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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父亲的子寅

2020-09-24抒情散文最难忘的你
心陡地一动,我又想起父亲和他的子寅来。还没见着它的影儿,父亲就已经为这位新来的成员备了一个奇异的名字。“子寅”,父亲贪婪的笑着,边看看我,似乎要征求意见,”你是子时生的,你姐姐是寅时生的。对,喊它子寅了。”他甚至早早的为子寅定下了饮食:一杯

心陡地一动,我又想起父亲和他的子寅来。


还没见着它的影儿,父亲就已经为这位新来的成员备了一个奇异的名字。


“子寅”,父亲贪婪的笑着,边看看我,似乎要征求意见,”你是子时生的,你姐姐是寅时生的。对,喊它子寅了。”


他甚至早早的为子寅定下了饮食:一杯牛奶,要浓的;两个新鲜的鸡蛋,不,得一个,它还不足满月,怕消化不了。父亲还是看着我,还是象在征求我的意见,而我,还是没有发表言论的时机。母亲有些不满了,”你们小时候,他可没这么用心过”我淡淡一笑,心却跑出去老远。我无端的以为这是一种必然,至少是为我所预料到的——父亲的更年期,更何况是在他的大病之初呢。


我刚从叔叔手里接过寐着眼的子寅,父亲已经兴奋地奔将过来,一把掠它到手里。好有意思的小家伙!经这一番折腾,它居然全无反应,依旧做它的美梦呢。父亲则好象没了办法,只是一个劲的揉搓着子寅的黑亮的绒毛,因为怕扰了它的美梦,舍不得用一丝气力,又大约恨不得它快快苏醒过来,好见见它的新主人的模样吧。


养狗,父亲是很有一些心得的。早在子寅之先,家里有过一只,也是叔叔给的,一样的为父亲所爱,然而却因为我的疏忽,吃蚊子药结束了性命。父亲这次小心了许多,凡可能伤及子寅的,他一律隐蔽好,不让子寅见他们的面。父亲还特意叮嘱我们,要特别的小心,不要让子寅吃了死老鼠,不要喂它鱼肉,有刺的,不要……

父亲是这样的溺爱子寅,却不曾过多的给他以各种自由的限制,尤其是不曾拿绳索牵制于它。一见到铁链锁死的狗,父亲就得抱怨:“它要是想跑,不愿意跟着你,拴是拴不住的”鄙夷的哼一声,”它要是对你动了感情,又怎么舍得跑呢?”我完全相信父亲的论调,我就亲见着父亲与他的子寅的感情了。


每当厨房的碗筷一动,子寅边在门口张望着,用爪子敲门槛,或者”汪汪”的叫几声,总之要弄些声响出来。然而又总不至于太大,总是恰到好处的传达着它的信息。


“喂,我在外边呢。”


父亲当然明白子寅的居心了。只一个诡异的眼神抛过去,或是一个以示允许的招手,子寅就得意的蹦跳着近来了。到父亲跟前,又规矩的趴下,伸出舌头,把粘粘的唾液均匀的涂在父亲的脚上。假装生气的父亲会把眼睛瞪的又圆又大,子寅赶紧伸回舌头,吞吐几下,又老实地放回嘴里,头也彻底地贴在地上,还故意的闭上眼睛,一会又偷偷的睁开来……


吃完饭父亲站起来的时候,子寅早先几步溜了出去。他知道主人要给它开饭了。那是真的,父亲一吃完自己的就开始琢磨着子寅的,一次也没有忘记过。子寅的饭每次都有一杯新冲好的牛奶。父亲不喝牛奶,我们也不喜欢,于是,乡亲们送给父亲的补品就一律成全子寅的胃口了。


小家伙长的够快的,第一次从学校回来,我看见父亲和它在门口侯着呢。一个月不见,子寅差不多已经有原来的两倍大小,绒毛整齐的服在身上,留有明显的修剪的痕迹,俩黑眼睛格外的透亮,象泡在水里的黑珍珠。父亲端详着我,又用爱抚的目光触摸过子寅,呵呵呵一笑,”跟你一样,上大下小,甲子相。”我不为父亲笨拙的类比而笑,我通常是拿了父亲的样子,


“子寅,过来!”


它竟然无视我的存在,根本不礼遇我。我有些生气,但想到我们也是在它刚来的日子里谋过几面,又怎么能强求它今天要象见了老朋友一样雀跃呢!然而父亲就不同了。


“子寅,过来!”父亲望着窗外,却一直不见它的身影。


"孩子一样,认生呢还。”父亲为子寅辩护着,复又向门外喊了几声。手也轻轻的招出去。子寅只回答几声”汪汪”,仍在门外徘徊着。而只是一会的功夫,它在大家的不注意中已经跃到父亲的膝上了。


“那,在这里了。”父亲一边示意给我,手又禁不住诱惑贴到子寅的身上去了。


吃饭的时候,我有了新的发现。子寅不再象从前,近了桌子来偷东西。它会静卧在一旁用它那凝重的黑眼睛压迫着你,使你自觉的以各种食物施舍它,中意的,它就有滋味的咀嚼,不合口味的,就只用鼻子嗅上一下,再摆出一副瞌睡的面孔,故意把眼睛紧锁。大块儿的馒头掉在地上,子寅是决计不会争抢的,它似乎只对一小口一小口的残屑感兴趣。这使我由衷的佩服起父亲培育幼小生命的智慧来。真不知道,他是怎样苦心的教会子寅,什么是大,什么是小,什么是馈赠,什么是不被允许的。我也就罢了,然而子寅,充其量也就是一只稍有灵性的畜生而已。也真难为父亲了。


