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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大学生活琐忆:1989年的夏季

2020-09-27叙事散文黑龙江小龙女
1989年的夏天炎热而难熬。高考之后,填完志愿,便是盼望公布分数。每天吃过饭,闲起来,就看墙上的挂钟,看挂在家里脸盆架上方的日历。月份牌画着“嫦娥奔月”的背景,天空的底子是深蓝色的,很凝重,嫦娥举着一个花篮,面容安祥,我倒想起来观音。她身后
  1989年的夏天炎热而难熬。高考之后,填完志愿,便是盼望公布分数。每天吃过饭,闲起来,就看墙上的挂钟,看挂在家里脸盆架上方的日历。月份牌画着“嫦娥奔月”的背景,天空的底子是深蓝色的,很凝重,嫦娥举着一个花篮,面容安祥,我倒想起来观音。她身后黄白色的月亮很大。近的像个月亮门,一点都不神秘。妈妈在挂月份牌的钉儿上拴个绳儿,吊上个卡子,每过一天,就翻过一页日历卡上。
  等我关注起了月份牌。早晨就把前一页日历,狠狠地撕掉,留下一个毛糙的的碴儿,用奶奶的话说,叫“疤瘌狗啃”的。他们说起来的时候,我就踩着凳子,翘着脚把月份牌摘下来,手往里探,把余下的碴儿扯干净。近似无聊,时间是用来浪费的。
  妈妈在院子里搭个小炉子,给我熬着汤药。什么滋阴补气的功效,我都不关心。看见她烧着玉米茬子,烟气大,看着火候还不能离人。药罐里的水泡着草药,冒着均匀的小泡儿。熬一副药,几乎要花费一个上午。专心于一件事,时间会过的更快。于是,我自告奋勇,掌握了熬药的大致要领,就让妈妈离开。我一点点地往炉子里塞茬子。等身边的筐空了,我懒着去拿柴禾,就干了一件到现在还懊悔的事儿。我进屋把自己从初一写到高三的日记本,搬了出来,一次撕个三五页,从纸张断裂的清脆声中,我竟然有种满足。看见他们在火中化成了灰儿,我竟然有重生的感觉。鬼使神差地边撕边烧,22本日记都烧了,药也熬好了。
  分数终于公布了。89年的学潮,各高校缩减了招生计划。我的分数接近本科段,但是我的专科志愿报的偏低。要是能找找人,改下志愿就好。如愿以偿的话,这是一辈子的事啊!父亲也着急了。托单位的领导打听,终于得知附近村里有个乡亲,在省里的招生部门工作。父亲花了一百多元(相当于两个月工资)买了两条好烟送去,请乡亲帮助通融。
  我心里更没底了,原来是盼望,现在又加了一层焦急。以前本省的录取工作,在县城的一家宾馆进行。门口有军队战士站岗,围墙是铁筋焊成的扎枪头儿,并排立着。外面站的都是焦急的家长、学生,像探监一般。今年的录取地却改在大庆市。有劲儿使不上,连着急都没个抓手。只能盼着父亲早点回家,看能不能带来啥消息。我自然是失望的。
  过了几日,父亲单位的领导,去大庆市办事,帮我打听到消息,通知书已经从邮局发出,是专科的第一志愿。看起来,烟是白送了,志愿没改了。令我沮丧的是,某师院的录取分数比我的高考分数低了20分。在半分都能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20分是啥概念?况且,去这个学校,我去年的分数就够了,放弃只为更好,谁知道辛苦一年,还是回到了原地。
  我的理想是当个会计。只要能当会计,管它啥学历?倒不如去个中专。这个认知当时觉不出得失。可就在前几年,我在市油米厂门口,遇见了同学。人生的阴差阳错,真是难以设想与预料,当年她考入省粮食学校(中专)会计专业,毕业后到油米厂当会计。现在则在大气候下,在单位买断了工龄,等着领取几千元的遣散费……
  当年教师的地位不高,挣的也不多。不喜欢当老师的人不少。可是没办法,都录取了,总不能还去复习吧?父母小心翼翼地跟我商量:先去念书吧,毕业再想办法改行。我不置可否。倒是一位高中同学的话我听进去了,她顶替当教师的父亲进了学校,正在某师范大学进修。记得她说,教师的职级,相当于干部。咱们先弄个干部籍,以后的事情,就事在人为。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我跟她正坐在汽车上颠簸着。土路,两旁的小杨树已经婷婷玉立、郁郁葱葱,树间的杂草茂盛,绿的生机盎然。树边沟的土被雨冲刷后,被日光晒成了硬壳,像微缩的高原,这样的景色在窗外起伏着。“顿悟”是一瞬间的事儿。我找不到理由与途径,激烈的思想斗争,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上车时候的沮丧心情一跑而光,下车之后,竟然为了“干部籍”,有想翘起下巴的小得意。
  家里开始忙碌起来,为我准备行李,领我买衣服。我去学校取档案的时候,遇见麻烦,我档案竟然丢了。学校说,招生办退回来的档案就没有。去市招生办找也没有。没档案如何去报道?招生办主任跟父亲认识,他边劝父亲,边给他找了几份空白的学籍表,让我们抓紧回去补。父亲只能开车拉着我,从我的小学、初中、高中一站一站地跑,找校领导盖章。他边开车边抱怨学生档案管理的混乱,情绪激动,是心情原因还是路况不好?我颠的难受,又担心又害怕,还不敢出言提醒。
  毕业上班之后,遇见过一类人,他们有本名、曾用名,既成事实已经多年,也不必隐瞒。他们中有的津津有味讲起来,当年冒用旁人名字或者分数档案上学的往事。我才明白,我丢失档案的去向,面对明日黄花,只有一笑了之,明白社会的公平,只是相对的。
  按照录取通知书的要求,该准备的几乎都齐备了。我当时梳着短发,标准的学生头,即将是大学生,烫个头不碍事吧?以前,我卷个刘海儿,她都要说我“摆浪子”、“臭美”,现在,她任我去村里十字街的一家理发店去烫头发。
  理发店在十字街路北,是“一面红”的连挤平房。女理发师有30多岁,穿着白大褂,热情地招呼我。村子小,我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消息,她也知道了。她说要给我烫最流行的发型,一定要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她把我两侧的头发剪短,抹冷烫精,吹风、发蜡,忙活了好一阵儿。之后,她后退几步端详着,直夸我漂亮,我照照镜子,一见小卷扣了满头,显得脸更圆了,说不出的别扭。也许是没看惯?我安慰着自己。
  回来的路上,我溜着道边走,仿佛行人都瞅我的新发型似的。一阵风地进了家,妈妈惊讶地说,哎呀,怎么烫个“小媳妇头”。妹妹也随声附和。我不到20岁,怎能像“小媳妇”呢?我觉得又羞又恼,追悔莫及,却又毫无办法。剪短是不能了,只能把卷熨直,看能否补救。可怎能拉得直呢?妈妈看我失魂落魄,又想法收回评论,连作客的姑姑都来劝我,直夸我的发型好看。可她们无论怎么自圆其说,我对自己的“小媳妇头“还是耿耿于怀。
  终于,我梳着很怪异的卷发,心情复杂地盼到开学的日子。当我拿着户口,粮食关系走出家门,有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跃跃欲试,更像从树上落下的叶子,把自己交给了命运的风。从此,生活掀开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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