到20年后竟然成为我内心的隐痛,一道伤口。
  现在是春天,我坐在这里,成为这里的人,一分子,一颗螺丝钉。我还在这里走动,干活,间或望望天空,我喜欢望天,这里的天空是我望不尽的。每天下班前洗去身上的汗渍和污垢,但是,我仍以为自己并不属于这里,我的精神常常游离在别处,似乎我真正的生活是存在于远离这里的地方。这种心在别处是我长久的一种心灵彷徨状态,但是若问及具体的别处,我自己一时又是说不清楚的。
  每天早上,我都要经过那几棵树,我并且喜欢停下脚步,仰首望高高树梢及上面的青天,我喜欢这里的杨树、柳树和梧桐树。这是一天中这个工厂最寂静的一刻,我这样做是视为自己秘密的欢乐的。树下面有个水池,但现在里面没水,我还记得,在冬天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水被人放跑了。水池旁边是一片草地,只不过现在的草地是干枯的,草根都还活着,到春天草地又会变得绿油油的,上面有蝴蝶飞过。再看见的便是厕所,男左女右,墙体涂成粉红色,,粉红色的厕所后面有一棵柳树,我曾在这棵柳树下感喟过,那时落叶如雨,金光闪烁,天蓝得不见一丝云。
  树下面有厚厚的枯枝败叶的腐殖层,还有被谁燃过一堆留下的灰烬,灰烬让我想到自己曾经有过的梦想和现时的寒冷。这隐僻的一角是我每天里最愿意来的地方,这棵柳树的树龄比我来到这地方还要长,但是确切地我也说不清它有多大岁数,只可以估计、大约,而不准确的数字连我自己也怀疑、彷徨,说服不了自己,显得底气不足,但我却要每天面对它,每天问自己,这树有多大年龄呢?但又得不到答案。它是那么蓊郁苍盛,粗硕庞大,撑起一个世界,是我见过的柳树中之最大,在它面前我不能不感到自己卑微、渺小。它的生命力甚至把一堵砖墙都压出一道裂缝,我若是能像它这样生机勃勃就好了。这棵柳树已默默陪伴了我十余年的光阴,我对树是有感情的,我在家乡时曾用小刀把某位女孩的名字刻在树身上,表明喜欢她或仇恨她,总之那是一个不能轻易忘记的名字,我看见我在用刀专注地刻划着时,青嫩的树皮在流“泪”,但我不顾及这些,我要的就是刻出来,让它存在,然后看着我的“杰作”随着树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一起生长。
  还记得,有一年春天,移植到自家院中一棵榆树,榆树在家乡的成活率并不高,而且夏天时虫子会啃啮得树身流出一道道脓水,在周围的空气中散发出一种浓烈的酸腐气息,而且树身会因此变得突瘤不平,形象丑陋。但我不愿看见被人弃置路旁的榆树苗就这样白白干死掉,便顺手把它拣回来,插在院子里。它开始只是一根细棍子插在土地里,后来便生了芽儿,绿意多起来,看到它的生机,我很高兴,它在我眼里变美了,挺清爽的一棵榆树,像一位女孩。我给它培土、浇水,每天放学回家都过来看树,用手指摸树,体验到了树与肌肤之亲。这是我的树,我引以自豪,树也没有让我失望,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生长着。但到了第三年的时候,正值春天,父亲提着一把斧头过来要砍树,说影响院子里种菜,我试图辩解、阻拦,但我阻止不了父亲。父亲几斧头下去,树便齐根断了,白茬裸露,似在向天发问。我为此伤心了好些日子,不忍去看见那截树茬,做梦都梦见树的一双幽怨凄哀的眼睛。
