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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农具四题(交流)

2020-09-24抒情散文昨日时光

耙子被称作耙(bà)子的东西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的木框,下面钉了尖利的铁齿,像一把木梳,更像一把钢丝刷,专们用来对付那些芜杂的土地。耙子把坎坷的田地梳理得平整、酥松,这样有利于插种庄稼,使它们日后能较为公平的享用阳光、肥料、土壤和水分。最有
耙子

被称作耙(bà)子的东西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的木框,下面钉了尖利的铁齿,像一把木梳,更像一把钢丝刷,专们用来对付那些芜杂的土地。耙子把坎坷的田地梳理得平整、酥松,这样有利于插种庄稼,使它们日后能较为公平的享用阳光、肥料、土壤和水分。

最有意思的是在水田里使耙子。一头毛发稀疏的老水牛拉着耙子,耙子上压了装满稀泥的土筐。李万和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追赶,他高扬起皮鞭,做出凌厉的抽打姿势,却并不舍得折磨那头和自己一样可怜的老水牛,只是骂骂咧咧地说“你个坏挨×的”、“懒驴×的眼睛瞎了”、“你知道吗,那一次你把老子害苦了”……一个农夫对一头老水牛诉说着自己的委屈。那年夏天,李万和披星戴月地耕田耙田,三天三夜没睡一个囫囵觉,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大白天竟然站在耙子上丢盹。结果可想而知,他像死人一样一头栽倒在杨秀丽家的水田里。耙子从他身上划拉过去,鲜血把半亩水田染红了,也把杨秀丽的心弄疼了。此后,李万和再也不敢站在耙子上表演特技了。

许聋子一直是穿了深筒胶鞋站在耙子上耙田的。喑哑人不会说话,更不会骂人,只能含混不清地从喉管里挤压出“哎哎哎”的声音。他和水牛的全部交流集中在缰绳上,一条条指令通过缰绳的颤动从他的指尖传导至水牛粗壮的脖颈,不失时机的扯拽会提醒水牛转向、掉头、开始或者停止拖拽。那是人和驯良的牲畜之间长久形成的默契。许聋子双脚踩在耙子上,身子向后微仰,一手拽绳,一手举鞭。他和他的正当壮年的水牛在不甚宽广的水面劈波斩浪,就像一艘快艇拉了运动员做冲浪运动,好潇洒,好漂亮!
拌桶

现在家家户户都有打谷机,每到秋收时节,齿轮高速咬合转动,田坝里到处是“呜儿呜儿”的声音,节奏单调,缺少变化,像当年新寡的妇人在哭丧,声音沉闷抑郁。

拌桶也是用来打谷子的,是早已绝迹的一种脱粒工具。那是一种用厚木板拼成的倒梯形的木桶,四角各有一只耳朵,肚子下面有两根圆滑的拖泥,长得像卓别林的皮鞋一样滑稽。拌桶的三面用竹席围起来,以防谷粒洒扬出去,我们把这种竹席叫“挡席”。据说当年地主雇人打谷子的时候,会戴了草帽端了椅子坐在挡席背后,若要听见草帽上有谷粒砸响,雇农的工钱就会扣掉一半。

拌桶打谷子关键在一个“拌”字,就是摔打。双手紧握一把割好的谷个子的根部,走到拌桶边,侧身将谷把子向身后高高擎起,又在瞬间使劲摔打在拌桶帮子上,只听一阵谷子抖落的“簌簌”声。这时要将谷把子迅速弹开、抖动,然后翻转,再拌那些第一下没有拌掉的背面的谷子。一个谷把子要拌五六下才会干净。将谷草顺手靠在挡席边,凑够五六手就可以扎一个稻草人了。还得人凑手,就是要力气和技艺相当的人搭配,打起来才得劲。最好的打手不见得就是浑身蛮劲的年轻人,必是那些有力气且乐感很强的人。他们俯身、拾取、转身、高擎、摔打、唱小调、说荤词,不像是在打谷子,更像是在跳苗人的丰收舞;他们摔打的不是拌桶,倒像是在敲羌人的羊皮鼓。沉甸甸的谷把子就是鼓棰,拌桶就是鼓面了。听,“嘣咚,嘣咚,嘣咚咚咚,嘣咚咚咚”,节奏明快清晰,鼓点铿锵有力。那是丰收的鼓点,是节日的序曲,是旷古的诗意,是野性的欢歌。

拌桶的用处很多。秋收过后,它成了粮仓,上面铺些干稻草,既可以看住老鼠,又可以睡人。当然,也可以把它倒扣起来,严严实实地掩盖住一个开始发臭的死人。
连枷

对付那些骤然间难以脱粒的小粮食,甚至麦子等作物,连枷是农夫最称手的武器。几捆黄豆、几把绿豆、乍乍呼呼的油菜、铺满一院坝的麦子,迎着阳光,在连枷有力的拍打下,籽粒纷纷脱落,“簌簌簌”的声音像是在下雨。

