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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卖雪糕

2020-09-24叙事散文雪后
“雪…糕,绿豆糕”,窗外一阵拉着长长拖音的叫卖声,如甜丝丝奶香,把屋内女孩肚里的馋虫,一步步勾扯出来。屋内开始有了低低的恳求声,妈,妈,嗯,我想吃雪糕。夏日的午后,闷热的屋子里片刻的沉默后,传来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每天吃,每天要花两毛钱呢。


“雪…糕,绿豆糕”,窗外一阵拉着长长拖音的叫卖声,如甜丝丝奶香,把屋内女孩肚里的馋虫,一步步勾扯出来。屋内开始有了低低的恳求声,妈,妈,嗯,我想吃雪糕。夏日的午后,闷热的屋子里片刻的沉默后,传来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每天吃,每天要花两毛钱呢。


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手攥着两毛钱欢欣雀跃地跑到卖雪糕人的面前,踮着脚尖,吞着唾液、满脸期待地看着那心爱的小雪糕从一个简单的捂着旧棉絮的白色泡沫箱里取出来时的兴奋与激动。孩童的心是那么容易地满足。我小心地剥开雪糕纸,轻轻地咬上一口,浓浓的香甜与清凉瞬间侵占了整个燥热的唇舌,顿时,满树的蝉鸣蛐叫全然不觉,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甜蜜而清凉的世界里。


多半的时候,我们会选择吃绿豆糕,那是因为细细密密紧紧梆梆的那层绿豆,因坚固而变得不易融化而更加耐吃,回家用个喝水的杯子盛着,慢慢啃,慢慢吸,慢慢舔,吃完后,那滴下来的开始温化的冰水,当然也不会放过,一口喝干后,用舌头使劲把嘴舔干,仍显意犹未尽。


这该是那个年代孩童享受童趣快乐的一个经典代表吧。


上了初中,这种孩子们的独特嗜好,初衷不改。


那一年暑假的一天,母亲对我和二哥说,你们学学邻家小云吧,天天背个雪糕箱,在桔园门口叫卖,也能挣个零花钱不是。


我和哥哥相视一笑,不置可否。


雪糕,我所爱也。卖雪糕,我所不欲也。


去卖雪糕,若是让同学碰见了,那不被笑死。我只当母亲说说而已。哪知,第二天,母亲当真买了一个泡沫雪糕箱来,一边动手用塑料编织袋做一个套子,好用肩背着。


母亲一边缝一边说,你们不去,我去。


我一听慌了。怎么能让每天上班操劳,下班劳累的母亲,冒着酷暑再去卖雪糕,体弱的母亲怎么受得了这高温的亲密接触。


我瞪了一眼假装没听见的哥哥,咬咬牙一跺脚说,好吧,好吧,我去,我去卖,行了吧。
母亲听了我的话,松了一口气。我突然有了一种上了当的感觉,还是当妈的厉害啊,用这招苦肉计让自己的女儿乖乖就犯。她知道做儿女的总不能让别人看我们家笑话,总不能对自己的妈妈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啊。