父亲要出门,子寅一定紧跟上去。通常父亲是乐意有它同行的。但也有例外的时候。那时父亲就象要与子寅永别一般,耐心的抚摩着它,安慰着它,说他很快就回来了,你不回等多久的。子寅虽不情愿,也只能领受了旨意。家里没了父亲,子寅也不知道作秀给谁看了,就孤零零地趴在南墙边睡起太阳来。


很快就听得父亲蹒跚的匆匆的脚步声,继而是子寅疯狂地奔出去的迎接……


对于寂寞的挨着病期的父亲,子寅所给予的是儿子一样的安慰,我一直觉得。


半年真的很快,一阵萧索的暖风过去没多久,已经是子寅来我们家后的又一个暑期了。我做好父亲要我做的事情,直奔回家。进得家门,看到子寅沮丧的靠着南墙,形单影只,很委屈的样子。我不明白了,我分明将父亲的咳嗽声听得真切,却何以父亲没与子寅在一起呢?


推开屋门。我看到的是已经消瘦的象风干了的薯片一样的父亲,正艰难的做着呼吸状。那游离的细丝一般的气息笼罩得我的大脑一片煞白。我杵在那,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没有思维。直到不直何时跟近来的子寅,畏惧地舔起我的脚,我才踉跄着奔过去,和父亲搂在一起,紧紧地,再也舍不得离开。我开始一刻不离的相守着父亲,我怕这炎热的盛夏会将我的最后残存的希望也蒸发干净,不留一丝记忆的痕迹。子寅瘦了,也在一边。而父亲,往往是咳嗽着,边梳理着子寅凌乱的绒毛,一双伤心的眼睛却永远的守候着我的脸.


然而情况终究是糟糕下去了,我们不再抱任何的希望,可又不忍心眼睁睁看父亲遭受病痛的吞噬。我们终于要带着奄奄一息的父亲去做最后的努力了。那一天的天气格外的恶劣,雨不停的浇下来。父亲在我和叔叔的搀扶下上了汽车。我,母亲,叔叔坐在车上,守着父亲,是守护着不同生命历程里同样弥足珍贵的记忆。我们一直没有注意到子寅到哪里去了,又或者它一直在我们的眼前,只不过,父亲过多的吸引了我们的精力,对于它,一个同样,甚至是更加关爱着父亲生命的它,我们彻底的忽略不计了。然而就在车徐徐前行的一刹,一只鲜活的四脚的生命不顾一切的奔了上来,近了,更近,再远了,更远,一直消失在我们的视线。我回头看看父亲,他也刚回过头来,和我一样,正重重地抹着眼泪。


当我带着安静的父亲回来时,家里全变了模样。子寅被拴起来了,拿铁索,在角落里。它似乎已预料到一切,又似乎对这天上人间的巨变一无所知,它只是卧在那,静静的,无助的眼睛给了同样无助的天。而这,全是为了迎接并送行我的年仅45岁的父亲。


子寅被彻底的冷落着,没有人记得这是在炎热的夏天,它本来需要一口冰凉的水,更没有人象父亲一样按时的添饭给它了……


从这一天起,子寅象丢了魂魄一样,不再理会任何人。一天天里, 我见不着它几面。我代替了父亲的喂食工作,每次又不见它,我只得把东西放在它的碗里,自想等它饿的时候自然会寻了来。也正是这样的,每次再去喂时,碗里的东西少下去,然而我也明显觉察到子寅的胃口小了许多;白天它不复进屋,也不知道它会跑到哪里去,只是晚上,到很晚很晚的时候,就听见父亲的屋里有了琐碎的声音,那是子寅在活动了。一会又见它离去的影子,第二天仍不见它的面。偶尔瞧见一眼,从厨房潜伏到父亲屋里的子寅,是更加憔悴的身行,顺带着一双永不消释悲哀的眼睛。


离去的终要离去的。虽然屋子里一天天主宰的是静默的哀伤,然而笑脸是重来了,属于我,属于母亲,属于一切曾经也至今深爱着父亲的人们。只有子寅,它……可怜的子寅,它再也听不到那熟悉而又亲密的声音,再也得不到那慈爱的抚摩,它是在怎样悲伤的想念着父亲啊!


那一天家里只剩余我和子寅的时候,我终于捉住了它:它的容貌不复光亮,它的眼睛里弥漫着灰尘,它的身躯,也只有原来的一半大小了。 “汪汪汪,它还要挣扎,但我不能由着它。我想父亲不愿意看到他的子寅的今天,而我,是这个屋子里唯一的男人了。


我把它抱进屋子,把它放在父亲的遗像前。


子寅不再叫了,也不再逃跑,它就站在那里,出神的盯着,慢慢的,子寅暖暖的舌头擦拭在父亲的脸上,爪子也悄悄地搭上那双无数次抚摩过它的手了……

离家已是数月有余,我真希望快快见到与父亲的灵魂永久同在着的子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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