连枷的构造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只是拍子和连杆两部分组成。拍子是七八根不足三尺的老竹做的棍子并排拼成的,用牛皮绳捆扎结实。拍子的顶端装有一个木头做的转轴,套在长竹竿做成的连杆里。打连枷的时候一定要迈弓步,两手抓住连杆的下端,离开一定的距离,那样才使得上劲。连杆要牢牢抓在掌心,不能转动,否则容易把连杆弄坏。连枷举得越高,落下越重,拍打就越有力。打连枷的时候最好选择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晒干水分而变得蓬松干爽的豆荚或者麦穗在这有力的拍打下变得越来越轻薄,那些躲藏在豆荚或麦衣里的小家伙就像捉迷藏结束时一样纷纷跳了出来。每一次沉重的拍打都会抖落满天的星辰,有流星划过,还滚出老远。

我们这里形容人说话利索且快,就说“像打连枷一样”。打连枷是很讲究场面、节奏和气势的,一个人单打很没意思,那样在烈日的炙烤下很快就没劲了。一般是两人站对面,或是夫妻父子,或是兄弟姐妹,朝着一处目标此起彼落地用力拍打,“彭彭彭”的声音可以传到很远的地方。最壮观的是几十把连枷一齐拍打的情形,那是三十多年前生产队集体劳动的场景。那时候还没有打麦机,麦子铺了一场又一场,一连打好多天才能打干净。几十把蘸了阳光的连枷高高举起,像刚淬过火的秦军的戈矛,同一个姿势站立的军阵循着一个固定不变的调子和节奏,很整齐地拍下,“彭彭”声震天动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伴奏解乏的是家长里短的聊天,荤荤素素的玩笑,“咯咯咯”的笑声和“彭彭彭”的连枷声像火星子一样飞溅进阳光的河流里。打连枷的间隙,几个媳妇一哄而上,把一个刚才用语言调戏她们的小伙子摁倒在刚垛好的热哄哄的麦草里,有人掏出鼓胀的奶子喂他吃,有人将手探进他裤裆里乱摸,那叫“砍椽子”。直砍到小伙子招架不住,跪地起饶。
风车

刚打下的粮食是很脏很乱的,里面充斥着污七八糟的东西,需要风车来弄干净。这种风车不是儿童的玩具,也不是堂诘诃德与之决斗的怪物,是借助风力使粮食变得干净而纯粹的木质器具。风车像车却不能行走,用以支撑它的庞大身躯的是四只木腿,它没有车轮。风车架子很大,需要人把它抬进抬出。

发明风车的人不仅是个手艺精湛的木匠,还是个物理学家,不然他怎么通晓杠杆、密度、自由落体的秘密?风车的嘴巴长在背上,是一个四方形的漏斗,底部有一条细缝,细缝的下面是一块可以活动的栓子。倒进粮食前需把栓子顶上,以免粮食直接漏下来。风车的肚子很大,是一个圆形的大腔,里面装着叶片。圆心的部位伸出来一只歪把子钢筋,转动把手,风就从那大肚子里源源不断地吹出来。在强风经过的路径上,有粮食的好几个出口,每个出口接一只箩筐,落得最近的是饱满圆实的籽粒,稍远的是瘪籽,吹得最远的是轻飘飘的菜毛或麦衣。这时候,风车成了造雪机。看吧,菜毛或者麦衣像雪一样铺满院子,是厚厚的一层。倒进风车的粮食通常是谷子、麦子、黄豆、蚕豆、油菜籽,进去的时候混杂污浊,出来的时候清爽干净。摇动风车会发出“吱纽纽,吱纽纽”的声音,像纺车、像辘轳、像枯井里飘起的童谣。

村子里只有一辆风车,收粮食的时候成了炙手可热的家伙,被人从东家请到西家,比腊月间的杀猪匠还兴红。有那等不及的人家干脆用木锨来扬粮食,逆风而扬,不惜落下满头满身的灰尘。和风车的原理相反,用木锨扬场的时候,最沉重最饱满的粮食往往被甩至最远,最轻的谷草麦衣却往往赖在脚下不走。轻重的界限不如经过风车吐纳的粮食那样明确清晰,得反复筛淘多次才会弄得较为干净。也见过电动机带动的铁壳子风车,但没有古老的木风车那样精致。现代化的玩意永远也不会唱那些古老的童谣——“吱纽纽,吱纽纽”,木质和铁器磨擦的声音,那是简单质朴的,令人魂牵梦萦的乡音。

[ 本帖最后由 笨小暖 于 2010-7-11 07:3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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