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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麦收

2020-09-24抒情散文刘敬胜

麦收刘敬胜夜,深沉,父亲躺在田间土路的麦秸上休息,麦秸下面是被掩盖的荒芜的野草。麦秸是刚刚收割下来的,怕污染环境,被主人拉到了黄土路上,铺展开来,松松软软的,如宽大的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麦秸的味道,新鲜的,一丝丝甜,一丝丝霉。麦收的季节,
麦收
  刘敬胜
  夜,深沉,父亲躺在田间土路的麦秸上休息,麦秸下面是被掩盖的荒芜的野草。麦秸是刚刚收割下来的,怕污染环境,被主人拉到了黄土路上,铺展开来,松松软软的,如宽大的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麦秸的味道,新鲜的,一丝丝甜,一丝丝霉。
  麦收的季节,家家户户都忙,把将要到嘴的麦子颗粒归仓。生活没有了规律,没有了白天黑夜,等待收割机到来前,忙里偷闲的休息也是在田间地头。没有谁会扇着电风扇,摇着蒲扇,舒服舒服地躺在床上。况且还是阴天,麦子已经糗头。
  白天,父亲用镰刀接连收割了三四块小地了。小地太小了,一块地一二分,收割机嫌小,转悠来,转悠去,收不到东西,不去。现在正是挣钱的时候,谁也不会为了小地块耽误时间。时间就是金钱,仅仅三四天的时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这个谁都能理解。
  父亲把割下来的麦子,捆成一个个麦个子,用平车拉到村里的水泥路上,摊开,让来回的车辆碾压。下午挑走麦秸,用木锨把麦子和麦皮收在一起,借助风力,扬干净。毕竟人力有限,父亲年纪又大了,并不多的麦个子,父亲拉了好几趟。
  父亲把扬好的麦子拉回家时,夜幕刚刚拉开。他筋疲力尽,靠在沙发上,大口地喘气,累得连饭也不想吃。邻居二婶来喊:“大哥,去割条路地的麦子吧!收割机找好了。”父亲骨碌从沙发站起来,跑到门口,一叠声说:“去!去!去!这就去!”父亲忘记了疲劳,端起母亲为他凉好的稀饭,很快喝完,吃一个馒头,胡乱扒拉了几口菜。母亲劝他:“别吃这么急,吃饱了,歇歇再去。”父亲说不歇了。他拿起准备好的的鱼鳞袋子,骑上自行车走了,留下母亲的叮嘱“慢点,路上麦秸多,别摔着”在风里飘。
  我下班回来,来到地里,已经九点多了。看不见边界的麦地里,空阔,寂寥。远处,一台收割机正轰隆着作业。收割机前的两只灯泡亮着,如夜的眼睛,视线乱转。我问父亲:“收割机呢?”父亲指了指远处的那台收割机说:“收完那片地就来。”我说还要等多长时间?父亲朝收割机的方向看了一眼,说还要一会吧。
  等待收割机的时间里,我茫然四顾。天,阴沉沉的,闷热,几乎把人的腰压弯,把身体压扁,偶尔的凉风如久旱逢甘雨,让人欣喜和快慰。周围的麦子都收割完了,只剩下我们小队的那块。收割后的白亮亮的麦茬,一垄垄,向远方延伸,被夜的黑暗浸透,淹没,如石沉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遥远村庄的灯火闪烁,闪亮在乡人的心间。
  白天忙碌的收割机都回家了,那台仅有的收割机的轰鸣,被夜拉扯着,在安静的夜里传来,也显得有气无力。夜愈发寂静。父亲躺在土路的麦秸上,我看不清他的脸。父亲斜躺着,枕在一只弯曲的手臂上,另一只手随意地耷拉着。父亲打着呼噜,胡噜声时断时续,与他年轻时的生活一样艰难。他太累了,睡着了,在田间的阡陌里,梦里,是否还如生活中一样的忙碌呢?我脱了上衣,坐在父亲身边,不时甩几下,给父亲驱打蚊子,扇扇风,让他好好休息。
  收割机越来越近,发出的轰鸣声惊醒了熟睡的父亲,他一个激灵,站起身来,说收割机来了。我说:“咱家在最后,你再睡会吧。”父亲说:“睡好了,我去给他们帮帮忙。”父亲说着,向收割机的方向走去,父亲瘦弱的身影,在收割机的灯光拿袋子,灌麦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大,甚至高大到能撑起一片低垂的天空。