  现在我的记忆中有斧头的寒光闪过,内心仍感到寒冷。树不是铁器的对手,铁器是坚硬、冰冷、戕害的,这是我很早就有的认识。父亲硬梆梆的话还响在耳边:“啥是你的树,这院子里啥是你的。”现在想起这些,明白自己什么都没有从父亲那里继承,一棵树都没有继承,一棵树的记忆都无法延续,就那么夭折了。那时我做梦都想有一片自己的院子,想种什么树便种什么树,每一棵树都能在我的院子里得到自由、快活、尽情尽性地生长。
  现在,坐在这里回忆家乡,一百里外的家乡,两点一线,其间又是曲曲折折,这里与家乡牵动了我40年的命脉,和藏在里面的迷宫一般的重重玄机,有些我看清楚了,有些我还没有看清楚,有些我永远都不会看清楚。命运真的是很诡秘的吧。如果我相信一种命运,那就是宿命,而宿命是无法改变的。只不过是我现在懂得嘲笑自己了,用一双略带嘲讽的眼睛看着自己,说:“你认输吧,你失败了。”到此时我才看明白命运的一双眼睛。
  记得每年春天,我都要这样心浮气躁地在心里闹腾几下,然后便沉寂下来,直到又一年的春天来临,如此反复已有多年,这或许是受到节气上万物萌动的影响,比如花开冰融,树木长出新叶,河水在快速流动,草籽钻出地面,一个绿的红的美的新的世界。但我还是沉寂着,多少年来我似乎都没有生长,没有生长出什么,只是有那种内心急欲生长的躁动和欲望,但很快便沉寂下来,我觉得自己有点象寒号鸟,满足时便不再有非分之想,一旦寒冷时,又仓促地想找一个自己的窝,神往那种安逸和舒适,但是最终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生长出来,什么都没有真正建立起来,感觉自己就是一株多年没有生长的树,一株没有自已真正春天的树。我的所作所为都停留在梦想中,我无以实现自己的目标。
  命运一次次把自己逼上虚无,试图要看到虚无后面的那份真实来,而真实的永远是对面厂房的大玻璃窗,窗外面永远是杨树枝条交杈,无数根的凌乱不清,分割着一块块玻璃,又纠缠着把它们组合在一起,而我看到的永远是令我心碎的碎片,我的生活就建筑在这堆碎片上,安静中的碎片会划得我骨髓疼痛,我也永远无法以为那些碎片真能组合成镜面一般平整的一块块玻璃,它在我眼里和心里永远都是破裂的,纵横交叉的不是树枝条,而是一道道生活本身的裂纹。而这些又永远纠缠不清,不能理会明白的,正如我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望着窗外发呆。这仿佛就是一个我永远走不出去的世界。但此时阳光照亮那片区域,照亮更远处的那片白色楼舍,而我的心静静的,可以什么都不想。时光宛转如秋叶回旋,跟在我身后,或者早已走在我的前面。   春天来到这里,我看这里的花,每天清晨和黄昏,我停下脚步,看这里的梧桐花、紫丁香、月季,粉嘟嘟簇满枝条的梅花,偶尔还能看到墙角的一株桃花。还有玫瑰花,这一年我没有见到玫瑰花,芬香扑鼻的玫瑰花,叫作玫瑰名字的玫瑰花,这里的玫瑰只在那条路上开,而我已有好久没走那条路了,那条通往机关办公大楼的路。
  命运真使人难测啊,使人惘然。望一眼厂房那冷冰冰钢铁的面孔,似乎在嘲笑我,个人命运的结局总是要遭到嘲笑的,无论你怎么努力,结局都是可笑的,每个人不过是在西绪福斯式地完成着他自己的宿命。我变得缄默,学着冷漠,那片深心里的寂寞和脆弱时时都是一种威压,像层薄冰,随时都可能发出嘎吱吱欲要碎裂的声响。有一回我掩面流泪,怕被人看见,只好低头一路走着到水房,用冰凉的水洗了把脸,脸上眼睛上都水淋淋湿地挂满水珠,这样让人看见不过是洗了把脸,不以为我是在流泪。我为什么变得这样脆弱呢?
