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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山岗上

2020-09-28叙事散文汤如浩

山岗上汤如浩夕阳。疏林。昏鸦。土黄色的山丘,在脚下。这些河西高原常见的土丘,没有多少草木,尤其在这个季节,春天,四月份,几株嫩黄色的小草刚刚绽放,若有若无,星星点点摆布,在这样的山岗,简直不值得一提或者一看——它们太渺小了,灰黄的土质和粗
山岗上

汤如浩

  夕阳。疏林。昏鸦。   土黄色的山丘,在脚下。这些河西高原常见的土丘,没有多少草木,尤其在这个季节,春天,四月份,几株嫩黄色的小草刚刚绽放,若有若无,星星点点摆布,在这样的山岗,简直不值得一提或者一看——它们太渺小了,灰黄的土质和粗糙的砂石是这儿的主题。再远的地方,是祁连山,从山脚开始,冰雪渐次消融,那些山的幽蓝的筋骨裸露出来了,棱角翘起,沟壑豁然,有狰狞的意味,虽然如此,还是有些潮润,远望似乎可以感觉到流水涌动的样子,与山岗不同。山岗毕竟干燥,松软的土层会因为人的行走,扬起阵阵细密的尘埃。   高岗上,目光所及,山岗和大地一样,都是昏黄的色泽,在四月微风的吹动下,混淆成了混沌的一片,看不清楚各自的界限,没有什么悦目的景致,我的目光有些呆滞。对视觉而言,抓不住能够给人悚然一惊的东西,大多时候看到的都是一成不变或者说千篇一律,它也有些疲惫了。日常生活中缺乏新颖而是全部的陈旧,春天的荒芜一览无余,我们总是一再被某个语词生生杀伤,眼睛肯定是不会有多大的应急反应,以慵懒的的态度对待,这毫无例外可言。风带着沙石土粒一再扑打我的全身,我不可能选择其他的表达方式了。思想或者行动,都会进入另一种状态,何况,当日子又一天从我身边溜走,在时间这边,我没有理由无动于衷。   村子就在远方,夕阳的余晖涂抹的光斑遮蔽了曾经清晰无比的屋舍,我只看到一些与之相关的模模糊糊的轮廓。麦秸垛灰暗的馒头状的影子,高高的白杨树孤伶伶的影子,还有稀稀疏疏地散落在祁连山下一个个村落的虚幻影子,它们都在不遗余力地构筑这种灰暗的轮廓。空气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蒙,甚至昏暗,很少有明丽的色泽。我想,这包括了在其中不停运动的一些碎屑,比如尘土,比如沙子,比如草芥,风刻意于将它们搅合在一起,于是,大家都不会孤独而陷入一种沉思。   我也会,我也应该有自己的一种其他的表现方式,以便把自己置身于当下,伫立,逡巡,趺坐于地,都是很不错的。裹紧衣物,眯着双眼,将双方在膝盖上,在高岗上,变成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像一个看守牛羊的牧人,在任时间慢慢地逝去。或者凝眸,将目光发配到很远的地方,其实,眼帘中除了一片昏黄之外,还是一片昏黄。风把沙子弄进我的眼睛,让它在我的眼睛深处来回逡巡,肆无忌惮地查看我眼中有什么值得它眷顾的地方,可这个挑剔的家伙,却永远不会安身立命,我试图进行驱逐侵入者的企图也始终无法得以实现,于是,我泪流满面。这是一种很可笑的场景和情形,此时,我感觉到了泪水的咸味,那种难受是无以言表的,高岗上,我是不是一个伤心的人,在别人的眼中,是那么的忧伤和孤独?   老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我的面前的。他关切的目光充满悲悯,我知道,他理解错误,误会了。这是一个普通的老汉,蓝色的解放帽已经褪色,顶部露出布纹的惨白。帽下,几缕花白的头发不安分地探出来,向上方翘起,也有向下抿在一起的。一张赭色的脸,布满灰尘,皱纹纵横,皱皱巴巴,和我熟悉的很多河西老汉没有什么二致。双眼混浊,有一层很厚的翳,从两个眼角向中央靠拢,有一统江湖的倾向。胡茬密集,像杂乱的荒草,占据了面部很大的一部分区域,白色和黑色,各有一半。他的背已经弓起来了,突起的地方即将超过头顶,如果不是他努力抬起头的姿势,这种可能性就非常大。同样褪色的蓝中山装和黑色的裤子,丝毫不起眼,在小小的县域,这样的打扮很大众,如果不是在这个少人烟的山岗,他丝毫不会引起人们的视线的注意。我想,外貌抑或装束,他属于最平凡的一类人,在芸芸众生里,没有什么格外的特别之处。   他的确误会了。这位老汉拄着长长的木棍,缓缓走过来了,在前方,一群灰黄色的羊,不紧不慢,向村庄走去,几只毛色崭新的小羊羔在它们中间,显得格外醒目和张扬,有一只还在蹦蹦跳跳,将头勾到地下,背弓起来,猛地向上一跳,“咚”就跌倒了,然后爬起来,跳着走出之字形的路线,跑到羊群中间去了。