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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青地的“梁祝”

2020-09-24抒情散文指尖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24 编辑

青地的“梁祝”文/指尖青地的“梁祝”,并非戏台上的粉脸红袍,水袖烟波,更非蝶舞影随,翩跹绝世;青地的“梁祝”,亦非一对,甚而几对,他们是多重的,在逐沉的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24 编辑 <br /><br />青地的“梁祝”文/指尖
  青地的“梁祝”,并非戏台上的粉脸红袍,水袖烟波,更非蝶舞影随,翩跹绝世;青地的“梁祝”,亦非一对,甚而几对,他们是多重的,在逐沉的清夜,在戏台暗哑的灯侧,以一种艰难羞涩,又难以抑制,蠢蠢欲动的姿势,缓慢不屈、隐密不绝地上演。并不逊于台上的情牵意动,生别死离。毕竟,台上是戏,是化了妆容的腔调,是演绎的故事,而台下,是血肉相依,真情真意。

  许多的“梁祝”们,踏着沉积的秋意,趟过冰凉的河水,翻越枝蔓纠缠的小山,抱着一颗忐忑而惆怅的心,赶往青地。那个戏台,必定是搭在收割完庄稼的青茬上,秋天的土地渗出沉郁的深色,田野里到处弥漫着潮湿而粘腥的气息,覆裹浸润了青年男女蠢动而隐蔽的情怀。而戏台,也必将搭在村外,所有看戏的人,本村的和外村的人,都需要赶一段不远的路,才能赶赴这一场盛大的宴会。心下,甜蜜几分,豪情几分,骄傲几分,忧郁几分,不安几分,酸楚几分……分分成全,使这一出短暂的盛会多了些无法言明的,或甜或酸,或涩或苦的味道。

  庄稼人从春天开始,翻地,耕田,施肥,播种……到秋天收割,填仓……所有的庄稼们安然酣睡,才能喘一口气,休息下来。每年收割罢,青地总要请社戏,于是,邻村十里的人们,都会在上午或者晚上,抽时间穿戴整齐,赶到或距十里或距八里的青地去看一场戏。小孩自是不说,热闹中定少不了他们。老人也会去往离青地近些的亲戚家小住,只为少走几里山路,看一出完整的好戏。青年人嘴上是不屑的,而心里怕是比谁都更切,恨不能天快些黑快些亮,那戏,一出一出无休止地唱下去。所有看戏人中,只有老人们是认真端坐在凉嗖嗖的青茬间,随戏里起伏沉沦的,他们看的眼角湿润,面庞微红,风吹着他们头上的帽子或者头巾,他们的衣襟、鞋面,扑打着厚厚的一层黄土,料是如此,浑不觉,他们把所有的情思都倾注到台上的故事中去了,哭笑不由自主,更忘却了此生何处。小孩子多在他们怀里,瘫软的一塌糊涂,那些弦歌竹吟,轻锣重鼓,把他们的痴憨都勾了出来,困意一遍又一遍,遍遍覆盖,白日也是黑夜,黑夜更是黑夜,梦里都是七彩的脸,花红的图景。站在远处,那些悄悄地憨笑的,穿红衣粉裳的女子,还有再远处一点抽烟戴帽,目光放肆的男子,便是台下的旷男怨女,颠狂的,痴迷的,怨恨的,热烈的,电光火石,都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成为台下无数的“梁祝”。

  常年的劳作,使他们的内心困顿而凄喑,他们矜持而内敛,小心而羞怯,所有细密或粗拉的心事,都被掩藏在狂风暴雨的夜里。只有青地唱戏的日子,才使他们回复到热血沸腾的青春中,身体里无法按捺的渴望,比热烈的夏还让人面红耳赤。女子的发辫油光黑亮,花衣艳丽,男子的裤角折痕新鲜,新做的布鞋,白色的底子一尘不染。压抑了整整一年的青春,就在这些散发着麻布清新的气息中喷洒出来。没有人会觉得不妥,谁都年轻过,年轻的样子,就是花开的样子,放肆而俗艳的。

  夜空清亮,有点点繁星泼洒开去,月亮弯曲有致,偶尔圆月,更让人觉得天高地阔,夜静如水。小道泛着白光,交叉纵横,七沟八叉,尽头蜿蜒,戏正烈着,夜正静着,那些有意的男女便走出了人群,轻轻地踏着白光的小道,缓慢地移动,若即若离,忽隐忽现。渐渐地,戏场里的人疏朗起来,剩下的女子,便转头看戏,余光里扫着那些嘻闹的男子,这样的等待是漫长的,一天,两天……或者连上下一年另一个秋天,另一场社戏里,另一些人的目光。戏台上,腔凄调苦,并不能阻挡这些人,他(她)们的身心,都在渴望被注视,被纠缠,被邀请,然后,走脱人群,走离戏场,到达某处,窃窃地说,悄悄地笑,体会一场爱情的眷顾。

  这样的愿望,常常会延续很长时间,一直从隐蔽的情绪蔓延到明确的向往,白天在地头,夜晚在炕头,低低浅浅地诉予风里摇摆不定的谷子,夜里无痕的风。好似,真有神明相助。有时愿望会拦腰截断,女子会在冬天时出嫁,来年看戏,她便无需挤在那些女子们的身边佯装不知地转头寻找,她的身边会有一个拿凳子的后生,他们双双坐下来,他在后面,墙一般挡了风和目光,只是,那样的目光中,总会有一双眼,从怨恨,惭愧,到不舍的追寻,如此的反复,大家心知肚明,但再不提及。太多的女子是不幸运的,她们的爱,因为来得快速凶猛,而了无结果,对方或许很快将她遗忘,她的念念不忘成了一颗腐烂的果子,散发着一种怪味。味怪尚能容,不能容的是那些偷食的男女,因为一时忘情,酿了终生的悔恨,使这怪味之中搀杂了伤和痛的成分,日子粘稠而难捱起来。

  台上年年都在上演一出一出熟悉的剧目,看戏的人,对每句台词,每个动作,乃至每段唱腔都了如指掌。只是,每次唱《梁祝》,演到楼台相会时,会换演员,是件不解的事。都猜测,是演员太累,唱不下去了,后来才知,原来扮演梁祝的男女演员曾是恋人,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分开,这样,女的只唱前面初遇的惊叹,欢喜的缱绻,相送的婉转,余后的生离死别,化蝶成双,便泣不能声,那男的,也泪光盈盈,所以才换了演员,一场戏四平八稳地演绎下来。而台下的“梁祝”们,并不真正关注台上的情形。有的“梁祝”只结无花之果,爱过,错过,忘过,照样活蹦乱跳地过。而有的却生生演了一出现实版的《梁祝》。王女赵男在戏场里擦出火花,便请媒做聘,王女家里却死活不依,王女以死相逼,父母照样不下话。赵男家里看如此困难,也阻止他再去相见,眼看得两人分散,某夜,王女赵男双双投井,成就了一段遗憾的传奇。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是否有悔意,而他们在阴间可曾刻刻相守,或者化了蝶,或者蝶都不必化,只成了尘,结了露?

  不说也罢。

  倒是这样的情形并没有阻止了谁的脚步,青地的戏依旧在唱,梁祝生生死死,台上台下,尽情演绎,你哭我笑,你喊我叫。人生本就一出戏,青地就是个大剧场,而那些生活其中的人们,或喜悦或忧伤,不过尽责地出演自己装扮的角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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