尽管如此,第二天,我怀着十二分的不情愿,嘟着嘴,沉着脸,戴上帽,骑上车,出了门。


卖雪糕,卖雪糕,第一步,当然还得把雪糕买进来啊。


我刚来到那雪糕厂门口,浓浓的奶香,浸润了那一片的空气。闻着,骨子都像是喝了冰水般舒服极了。


我捏着母亲给的10元钱本钱,小心翼翼地凑到长长队伍的后面排着队。我计算着雪糕的成本与价钱,估量着自己能够卖出多少。卖不掉,全化成水,那还不完蛋了。


雪糕的成本价是0.15元,卖出一根赚0.5元,一上午预计卖30-40支,赚1.5-2.0元,加上10支送2支的钱,呵呵,也能赚个两三块啊。


九十年代初,小孩子手里哪能有几块钱的零花钱啊。想到这,我勇气大增。决定先牛刀小试,进了30支。绿豆糕是抢手货,是按总量配发的。大概是10枝左右吧。


我从雪糕店窗口接过装着冰糕的木盒,小心地放在一旁,然后开始码进我的泡沫冰箱里。厚厚的棉絮垫一层,盖两层,目的是为了不让冷气跑出来,不让热空气钻进去。


终于,我蹬上我家的那辆大架子自行车,出发了。


出发后,我才发现,还有两个问题我没有考虑到。第一,我上哪去卖。第二,我怎么让别人买。


上哪卖的问题很快解决了,我决定到一家厂区的门口去碰碰运气。可是,这叫卖声,我几次鼓起勇气,却始终不敢开口。


我骑着车,慢慢地晃悠着,就像如今满街空置的的士,到处寻找自己的目标。突然一条小巷里跑出一个女人,喊了一句,有雪糕吗?


有有有。我忙不迭地一边回答,一边下了车。把车推到她的跟前,收了钱,拿出糕,满脸喜悦。


女人转身要走的时候,也许是发现了我的羞涩与慌乱,回过头来对我说,你怎么不喊啊,不喊,别人怎么知道你有雪糕卖。


我脸一红,腼腆地笑了。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我开始自己给自己打气,一边回味当年那窗外叫卖声的韵律与韵味,终于,“雪糕,绿豆糕”新鲜出炉了。


我一边得意地叫喊,一边欢快地摇晃着车把。


到了厂区门口才发现,已经有两位卖雪糕者捷足先登了。我毅然掉头另辟溪径。


我走了一条以前到乡下同学家去玩的小路。那里地僻路远,去得人肯定少。果然,一拐进那弯曲的小路,就有几个小孩儿围上了我。把我乐得嘴一歪一歪的。远处几个开始提前收割的农人也停了下来,坐在田梗上高喊着,细妹仔,送几块雪糕来。我忙回应着,就来就来。


我把自行车支好,取下绑泡沫箱的皮筋,端着箱子开始向田中迈进。一摇一晃,一不留神,差点滑倒了。我忍着疼,终于将雪糕安全送达,这一个地方,就把我箱里的雪糕卖了小半了。心里那个爽啊,真比自己吃了还要甜。


看着农人们大快朵颐咬着雪糕时的畅快,我多想立马拿出一块大雪糕送进自己的嘴里啊。可是我一想着吃一块雪糕等于我要卖出四块雪糕时,我就狠狠吸一口那雪糕箱里的凉气,然后继续用水壶里的水湿润着我冒烟的喉咙。


多年以后,读到两首诗时,我才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我当时的心境。李绅的《悯农》(二)里记着,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农人们一天都晚忙得没有闲田半亩,到头来却还会因饥饿而失去生命。张俞的《蚕妇》中说,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穿着华丽丝绸的却不是养蚕人自己。而我只不过是卖雪糕的但却是喝着凉水的人而已。我想在当时或更久远的时代,这种人肯定普遍存在的。


那一天,我上午下午一共卖出去70支雪糕,赚了6.3元钱。自己硬是没舍得吃掉一枝。那一个假期,我整整卖了一个星期,赚了40元钱,这是我赚的第一笔真正属于自己的财富。开明的母亲没有收缴我的私房钱,因为这是我劳动所得。她默许我去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我一直没舍得花。但那种成功后的喜悦与收获后的满足,足以令我珍惜我后来成长的岁月。


“妈妈,妈妈,给我买支冰激凌吧。”孩子的一句话打断了我此刻的思绪。


冰激凌?是啊,现在是什么年代了,雪糕已经不见了踪迹,全更新换代成了冰激凌。种类繁多,包装精美,品味齐全,双层夹心的,双色口味的,更还有别出心裁,取名“随变”的。你不得不惊叹这时代的飞速跨越,即使是这小小的冰糕,仍然显像这飞越的速度。


一支安静躺在角落的标名“老冰棒”的冰糕吸引了我的目光。呵,这一定是无法忘记从前雪糕那种简朴纯净奶味的人精心制作保留的吧。一口咬下去,冰冰凉,清清爽,甜津津,却没有了当年的那股浓浓的奶香,那股强烈的占有欲望与翘首企盼的悸动心情。



[ 本帖最后由 雪后 于 2009-6-17 00:4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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