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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父亲的果园

2020-09-24抒情散文雨林儿
父亲的果园□杨玉林上世纪80年代初期,生产队给我们家分来了2亩山地,位于村庄对面的一处叫大湾的高高的阳坡上。父亲对母亲说,栽一些苹果苗子吧。于是父亲买来了近200棵苹果树苗,用半个月的时间挖了200多个土坑,将树苗全部栽种在那一面高高的山坡


父亲的果园

       □杨玉林

  上世纪80年代初期,生产队给我们家分来了2亩山地,位于村庄对面的一处叫大湾的高高的阳坡上。父亲对母亲说,栽一些苹果苗子吧。于是父亲买来了近200棵苹果树苗,用半个月的时间挖了200多个土坑,将树苗全部栽种在那一面高高的山坡上。

  大湾的地势确实高,高得真是顺应了“上山砍额面,下山铲屁眼”的民间俗语。站在村庄边缘,远远望去,2亩土地就如一个巴掌那么大,给人一种内心的空阔和寂寥。父亲坐在地埂上,边抽烟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子,你要好好读书哩,若读不成书,以后就跟着我务苹果园吧。我当然能明白父亲的话意,从小受苦受累的他是用新栽的果园激励我用心读书的。那年我只有8岁。

  父亲是一个苦命的人。他出生在一个 “抓生产,促革命”的火热的激进年代,因闹饥荒,奶奶30岁时被活活饿死,爷爷抽大烟成瘾,把祖先遗留的一座晚清时期的四合院用100块银元变卖给他人,而这100块银元没有留给父亲一个,而是被爷爷当抽大烟的资本挥霍一空。父亲18岁与母亲结婚时租住着别人的房子,婚后,曾住过窑洞,为了养家糊口也曾挨家挨户上门乞讨。贫穷,让父亲一直在村民中感到自卑。但脾气倔强的父亲并没有因为贫穷而消沉,当我们兄妹相继出生后,他开始为了生活而奔波。80年代中期,父亲曾去西安建筑工地、林区干过一些苦力活,也在改革开放后他顺应创业的热潮,用粮食变卖的钱从秦安小商品批发基地批发了一些鞋类的商品,在做生意的这条创业路上走过了几度风雨几度春秋。父亲的果园就在做生意的期间运用而生的,并成了继生意后属于我们家的第二“经济产业”。

  家里平添了果园,父亲更忙了。记忆中,他仍然起早贪黑地为这个家不停的奔波与操劳,仍然是天麻麻亮就扛一把铁锨上山了。在果园周围,他补种了一些槐树,一匝匝地紧偎地埂上,在果树之间的空地又种上了一垄垄蔬菜。为了精心经营果园,父亲会经常背一个老式的喷雾器不停喷施。三唑酮剂量多少,三十烷醇什么时候喷施,父亲心里自有理论。忙乎到8点方又回来收拾货箱,骑车去方圆30里的集镇赶集。回来后把一沓沓钞票交与母亲,母亲留过一部分后,将剩余的留给我们兄妹,作为上学的一些开支。这样一直到几年后,我们相继上了中学,而父亲用汗水浇灌的果园也开始挂果了。时至深秋,父亲的果园被墨绿的树叶映衬得郁郁葱葱,沿着小径,步入其间,会看到一棵棵挂满果子的果树枝叶舒展,果香沁人心脾,殷红的苹果如一盏盏节日里的红灯笼,把果园点缀得格外迷人。品种“红元帅”通体透红,如出生婴儿的脸蛋,“黄元帅”清脆欲滴,让人舌苔生精。每当放学后,我总会先站在村庄边缘远远眺望父亲的果园,好像我们家的幸福生活就浓缩在那一片遮掩的绿叶中。也时常于黄昏背着装满麦草的背篓,走过一段段崎岖窄小的山路去果园打猪菜,穿梭于果园的小路间背课文,天擦黑时,也会点燃麦草升起具有震慑作用的熊熊火焰。父亲的果园让我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中学时代。

  梅花香自苦寒来。苹果园年产量不断刷新的数字让我们的家境愈加好转。直到盖起了新砖瓦房,直到我和哥哥考入大学,用他的话来说我们能考上学,那真是蛇脱皮。长了家族的脸也给父亲脸上贴了金。父亲特设宴招待了亲戚和朋友,在村民羡慕的目光和真诚祝福中,父亲的眼睛湿了。我知道是我们的成绩为父亲赢得了自尊。此后,父亲也更忙碌了,更加细致投入地侍弄果园。上学期间,我们每次放假回家或者给家中写信时,父亲就知道我们又需要钱了,他出入果园的脚步会更频繁了。20多年来,父亲的果园一直焕发着一种来自大地的力量,让我们本来沉重的家庭一点点卸载些许包袱并向前迈进。

  而父亲却在一天天老去。

  是的,经过多年的苦力劳作,父亲明显地老了。这几年,我们兄妹的工作和生活相继稳定后,父亲的生意就停歇了,苹果树已几年不挂果了。每次回到老家,就看见父亲拿着铁锨和镢头上山去果园了,他手上还多了另外一把农具,那就是斧头。尾随着父亲,我也来到了山上。

  又是一个深秋,野草和庄稼覆盖的土塬呈现着晚秋的肃穆和萧瑟。我老远就看见步履蹒跚的父亲步入被棵棵槐树紧裹的果园门后,径自拉上了篱笆扎成的园门。一会后,从园子中传来一声声“咔、咔”的伐木声,在这一方被寂寥和空旷填塞的大湾坡上,听起来格外响亮。推开园门,步入台阶,放眼一望,我的心顿时盛满了惆怅:原来密集的果树现在一片稀疏,一些树被连根拨起,一片片秋叶落下后被风吹向四面八方。父亲坐在一块平地上,抡起斧子正在劈着一棵刚挖出来的树。我坐在了父亲的身边。

  “我老了,这些树也老啦!该劈成柴烧火了!”父亲边劈柴,半天后才说话。据父亲说,自从2年前这些树不挂果子后,自己由于身体不便没力气上山关顾果园了,前年由于洪水泛滥,庵房被冲倒了,这些树也被洪水连根冲起,大多树木都被外村打柴的人偷砍去了。我缓缓起身,望着这座曾经鸟语花香,频频出现过父亲身影的果园,现在已经是老家柴房里高高垒砌的一堆柴禾,是闪亮在母亲厨房灶膛里的一团火焰,也是早晨和黄昏飘溢在土塬上的一缕悠长的炊烟。

  暮霭笼罩大地时,我和父亲一前一后地向山下走去,我一会儿看看苍老的父亲,一会儿回望不断远去的果园,我的目光所触及的距离似乎比流失了多年的时光更加漫长。不知为什么,后来在我的梦中,总会传来果园里那一声声“咔、咔”的伐木声,这种感觉一直让我隐隐心疼甚至茫然地如坠入日子的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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