  麦子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我家的。父亲给收割机的司机指了地边。收割机开动了,轰轰隆隆的,灰尘,粉碎的麦秸不知疲倦地飞扬,在昏暗的灯影里舞。父亲拿起自行车上的镰刀,跟在收割机后边。收割机在前面走,父亲如影随形,把收割机压倒的麦子扶起来,或者割掉,扔到没收的麦子上。父亲不顾扬起的灰尘落了一脸一身,像一个年轻人追逐来往的风一样,身手敏捷地在麦地里来回奔跑。在丰收的麦子面前,父亲时光回归地走到少年青年时代。
  麦子收完了,打开收割机的仓门,新鲜的麦子哗拉拉倒在准备好的雨花布上。空气中立刻弥漫了成熟的,半生半熟的,不熟的麦子的味道。父亲从麦堆上抓了一把,放在手心,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左看看,右瞧瞧,放在鼻子上闻闻,又爱不释手地放下。
  父亲扯着袋子口,我用簸箕往里装麦子。“今年的麦子颗粒饱满,应该比去年的产量高。”从父亲乐呵呵地笑声里,我依稀看见他脸上流露出的自鸣得意。“正好三十袋。我说比去年好吧,多两袋呢。”装完麦子,父亲数了两遍,然后对我说。
  装好麦子,要等着哥哥开车来。我对父亲说:“你累了一天,早点回家洗洗,睡觉去吧。”“那好吧!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一向好强的父亲,终于露出了倦容。
  父亲走了,我一个人面对着眼前的麦子发呆。这是一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父亲努力半年的成果。三十袋子麦子,一袋子九十斤,也就是两千七百斤,一元钱一斤,才两千七百元,去掉耕地施肥打农药,还能剩下多少呢?父亲算过这笔帐吗?也许没算过,也许算过,只是他不想说。
  麦子收完了,一些隐秘的东西开始显现,从模糊走向真实。一棵摇摆的草,孤独地立在地的中央。坟头,好几个,凌乱地在周围散落。我瞪大了眼睛望着它们。它们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很意外的,胆小的我今天没有一点点恐惧。我知道那些长满荒草的坟头下都埋着村子里的人。我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人,我和他们曾生活在一个村庄里。
  对面的,离我最近的一个坟头上,花圈上的纸条依然招展。里面的人是半个月前去世的。他姓张,生前是老师,小学时教过我,个子不高,胖胖的,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像一只鸭子。我们背后都叫他鸭子老师。他听到了也不生气,笑笑就过去了。夏天时,他喜欢坐在庭院的梧桐树下,喝白开水,摇一把蒲扇,看书。他得是是肝癌后期,死之前,我去看,他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不成样子了。人生前如何,死后都要化成灰,融于土。这是自然法则,谁也逃脱不了的宿命。
  我躺在一字排开的袋子上,仰望蒙蒙的天空,还想起了八九岁时的一次收麦子的经历。那时没有收割机,全用镰刀割,用平车拉到麦场。一家人割完麦子,拉完一趟麦子天就黑了,剩下的麦子还需要两次才能拉走。父母怕我累着,让我在地里看着麦子,他们和哥哥用平车往家拉。应该是晴天吧,漫天的星星,还有如桔的月亮,沟渠边不时传来几声嘹亮的蛙鸣。本来很惬意的事情,可是胆小的我望望空无一人的四周,心里非常害怕。父母刚走不会儿,我就顺着来时的路回家了。
  事过境迁,今天仿佛还原昨天的故事。主人公没变,年龄、阅历、心境改变了。
  哥哥开来拖拉机,我和哥哥把麦子一袋袋装进车厢。回到家,洗洗睡了。睡觉前,我看了一眼表,指针指向凌晨两点。
[ 本帖最后由 刘敬胜 于 2010-7-25 14:4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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