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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一碗青菜面条的访学生活

2020-09-24叙事散文太阳神
一个人做饭,其实无趣得很。做饭本是一件非常繁重的事情。有了一大家人,或者有了一大桌朋友,那做得就来劲儿。虽然中国饭桌上,饭菜是酒的配角,可要是没有饭菜,那酒就根本不可喝了!前几天,因为突然身体不太好,所以就去酒吧里体验一下英国人的“幸福”生

  一个人做饭,其实无趣得很。做饭本是一件非常繁重的事情。有了一大家人,或者有了一大桌朋友,那做得就来劲儿。虽然中国饭桌上,饭菜是酒的配角,可要是没有饭菜,那酒就根本不可喝了!

  前几天,因为突然身体不太好,所以就去酒吧里体验一下英国人的“幸福”生活。平日里,剑桥大街上,无论何时,都无法看到像上海大街上那么多的闲得无聊的人在晃悠,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因为大街上围摊坐着的,大多都是游客,特别是来自中国的游客,大中学生团特别多。剑桥当地人则很少见到聚众在大街上闲步晃悠的。于是,我以为,剑桥人大概也是很勤劳的吧。

  因为特别不爽,就去酒吧想买一回醉,走完了一条大主街,也没有看到哪个酒吧稍空一点的。我这人最讨厌凑热闹,想找个人少的地方,独自品味一会儿幽静,直走到街的尽头了,只得拐弯,在一家酒吧里要了一大杯酒,看了看,酒吧里人满为患。这里才是剑桥人下午的生活。

  除了一些色拉外,酒吧里没有见到哪一桌有中国酒店里那样的饭菜。我是平生第一次进酒吧。在中国,再落后的地方,现在也不缺酒吧了,但我从没时间,更没兴趣进去。到了这里,因为常见文学作品里描写的酒吧,所以要进去看一下。结果,几乎所有的桌上,都只有每人一杯酒端着喝,只有少数人端着色拉。

  我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把一大杯酒灌了下去,觉得这一下可能买醉了。可是出了酒吧,左右摇晃了一下,天也不转,地也不转,就自己在转。英国人的酒,也没有多少用的。不仅味道不好,酒劲也特差。记得在国内,前年有一件某事值得自己庆贺一下,破天荒地买了一瓶白兰地,就上千元,喝下去,那比喝毒药还难进口,所以整整喝了两年,最后搬家时还有半瓶扔了。

  这次来,酒店里陈列的白兰地自然没有国内的价格那么贵。酒吧里品尝了英国的酒,那度数都低得很。没味道。可这就是剑桥人的日常生活。

  剑桥可以说是一个朴素得近于破烂的小县城。楼房恐怕也只有蓝球架顶那么高。可是它却比大多数中国的城市要干净得多。就杭州高教园区那妄称要打造世界最干净的地方,也不太干净。而剑桥则没有这样的稻草人似的标语。

  朴素,自然,这是剑桥给我的最初印象。一切都要保持古建筑风貌,这里决没有市场来兜售上海那些白痴建筑设计的所谓“现代”拼版似的大楼风格,更没有中国那种建了就拆、拆了又建的败家子城市建设。来到剑桥,就仿佛进入英国13世纪。当然,有标志上写着1932年的字样。这决不是13世纪的建筑,但到处有这些年代的建筑,也的确让人惊叹英国人耐得住寂寞的狠劲儿。这要是在中国,剑桥大学产业恐怕要因为每五年一届政府官员好大喜功而不断拆建的“献礼”的祭品了。几百年不变的古建筑风格,非但没有让剑桥人获得“审美疲劳”的厌倦情绪,反而成了他们滚滚财源。

  这样一种朴素,向来十分合我的爱好。剑桥人没有一个穷光蛋,可就是看不到摆阔的地方和摆阔的人。如果要看到的话,八成儿是来自中国的卷国有资产外逃的流氓阿飞,或者是一夜暴富的地痦文盲。因为,这一种主体的城市风格会使得那些摆阔的新贵们就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成了污染环境的垃圾。

  不是为我的钱少辩护,我也似乎曾经为自己的贫穷感到汗颜,在国内吃饭,一顿百十来元的花费,可能成为贫穷的标志,而在这里,却没有第二个人在意我究竟花多少钱。警察也决不会因为我一天只花两英镑的“穷”生活而把我“收容”起来。所以,我就有些大胆。觉得自己的生活方式并不丢人。