我还在观望,老汉已经到我的面前,在我的面前,他比我矮出了足足两个头顶,那个突起的脊背,就在我的视线之下了。我低下头,有些诧异和不解,用面部表情来表示我的疑问,因为他的目光在直直地注视着我,看样子,要试图看出些究竟来。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揉着眼睛,讪讪地说:“沙子迷了眼睛了,嘿嘿!”老人扭头左右查看了片刻,才缓缓地说:“哦!”看得出他仍然有些不解,在荒凉的地方,只一个人,多少有些不可思议,这样的答语,肯定不是他想听到的。“转了转,看看。”我说,不知道心底为什么有些发虚,语调居然有些不自然,我感觉到了。“哦。”老汉看着我的脸,“该回家了,看看,太阳落山了。”他向山那边指了指。西山上,山丘顶端已经变成了深红色,而更远处的祁连山,完全被红霞笼罩了,是通红的云霞在统治。有几只乌鸦飞旋着,向麦秸垛集中的地方转移,身影上也带着殷红的色斑。整个田野,由昏黄而赭色,也灰暗下来了,有些深幽和旷远。好吧,我跟在羊群的后面,和老人向村庄走去。   我的错误在于把老汉看简单了。在回去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老汉更愿意述说自己的生平。夕阳西下,羊叫咩咩,微风的浮动中,听着苍老声音回旋在耳畔,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奇异感。貌不惊人的老汉,居然也有不一般的人生经历,我的愕然是肯定无疑的。他出生于一个富裕的家庭,解放前,近百亩的耕地无疑注定了他家底的殷实,正因为如此,老人在孩童时,从来没有过类似饥饿之类的记忆,倒是诸如《三字经》、《百家姓》、《幼学琼林》,甚至《论语》、《孟子》、《中庸》之类的书籍,却深深地扎根在他的脑海中。在讲述的同时,他还不失时机地顺口背诵了《菜根谭》等一些书籍当中的几句,令我这个中文系毕业的也暗暗称奇。天资聪颖外加厚实的家底,使他得以离开小县到州府去读书,他是方圆好几个村子的奇迹。本以为有另一种人生,可开始的运动,把他们一家一下子推到了沟底,地主的家庭成分在当时无异于一颗炸弹,炸碎的,有他的梦,还有家庭。虽然,在过去的年代,这个地主充其量就是没有挨过饿罢了,真正的剥削,还没有被他利用过。而那些耕地,也是他一亩一亩置办过来的,凭着自己的勤劳,过了为数不多的一些富裕日子,但是,毫无疑问,父母亲遭受了无数的折磨,他们这些地主崽子落下的最终结果,是老大老二终身不能结婚生子,而老汉自己,上学的愿望最终破灭,而且,游街示众,打扫卫生,干最重的活,忍受别人的羞辱和詈骂,无一例外,身心遭受了无数的折磨。再后来,因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老汉被聘请为民办教师,在村小学,甚至公社中学,教了好多年书,就像某某和某某某等,当然他说的是县里有名的一些人物,都是他的学生。包产到户的那一年,由于转正遥遥无期,而且家中缺人手,他在人们的万般挽留之下,决然离开学校,当了一个真正的农民,整天和土地打交道。如果安心当农民也就好了,他叹息说:“人啊,总是心有天高,命有纸薄,看看别人挣大钱,心不甘哪。”于是,做起了买卖,贩蔬菜,收废纸,开小卖部,进祁连山开煤窑,总之折腾了好些年,手头就宽裕了不少。九十年代就上当了。别人说某处有金矿,到处跑关系,花了代价,投入了几十万元,这可是他的全部家当啊,还包括了借款贷款。最终是打了水漂,债主们翻脸了,一夜之间,他从小康跨入了赤贫行列。老汉叹息着:“前年才把债全部还完,我也没有几天蹦跶劲了,人老了,有口饭吃就行了!”   村庄近了,看得见袅袅升起的炊烟,在稀疏的白杨间穿梭,与深幽的天空相比较,它们之间的区别是很明显的。倒是犬吠声有些含混,不清楚是制造噪音的聒噪还是对羊群的到来表示欢迎,总之很杂乱。这个土坯房居多的村庄,和我见到的河西的村庄没有什么两样,和老汉起初在我心目中的印象是一致的。和老汉分别后,我需要想的事情很多,这就是其中之一。我知道,作为一个读过几本书的普通的教师,我需要想的也还是有些太多了,现实中,还会有更多的类似东西,一次一次扰乱我的正常秩序。为什么到高岗上也是其中之一,回到家,在深夜,但愿我能睡个好觉吧。    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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