  在这地方,曾有过我多少希望和悲伤啊,希望是先后一一都破灭了,悲伤还在,当悲伤之潮涌上来,我不禁要流泪了。
  工厂生活也训练了我的思维,有时我变得很迟钝,这也许是整日里与简单的钢铁打交道的结果。钢铁是没有思维的,是冰冷的,无情的,但是我能够变得没有思维吗?能够变得冰冷、无情吗?我常想与钢铁交流,同时感受那种无法交流的痛苦,这或许是只有我才能感受到的痛苦。我常常独自坐着,不发一言,望着远处的那片天空。并非无所事事,我在记忆里走得很远,岁月之河在我脑海里翻腾,又娓娓道来,你一眼就能看见我坐在那儿,但并不知道此刻我心里在想或不想什么。我想起这里的四季,想起这里的四季与故乡的四季有什么不同,当然花开花谢,日升月落是共同的。我喜欢这样,任时间之流从身上一遍遍流过。我想得很多,但我还是坐着,一动不动。我想到诞生和死亡,想重新生活一遍。我曾在这里捉过一只彩蝶,现在这彩蝶还粘在家里的墙上,看上去栩栩如生,风姿仍在。我拣过树叶,并透过阳光去看树叶的清晰脉络,想着时间和生命。有一次我还拧了支柳笛,吹响了它,像儿时一样。我曾试图复活童年时一度存在身上的勇敢、无畏,还有快乐。但都失败了,感到自己力不从心,也许根本就无法改变。我成了一个寡言、忧郁的人。现在我心怀畏惧,面对这架庞大的工厂机器,常常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我现在已没有什么希望可言,或者说我的的希望与工厂无关,说到文学,那只是一个梦,那只是我在内心领域祈求的一种建树。
  时间在这个工厂的上空一日日流过,回忆中的事物也一日日遥远、模糊,更多的是遗忘,更多的事物消失于无形之中。我沉默着,以沉默来与历史对峙。而我固执的记录也常常力不从心,不能够达到完美。当我尽力想要回忆某个细节时,不禁颓丧,30余年了,记忆中并没有多少鲜明的印象,我所记录的远远不及那些已经消失和正在快速消失的,消失得是这样肯定、有力,不容置疑,留给内心的只是一片辽阔、苍茫。
  我在这个空间,在这个时间,在这个背景存在。现在,我写下渴望春天的文字。我曾想写尽这里的一切,但最后它只能刻画出它的一部分精神,但那也不过是在它心灵上的某些投影。当我没有任何退路和余地的逼视自己时,看到的是平素里看不到的东西,是生命中最脆弱最容易被击垮的那一部分,并看到自己生命中最忧伤和悲哀的那一部分。我点燃一支烟,重重地吸一口,又喷吐出来烟雾,同时吹过一口气去,青烟加速飘散了,回旋着上升、消失。我看到的是一个生命正在消失的世界,所存在的也是将要消失的,没有了未来。
  春天,我并不渴望胜利,我知道春天来了还要去。我只是坚持了自己,这么多年没有放弃。而此时,手上的硬茧划疼了我额上的皮肤,这是生活的佐证。春天已经降临,在温暖春风的浸润下,我就像一个还没有怎么成长的婴儿,在看着这个混沌最初的世界。而世界也张开手臂准备接纳着我的啼哭。我在想象中来回,抵达,出发,一个又一个圆圈,走了那么远,那么久,我还在原来的位置上,还是个零。然而绝望在我身上仍能催生一种新的力量,这力量是前所未有的,并使我又坚持了下来。而我也变得愈来愈沉默,就像路旁的一块石头。而那种叫作生活的东西,已使我不再盼望得救。
  布罗茨基曾说:“回忆往昔的企图,和探究存在之意义的尝试一样,都是失败的。这两种努力都让人觉得像一个去抓蓝球的婴儿:他的手掌总是要滑脱的。”然而,我这样做了,我会滑脱吗?春天会从我手中滑脱吗?春来,也春去,每一天,每一步,每一分,每一秒,都存在着,都由存在转为往昔。2009年的春天就是我伸手想抓的一个篮球。我会又一次失败吗?像那有过的许多次失败一样。或许我能成功,并且抓住它紧紧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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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wzq3316 于 2009-3-26 17:4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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