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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母亲,对不起

2020-09-24叙事散文潇湘珍珠
建国大哥周末有车回礼县。我老公的意思是,既然我大哥同意接我妈了,迟送不如早送,就让我妈坐他大哥的车去。我犹豫着、迟疑着,从前天到昨天到今天,不知道要如何跟母亲说。怎么说,才不会伤害到母亲那颗越来越敏感的心呢;怎么说,母亲心里才会好过一些呢。
  建国大哥周末有车回礼县。
  我老公的意思是,既然我大哥同意接我妈了,迟送不如早送,就让我妈坐他大哥的车去。
  我犹豫着、迟疑着,从前天到昨天到今天,不知道要如何跟母亲说。怎么说,才不会伤害到母亲那颗越来越敏感的心呢;怎么说,母亲心里才会好过一些呢。其实,委婉如何,直接又如何,横竖都是要送母亲离开我家,有什么区别吗?!可家里现在这种情况,老公现在这种状况,不送又不行。
  母亲还蒙在鼓里。母亲的听力不好,她没有听到我和我老公为她的去留问题,商量、讨论、争执;母亲的眼神更不行,根本看不清我的脸色是红还是灰,我的眉头是舒展还是紧锁。母亲的脸上一派天真:你大哥说了,我住哪里,都没有住在你家里好。你二哥也讲了,他们俩兄弟每个月都会给你生活费,你只照顾照顾我就行了。
  我心里一痛,喉咙一紧,眼泪就出来了。母亲的的确确是老了,老的糊里糊涂了。要早几年,我家里遇到了这样的事,母亲一定急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百般地安慰我、尽她所能地帮助我,根本不可能在我最无助最需要人鼓励帮助的时候,只想到她自己。
  妈妈,你的生活费有了,我呢,我女儿呢。我不出去工作,我吃什么呢,我又拿什么供我女儿读书呢。
  母亲被我的声音、被我的话吓着了,惊惶地睁着被白内障阻碍着的眼睛看着我,急速而出的话里,也和我一样带着哭腔。
  你二哥他们去英国了,你大哥不肯接我去,现在连你也要我走。我的命苦哇。你阿爸那个短命鬼,怎么还不来带走我啊。
  我自悔失言,赶紧走到母亲身边,抓起母亲的手握着:妈妈,您说什么呢。我没有说不要您在我家住啊。大哥也没有不肯您去她家住啊。大哥前几天就来电话说了,说他和大嫂把您的床铺都铺好了,问我什么时候送您去。我的意思,是您在我家里过了年,我再送您去大哥家住。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既然你大哥答应接我去他们家住,我还在你们家过什么年。你问问你那边的两个哥哥,看他们这几天有没有便车,我坐他们的便车回去。如果没有,就搭快巴,你送我去”。母亲的语速很快,一句接着一句,话也硬得能咽死人。
  我吃惊,吃惊得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是从母亲嘴里说出的话吗?为什么转弯转得这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在我家里多住几天都不愿意了。是怕我家里的霉运会传染给她吗?我家里遇到这么大个事,她就一点都不为我这个女儿担心吗?
  既然如此,我还需要顾虑什么呢。“妈妈,您这么急着要走吗?刚好建国大哥明天就有车子去礼县。您就去收拾东西,明天坐建国大哥的车子走。”
  母亲没有听出我话里的委屈和伤心,起身进她的房子收东西去了。
  我的眼睛跟着母亲瘦小且单薄的背影移动,最后落在墙壁的那些黑印子上。那是母亲上楼下楼,手扶墙支撑身体,印上去的。母亲对我家里的事如此漠不关心,我也没必要再考虑装不装扶手了。
  “这是两百块钱,本来准备你生日的时候给你的。你家里现在这种情况,我住着也不安心,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就多一份开销。你两个哥哥不一定就会如我所想,我在你家里住着,他们就多给你钱。做妈妈的我无能,帮不了你的忙。你帮我存的那两千块钱,你取出来做家用,也可以用的个把月。”
  沉浸在胡思乱想中的我,被母亲絮絮的一番话惊醒。我再一次吃惊地看着母亲,再一次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刚刚还是一副拍拍屁股就走人的架式,怎么一会儿功夫,就说出意思全然不同的一番话来?难道老人真的是和小孩一样,说变就变的么。
  母亲见我不接她的钱,只傻子似的瞪着眼睛看她,另一支手就扶着沙发的靠背,又说出一番责怪自己的话来。“做妈妈的我无能啊,不然,你两个哥哥条件都好,我就要他们每个人给你一笔钱。如果我有退休工资,我就把我的工资都给你。”
  我还用怀疑吗?我还能再怀疑母亲吗?记得读中专第一年的寒假,我为一件小事顶撞了父亲,父亲一生气,就说不供我读书了,说我读书读多了,连孝顺两个字都读丢了。母亲劝我向父亲认错。“你不是不知道你爸爸的脾气,你不向他认错,他真的会不给你钱的。做妈妈的我无能,做不得主,你辛辛苦苦才考起了学校,以后有工作吃国家粮,就不要像我这样受你爸爸的欺了。”拗性子的我,不但不向爸爸认错,还发冲收拾东西住到一个堂姐家去了。母亲瞒着父亲给我送饭,要堂姐劝我别撒小孩子脾气,说向做爸爸的认错事小,读不了书事大。我看着和我一样眼睛红红的母亲,心才软了,跟着母亲回到家里,木着脸向父亲认了错。如果那次没有母亲做父亲和我的磨心,我可能真的缀学了,那我和父亲的父女关系怕也就要一团糟了。
  惭愧从我的心里升起,又把我的头拉低下去。我哪里好意思接母亲的钱,看着母亲的白发都觉得内疚。墙壁上那些母亲的手印子,似格外地明显起来。母亲来我家住了这么久了,每天看着母亲艰难地扶着墙壁上那几阶台阶,说要做一个扶手,却至今都没做。
  母亲固执地把钱塞到我的手上。“你不要老是愁,会愁坏身体的。你那边两个哥哥都是当领导的,他们会想办法帮助你们的。你的两个哥哥从小就心疼你,也不会不帮你们的。我去你大哥家里住,你也不要担心我,你大哥大嫂脾气是差了点,但对我还是有孝心的。”
  我还是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我怕我一出声,眼泪就会跟着出来。母亲已经是八十好几的人了,眼睛有重度白内障,听力也不太好,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能让她老人家安享晚年,还要她老人家为我家的事担心操心,我实在是愧为人女。
  母亲这几年在我家住的时间长,衣服、鞋袜、杂七杂八的东西自然也多,平常放在柜子里不觉得,用袋子一装,竟满满地装了两个大袋子,还有三个小袋子。好在建国大哥的车子大,后车箱里足可以睡一个人,车子里面也相当宽敞。
  我老公把两个大袋子放进后车箱里,三个小袋子则放在母亲边上空着的座位上。我拉着母亲的手不放,我很想亲自送母亲去。
  母亲感觉到了我的不舍,看出我如果还多说几句话的话,眼泪就会出来了,就催建国大哥开车,说早动身早到,好赶到我大哥家里吃中饭。
  惭愧再一次扼住了我的喉咙,也使我主动松开了母亲的手。我默默地关好了车门,默默地在心里跟母亲说:妈妈,对不起。
  车子平稳地驶出了我的视线。

[ 本帖最后由 潇湘珍珠 于 2010-1-12 21:26 编辑 ]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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