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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那一夜,天都哭了

2020-09-24叙事散文王克楠
人这一生伤心的时候很多,但伤心到痛不欲生的时候总是少的,对于我来说,其中的一次是1991年得到了台湾作家三毛的死讯,那时我和那个时代的好多年轻人一样,迷恋着台湾女作家三毛。我在工厂做工时,组织厂里的文学青年成立“红帆船文学社”,聚在一起读古

人这一生伤心的时候很多,但伤心到痛不欲生的时候总是少的,对于我来说,其中的一次是1991年得到了台湾作家三毛的死讯,那时我和那个时代的好多年轻人一样,迷恋着台湾女作家三毛。

我在工厂做工时,组织厂里的文学青年成立“红帆船文学社”,聚在一起读古今中外文学名著,其中三毛的书《梦里花落知多少》《稻草人手记》《沙哈拉的故事》牵动我们年轻的心。小伙子们期望远游,尚未婚嫁的女生总是幻想着长大了跟三毛一样走遍天涯,找一个大胡子度过浪漫而美好的一生……可这个美好神话瞬间熄灭:1991年1月4日清晨7时,台湾某医院的清洁女工轻轻推开一间单人病房,看到一副可怕的情景:在座厕旁的点滴架的吊钩上,悬挂着著名作家三毛的身体,她穿着白底红花睡衣驾鹤西去,一代才女,就以这样方式结束了生命,消息传到大陆,青年男女一派伤悲。

我的记忆里,很少有一个作家的去世给青年人以这样的震动,三毛做到了,她的作品《撒哈拉的故事》以“爱”和“流浪”彰显个性,人和作品的一致,浪漫和纪实格调强烈地打动了青年男女的心,成为那个年代年轻人必读之物。三毛的生活,三毛的存在已经超越了一般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关系了,她和读者顺畅的交流,无所不在。我们崇拜着她的作品,她的人生,她的情怀,她的爱情。虽然三毛只不过是一个女性作家,生死是人间常遇到的事情,人只不过是茫茫宇宙中一个小小粒子,可就是这个三毛,夺走了当时许多青年对她的爱,为她欣喜,为她伤悲。
我们的文学社社员读三毛的作品,从《哭泣的骆驼》到《千山万水走遍》到《闹学记》,好多的章节都会背诵了,仍然用心读着,读着这个用生命来写作的小女子。用新奇的眼光读着三毛眼睛里的异域风光,也读着这个小女子真实的感伤。三毛接受《联合报》赞助她与摄影师米夏到中南美洲旅行半年,游走十多个国家,回国后写成《千山万水走遍》,此时,许多读者都想一睹作家三毛的风采,盛情难却,三毛开始环岛演讲,展现她的语言魅力,透过演讲,三毛拥有的偶像光环与日俱增,成为海峡两岸最受关注的作家之一。

哲学家说,生命在远方。三毛不是哲学家,但她是一个身体力行者,虽然她的流浪生活不一定像她描写的那么浪漫,但她用心情调出散文文本里的浓浓浪漫。流浪是艰辛的,但是流浪和漂泊正是一种自由,尤其是年轻读者,在三毛的浪漫里享受到自己的浪漫,对自由的渴望在三毛的文字里得到了满足。在同伴认为三毛是幸福和浪漫的时候,我一直认为三毛的心是独孤的,和荷西结合后,只是延缓了孤独,并没有彻底改变她的底色。三毛以流浪的形象和漂泊的化身深入读者的心,实际上,三毛的不断的流浪,走遍地球,找的不是自然风景,而是她自己的人格呈现,寻找她自己的孤独的心。

对于三毛的自杀,新闻界有各种的猜测,可是我一直固执的认为她的死和爱情有关。爱情是三毛生命的基础,可是她对荷西的爱无法用对等的方程式去计算,三毛她在《孤独的长跑者》里写过一段文字:“在我们的家人里,唯有我的丈夫荷西,终生的生活和兴趣跟运动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他打网球、游泳、跳伞、驾汽艇,还有终其一生对于海洋的至爱 —— 潜水。他也爬山、骑摩托车、跑步,甚而园艺都勤得有若运动。”三毛对荷西的爱是没有理由的爱(颇似张爱玲对胡兰成的爱),她爱荷西,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爱荷西的痴,她爱荷西的眼神,她爱荷西的爱好,她爱荷西的笑……爱是有连锁反应的,三毛爱了荷西,读者爱了三毛,爱她对于爱情的不管不顾,爱她的唯爱情主义——这在商品经济泛滥的今天显得多么可贵。

