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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哼唱在岁月里的纺棉车

2020-09-24抒情散文非花非雾
哼唱在岁月里的纺棉车我还没有忘记纺棉车的模样,就像不能忘记外婆。我记事的时候,外婆还健在,一双精致的小脚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还有挽在脑后被她梳理的有条不紊的发髻。纺车嗡嗡嗡的,总也哼唱不到尽头;织布机也在,在堂屋支着,咣当当,咣当当……外婆

哼唱在岁月里的纺棉车

我还没有忘记纺棉车的模样,就像不能忘记外婆。我记事的时候,外婆还健在,一双精致的小脚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还有挽在脑后被她梳理的有条不紊的发髻。纺车嗡嗡嗡的,总也哼唱不到尽头;织布机也在,在堂屋支着,咣当当,咣当当……外婆很是端庄,她在我的记忆里从来都是不愠不火的。我常从外公对她言听计从的神态里,感觉到她的威严,这种威严是与生俱来的,不被环境左右。那时外公也很健康,八十来岁的人了,依然忙个不停。

我在外婆身边寄养有半年光景,那时也就三四岁吧,这样的年龄不容易记事的,是的,我没记起什么事,我甚至已记不清外婆的织布机有多高,总爱打比方的我总是说:跟我一样高……

我也常常对外婆的那辆吱吱咛咛的纺棉车失去兴致,闲着无聊的时候,就踩着落叶隔着村里四姆矮矮的泥院墙朝里张望。四姆常常脱下身上的黑偏大襟棉褂翻找着里面的虱子。她下垂的乳房也很好玩,一走一晃荡,如两团被挤得过了头的羊奶。四姆仿佛并不感到羞涩,有邻人或去她家借竹笆,她就赤裸着上身顺手抓起竹笆,隔着半遮的院门就给递出去。

外婆从来就没这样裸过身子的。年幼的我那时被她拥在怀里,我也曾闹着想要抹一把她并不饱满的奶子,但外婆总是装做生气的样子,她说:羞羞!我的脸立时羞红一片,便将目光转移到她的小脚上,外婆的小脚很是精致,白的袜子,被那小鞋子包裹着,我伸出手指朝那鼓囊囊的脚上按一下,软软的,如面团一般。

四姆不会纺棉花。她粗手大脚的模样,总是将棉线纺得粗细不匀绞成一团,为此她受尽了婆婆的奚落。但她却并不闲着,挑水劈柴,扛锄下田这样的活计一样都少不了她,虽然如此也还是被男人骂的,骂她简直就是一头蠢驴。外婆没四姆高大,干起活来却很轻巧。外婆从没挨过外公的揍,我甚至没听到外公对她大声的喝斥。四姆却不然,据说她刚嫁给蒋老四那天,蒋老四就抽了腰带将她追了两里来地。那时蒋老四的爹开着豆腐坊,也算是富有人家,而四姆却是一双大脚,很是被婆婆挑剔。四姆那时并没得到男家多少彩礼,心里未免有些委屈,于是四姆坐上花轿那天,由她的家人跟着,过桥要桥钱,过山要山钱。这样磨磨蹭蹭快到村口时,又嚷嚷着要进村钱。本就不耐烦的蒋老四一下从屋里冲了出来,他一把扯下身上穿着的新郎袍,将新娘从花轿里揪出来啪啪就是几耳光,四姆自然是料想不到的,惊吓之中只能落荒而逃。

人们每每说起此事时,总会说起外婆。他们说我外婆嫁人时可是风光无限的,她是有名的巧女,绣的牡丹花光鲜无比栩栩如生,即便是随手绣下的粗枝大叶的鞋垫,也是十分生动百看不厌。外婆出嫁那天身披彩衣,头戴凤冠,外公穿着青蓝色的棉布长袍,鞠躬请外婆下桥,外婆用花扇遮了半边脸,羞羞答答。他们说外婆的嫁衣真的太漂亮了,那上面刺绣的牡丹花,将一个农家小院照耀得到处都沾满了贵气——瞧瞧,那双小脚多么精致,真正的三寸金莲哦!

或许这就是那个时代的需求与标志吧。许多年来,当我回顾童年,想起外婆,还有如外婆一样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女性,我不知是在为她们感到欣喜或是悲哀。她们都是以小脚为荣,以不会穿针引线为耻。在外婆逝去的日子里,我会时常在梦里看到她,陪伴她一起出现的,当然就是那辆几乎陪伴了她一生的、令她倍感荣耀的纺棉车。或许是纺车造就了她被人尊重的一生,或是她用一生陪伴了一架令她劳碌不停的纺棉车?总之我说不清楚,那样的岁月,那架吱吱咛咛的纺棉车,在我懵懂的童年里时断时续地哼唱着,让我还没来得及去细细品味,就一闪而逝了。直到现在去追忆的时候,除了端坐在时光一隅从容不迫纺棉的外婆的身影外,能够令我想起的,就只能是一直晃荡在我记忆里的配角,那个叫四姆的可怜女人。

我曾跟着四姆去河边,看她在寒冷的天气里,赤膊去河里打捞河蚌。她的头发有些零乱,瘦如枯枝的四肢一张一合,做着大弧度的腑仰。她每摸到一只河蚌,脸上会情不自禁溢满笑意,她将这些河蚌用利斧劈开,取出蚌肉,系在虾网里引诱那些鱼虾前来偷食。她将那些捕来的鱼虾宰洗干净,为她的男人蒋老四下酒。蒋老四终日都是喝得醉熏熏的,他喝完酒,高兴的时候会将四姆拦腰抱起,如扛桩子一般直直朝昏暗的房里摸索。更多的时候是喝醉了酒的蒋老四不知为什么就发起怒来,将四姆一把掀翻在地,一通拳打脚踢,她的嚎叫便如狼嗥一般在村子上空盘旋。

而此时我的外婆正在明晃晃的日头下,迈着悠闲的步子,掀开鸡笼,看那被罩在鸡笼里的鸡也该下蛋了吧,或是低低地冲我的外公叫一声:相公,南地的棉花该锄了吧,大好的天气,湿锄芝麻干锄棉花嘛!外公嗯嗯地点着头,一脸的顺从,他说吸完这袋烟就去……随即院子里就归于一片沉寂,有纺车的嗡嗡声轻快地传出,或是织布机的咣当当,咣当当……

我坐在那个破烂的门槛上,沉浸在这样童年的摇篮曲中昏昏欲睡。我的眼前一再晃动着长大后的自己:一个站在时空下的女人,时而像四姆,时而像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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