  买了两棵青菜,一袋面包,一共就三英镑。如果算上汇率的话,价钱的确是贵了些,合人民币近三十元。这要是在中国,可以买到的青菜多得我一个人都无法扛起来,但要是不算汇率的话,1英镑按1元人民币用,也就差不多。

  回到住处,首先把电热水壶加水烧上,再把青菜洗净,切碎,把炒锅拿出来,放到炉子上,点着煤气灶,倒一点花生油,这时候壶里的水恰好开,然后倒进锅里,接着把面条放进去,待水开,再放青菜。盐、鸡精、面条都是从国内带来的。前后十分钟,这一碗白菜面就煮好了。

  我不能顿顿吃大米,因为我的胃比较地审美疲劳。所以面条和米饭必须搭配着吃。这样一碗青菜面,吃起来,味道也不怎么样,但看着一青二白,倒也可以吃。

  近日身体有些麻木,头皮,颈部,肩,腰,都比较地麻木,不知是何毛病。头有些痛,眼睛也不大好使了,更加让我不敢吃肉。因为前年查的三高,是鸡蛋和肉不宜吃的,去年虽然各项指标都比较地正常,但是我怀疑那可能是医院不够认真的原因,决不是我的身体就真的一年达标了。

  体检说不能多吃肉,这就给我的“一碗青菜面条”的生活增加了“幸福”的理论依据。据坊间“食疗大全”类的“宝书”称,白菜是营养之王,其营养成分几乎把人参都比下去了,因为那人参岂是一般人敢用的?稍不慎,不补得你七窍流血,也要浑身冒火。而白菜的补,则对任何人没有危险,除非“白菜过敏”者。而小麦的营养成份,也被吹着神乎其神。所以,白菜面条当是最佳的御膳了。

  我生来喜欢吃面条,尤其是手擀面条。第一次亲自做面条,是我刚考上初中的那年冬天,好像是刚过了十足岁的生日。那天我正要到学校去,妈妈突然生了妹妹,我得给妈妈做饭。但是我从来不会,就在妈妈的指导下,搬了小条凳,站到上面,再把锅洗尽,然后到锅台前去生火,锅烧红了,再拿漆树籽油块,捏住,在红锅里沿锅底划过,那块油就融化了,但必须不放手,否则,那油块全化了,就很麻烦。可是我个头太小,要踮起脚尖,一不小心,蹬翻了小凳,险些一头裁进油锅里了,吓得我妈妈大叫。幸好,我那时的平衡感觉不错,终于把头悠了回来。

  然后打鸡蛋,倒水,洗青菜,给妈妈做了一碗青菜面条。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做饭。

  后来,我作了小学教师。刚开学不久,教育局局长竟然到了我那所学校,我刚吹哨上课,他就一脚跨进教室。我不知道是先接待他呢,还是先上课,愣在那里。高局长说:“你上课吧”。

  结果,我一紧张,备课本都没带,就走上讲台,宣布上课。就那样糊里糊涂让了一节课。高局长课后只说了一句鼓励的话:“你的课上得还好。”于是,我给他做饭,要给他做面条。他说他要吃玉米糊汤,硬是把面条省了下来。其实那时候,我虽然上课,但每月只拿国家九元钱的补贴,粮饭是要从自己家里拿的。

  那时候,小麦、水稻这都是必须几乎全部交了“公粮”,所谓“公粮”,是给城市那些王八蛋的活命粮。这是国家法规上规定的“天然”的每家每户的定额任务:“义务”。交了“公粮”之后,还要完成“购粮”任务,“购粮”其实就是公平买卖,这是政策里说的。可是到了下面,这同样是铁定的“任务”,哪个公社早而多地完成了“购粮”任务,那么官员就升迁有望。可见这是怎样的一种征收。

  “公粮”是城市那些王八蛋的活命粮,而“购粮”则是城市工业产品用粮,这本来是工业原材料,他得公平买卖吧?可是那不是,那也同样是义务。不管你有没有吃的,你得先完成这项任务。咱农村总不能让城里人有吃饭了没事干吧?那工厂里要是没这原材,就没法开工。