对于三毛的死因,读者并不愿做过多的分析。读者的心里的三毛星空里仅仅记着:西班牙的小白房子、毛驴、一望无际的葡萄园,粗犷而朴质,三毛遇到了她终生的所爱——西班牙男孩荷西。温暖的日子是容易消失的,过于美好的东西更容易提前凋谢。撒哈拉沙漠寂冷,而三毛却是个没有心的稻草人,她心里珍藏一片绿,绿意盈盈,她正在沙漠里悠闲地看风景,没有想到疾病和死亡,没有想到荷西出的意外事故。不管三毛是不是为她的爱人荷西而死,但她和荷西的浪漫爱情真的震动了商品经济里男女的心。大家惊讶的发现,在普遍认同的价值观外,还存在这样的活着和死去。

至于我,还是觉得三毛还是为情活着,她在自己的名篇《秋恋》开笔便引用泰戈尔一段文字,“生命有犹如渡过一重大海,我们相遇在这同一的狭船里。死时我们同登彼岸,又向不同的世界各奔前程。”可见,三毛对感情是何等的清深义重。是活着,还是死去,不仅是三毛遇到的人生难题,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也已经阐释的很透彻,人,之所以为人,即是具备了选择活着和死亡的权利,有价值的死亡,不是死亡,而是永生。三毛游荡在她的文字里,那些陌生的土地和陌生的天空,她用心放大了爱,滋润着读者的感情。

三毛对生活是有选择的,初二那年休学,由父母亲自悉心教导,在诗词古文、英文方面打下基础,先后跟随顾福生、邵幼轩两位画家习画。1973年,于西属撒哈拉沙漠的当地法院,与荷西公证结婚。在沙漠时期的生活,激发她潜藏的写作才华,结集第一部作品《撒哈拉的故事》。1979年9月30日,夫婿荷西因潜水意外事件丧生,三毛在父母扶持下选择回台湾。 1981年,三毛决定结束流浪异国14年的生活。三毛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和很多的事情,其中的一些人和一些事,很可能便是一朵朵不断凋谢的花瓣。正是看到生的意义结束,三毛选择了自杀,尽管这不被多数人所理解。而且,当一个人决定了自己赴死,必定是无所畏惧的,相反,会感到一种周身的空灵和所有压力顿时得到解脱。三毛走的匆忙,没有留下遗书,我想,她在生命的最后内心声音应该是这样的:我的这一生丰富多姿,坎坷而幸福,已经很是满意。

三毛是自由自在的,她不喜欢任何的禁锢。三毛从小爱唱《在那遥远的地方》《达板城的姑娘》。她曾经把这些洛宾民歌带到域外西班牙,带到撒哈拉。1990年4月16日乌鲁木齐的一个阴冷的午后,三毛推开西北歌王王洛宾的家门,她长发披肩,穿一件黑红格子毛呢外套,风度翩翩。总是有人猜想两位杰出的人物之间会发生爱情,可是三毛给王洛宾写信:洛宾,我走了,祝福我未来的日子平静,快乐。谢谢。三毛笔终,署名平平。此情依依,王洛宾不会不百般感慨,这位饱经磨难民歌大师创作出《等待——寄给死者的恋歌》……洛宾在等待什么?爱情不是随时随地可以发生的,三毛多次说过生死之间隔着长长的隧道,我想,尽管三毛表现出了达观,心底里的她已穿越隧道,随荷西魂魄而去。

经过这么多年年,我再次阅读三毛的文字,不仅仅读出了快乐、浪漫和美好,也读出了苦涩、孤独和无奈。特别是读《沙哈拉的故事》,总觉得在快乐的下面掩藏着无尽的愁苦和悲哀,还有孤独和惆怅。三毛对于我们的意义,不在于她获得了多大的文学成就,而在于她决绝地活在梦里,活在她的理想里,勿实现,毋宁死。每当想起三毛,我的脑海里就涌现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山间清流的小溪,辽阔的草原……一个人,一个飘然的女子就在这样情景中呈现,自由而率真。

时光荏苒,“三毛热”已经降温,但我仍然觉得三毛是一个无悔地度过了生命的人。虽然我无法度量她的心量有多大,无法度量新闻媒体的炒作对于她是否使她有时候难免浮躁,但一个人活着,能让许多人感到精彩,一个人的爱情,能使得许多人分享,三毛是不可多得的一位。事过多年,我们还记着1992年1月4日晚上,三毛的忌日,我们“红帆船文学社”男女社员们在滏阳河边为才女祭奠,在水面上放了祭奠她的河灯,摇摇曳曳,奔海洋而去。

那天晚上,天阴沉的很;我想,那一夜,天真的哭了。 作于2000年1月4日(手稿)

改于2010年春天(首发)

[ 本帖最后由 王克楠 于 2010-4-10 07:2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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