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抒情散文

抒情散文

王老师

2020-09-27抒情散文洪水河畔

王老师王老师教过我语文。我上初中时,王老师刚从县城中学调到乡下。跟乡里的老师不一样,他说普通话,很标准的那种,而且浑厚、嘹亮,是地道的男中音,说话抑扬顿挫,好听、动人。王老师戴一副眼镜,衣服总是熨烫得挺括笔直,穿火箭头皮鞋,黑亮亮的,能照
王老师
  王老师教过我语文。

  我上初中时,王老师刚从县城中学调到乡下。跟乡里的老师不一样,他说普通话,很标准的那种,而且浑厚、嘹亮,是地道的男中音,说话抑扬顿挫,好听、动人。王老师戴一副眼镜,衣服总是熨烫得挺括笔直,穿火箭头皮鞋,黑亮亮的,能照见人的影子。走路,头老是仰着,做出一种傲视天下的样子。最常见的一个动作就是弯下身弹裤子上的灰尘:拇指和食指笼在一起,啪啪弹两下,再啪啪弹两下。喜欢吹口哨,从办公室到教室,吹着来,吹着去,都是当时的流行歌曲,悠扬、伤感,颇能感染人的心情。

  王老师是西北师大毕业的高才生,据说课讲得好,在县中学属一流的语文教师,但从不写教案,作业也批阅得马虎,所以经常被领导批评。后来他要考研究生,学校把档案扣了,有人还给某大学写了一封信,说了许多坏话,那年,他的分数虽然很高,但最后还是没有被录取。一气之下,他就来到了乡下中学。还有一种说法是,他的妻子在我们乡医院工作,姓白,叫白梅花,人长得漂亮,也风流,来往着好几个情人,有一回,王老师回家,白梅花正跟情人幽会,被他逮了个正着。就为了这事,王老师从城上调到了了乡下。但不管怎么说,王老师是真来了,来到了一个偏远落后的乡村中学。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所在的学校,没有一个正规的大学生老师,绝大多数是高中毕业后,临时被招工到学校当代课教师,教课水平可想而知。那一天,校长领着王老师走进了我们教师,他简单地介绍了几句,然后就对王老师说,都是农村的娃娃,老实着哩,你就大胆上课吧。说完就走了。王老师站在讲台上,朝我们点点头,来回走几步,停下,再环视一周教室,说,喜欢听歌吗?给大家唱一支好不?我们鼓掌。有几个同学悄声嚷嚷道,唱“小寡妇上坟”吧,要不就来一段“送王哥”。那些歌都是乡间流行的小调,有色情内容。我以为王老师会生气的,但他只是笑笑,说,那是成人的东西,你们年纪小,还是要唱健康美好的歌曲。那天,他为我们唱了一支台湾的校园歌曲,是“外婆的彭浒湾”,清醇、优美,充满了阳光和海滩的气息,好多年过去了,我还能哼出那支歌的调子。

  第一节课。上课,王老师果然没有拿教案,甚至连课本也没有翻一页。他把课本放在桌子上,就在走道里转悠,突然地提高了嗓音,喊了一句:北国啊风光,千里啊雪飘。然后快步走上讲坛,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地写了一行字:沁园春·雪。转过身,一手卡腰,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在他的描述中,我们仿佛看到了陕北的高原,山,水,西风,雪花,看见了毛泽东高大的影子,还有他指点江山的雄伟气魄。一节课上完了,我们还沉浸在那雄浑的意境中,脑海中依旧是漫天飞扬的白雪。在此之前,我们的语文课一直是分析段落大意、中心思想、写作特点,从没有谁像王老师那样,把一节课讲得那样生动,那样激情飞扬。我的同学说,王老师上课可用两个字评价:牛逼。

  那一年,学校开设了生理卫生课,给我们代课的是一个女老师。她上课,老低着头,念一段,再让大家看一段,上到男女生理结构的那一章,她就红着脸说,不看了,不看了,跳过去念下一章。那个年龄段,大家都对男女性器官感到神秘、好奇。有个同学就举手向老师发问,他说课本上的图看不清楚,为什么女生的那个东西像个葫芦?女老师的脸更红了,不知为什么,她走下讲台,扯住了那个同学的耳朵,骂了一句:流氓。后来还在校长跟前告状,处理了那同学,给了一个记过处分。王老师调我们学校后,女老师就去改教地理了,生理卫生一周只有一节课,教导处就让王老师顶替她上课。我记得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王老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石膏做的人体模型,他就对着那个东西给我们讲男女不同的生理结构:阴茎,海绵体,阴道,子宫,精子,卵子,月经,遗精。他讲了很多,那些奇奇怪怪的名词,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笔记本上,成了真正的知识。我的一位男同学曾经被遗精困扰,一度精神萎靡,学习成绩下滑,他认为是罪恶、堕落,好几次产生了轻生的想法,后来找到了王老师,王老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给了他一本《唐诗三百首》,叫他天天晚上睡觉前背诵一首。过了一月,那本书背诵完了,他的精神也好起来,病也奇迹般地消失了。据说王老师就此个案还写了一篇论文,专门探讨文学对青少年心理的影响,发表在省里一家杂志上,可惜我没有看到。

  王老师的家跟学校有500米距离。那是他妻子白梅花的宿舍,门前横着一条小河,再过去就是医院。到了夏天,小河岸边的芦苇就开出一串串白花,被风吹起来,漫天飞扬。还有一种叫狼毒的植物,吐出的花猩红艳丽,但有一股腐尸般的气味。到了黄昏,王老师就一个人在那里散步,向东走一段路,再折回,向北走。有时候就坐在水边,手里拿几朵苇花,揉几下,然后扬在空中,让它随风而去。我们从来没有看见白梅花根王老师一同散步或聊天。有一回,我去他家请假,发现王老师正在院子里洗东西,撅着个屁股,哼哧哼哧地搓揉一个床单,满脸都是热汗。白梅花就坐在门前的树荫下,手里拿本杂志,翘着腿,哗啦哗啦地翻着。好像两人在争吵什么,白梅花翻一页书骂一句:窝囊废。再翻一页,骂一句:窝囊废。气势凌然的样子。王老师两口子关系不好,几乎人人皆知。我们班的体育委员给我说过一件事:有一天傍晚,他跟几个同学到那条小河边钓鱼,看见白梅花跟一个男人在芦苇丛里搂着亲嘴,他们往那边扔了几颗石子,两个人才慌慌张张地分开。过了几天,医院的白粉皮墙上就有了这样的语言:白梅花跟××摸奶子。白梅花是个草驴。我怀疑那是体育委员他们干的,但他不承认,他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有王老师呢,我们怎会那么损啊。不过,这一切,王老师似乎压根不清楚,他还是天天来给我们上课,只要一走上讲坛,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纵横捭阖,讲古论今,完全沉浸在课堂氛围中了。

  也就在那年秋天,王老师跟白梅花离婚了,之后不久,王老师也调到另一所学校。王老师走的时候,我们班全体同学都去送他,他好像一点悲伤情绪也没有,依旧笑着说,我给大家吹一曲口哨吧,说着便抬起头,吹了一支电影插曲。转身,哨音愈发清亮,边吹走边吹,走了几步,弯下腰,还是习惯的那个动作:啪啪,啪啪,弹了几下裤子上的灰尘…… [ 本帖最后由 洪水河畔 于 2009-4-27 15:47 编辑 ]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