  这样,每年生产队里打下了堆到山顶高的大堆的粮食,就这样被全部交了“公”“购”粮!城里那些王八蛋没有谁亲自下乡来拿粮食,得我们把粮食一颗一颗地打出、晒干,然后送到粮站。粮站的验粮员那TM简直是自以国家总理的权力,你得求爹爹告奶奶地求着他给你收了,否则,你得在那附近永远地“晒”下去。

  我当然曾是这背着星星翻山越岭不见头尾的长长的送粮队伍中的一员。一个十岁的孩子,身材要比现在城里十岁的孩子瘦弱一半,却要背着大袋的粮食摸黑走五十里山路,赶到太阳出来之前到粮站排队交粮,如果幸运,天黑之前交了粮的话,那就可以再披着星星回家去吃午饭了。

  早晨把粮送走了,那是怀着一颗多么伟大的心灵,去完成一项多么神圣而庄严的任务。可是也没有为晚上回去锅里那等着我的野菜汤而伤心。那时候,我不知道什么叫公平,也不知道什么叫幸福。但我是快乐的。送粮的队伍是快乐的。尽管我饿得头昏眼花,双腿如千斤重,挪一步也那么艰难地把粮食送出去,回来端着永远没有油的野菜汤,喝着那就如黄莲药味的野菜汤,没有眼泪,没有悲伤,也没有似毫地哀叹命运的不公平。

  那时候,上初中的印象中,只有把粮食往镇里的粮站送的痛苦的山路的印象,却没有把粮食背回自己家里的记忆。我妈妈是如何设法用青菜养大我们兄弟姐妹的,我却毫无概念。只记得妈妈在春天上山采藤叶回家当粮的时候,曾经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幸好被树档住了。但我从学校赶回去接我妈妈时,她脸上丝毫没有痛苦的神色,掀起划破的裤管,那血肉模糊的双腿却依然岿然不动。她从背篓里拿出自己采的草药,让我放到大门槛上用斧头锺成糊状,她则自己一点一点地敷上……

  没有药!没有消淡的任何东西!

  那时候,我是多么渴望能吃上一碗青菜面,因为那野菜汤实在是难以下咽,那是如今城市人把野菜当宝贝的白痴脑袋如何也无法想象得出的难咽。只是我家来了一个女知青,我妈妈把我们家准备过年的三把子麦面条拿出来,给她做了三顿饭吃了,第四顿实在没有面条吃了,她不得不跟我们一起吃野菜。她流泪了!

  于是,不久,她就跑回城里去了。于是,很久以后,我就读到了知青小说,说知青是如何在农村“受苦”,她们申诉,她们喊怨,把她们到农村说成是多么多么的“痛苦”遭遇。一批又一批厚颜无耻的文人们就这样恬不知耻地无休止地诉说着,像祥林嫂嘴里的疯话。

  当我看着那女知青享受着我们过年才年吃上的面条的时候,我是如何把紧抓住她的手臂的弟弟拉开,躲到一边,我自己也是如何咽着口水……

  我作了小学老师的时候,也不可以心安理得地吃上这样一碗青菜面。所以,当我要给高局长做一碗青菜面的时候,他不许我做,一定要吃玉米面糊汤。因为,那时候,面条是十分珍贵的粮食。所以,我至今难以忘怀那个教育局的高局长。他理解,他到小学是去做什么!从那以后,我决然无法找到那样的局长了。

  只有当我大学毕业了,“吃”起“公粮”的时候,我是多么的心安理得地享用着一碗青菜面!每当我拿起教师食堂的一碗青菜面的时候,我就想,TMD,我在吃回我自己种的小麦,这就是我当年送到粮站的那粮食!它本来应当给我一个最起码的营养的童年和少年时代!这迟来的一碗青菜面,它又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后来,无论我的工资怎样的涨了十倍几十倍,无论我是怎样的从山顶跑到山脚,从乡村来到城市,站在研究生的讲台上,穿行在高等学府的行列中,拟或国家理应回报我送粮的贡献而资助我来到剑桥这样一个世界第一大学来游学,我依然觉得我自己做一碗青菜面,是这样的幸福。

  生活的意义,它不在于你不断膨胀的欲望得到满足就幸福,就像一只蚂蚁无法理解雷霆那样,一位一掷千金的暴发户是无法理解这样一碗青菜面的幸福的。

  我的贫穷不是我的过错,而是以国家名义的贫穷! 因为我选择了我认为值得做的事业,而这个事业它就是一个不以金钱的数目来衡量价值的事业。我在这个事业中的贡献,远远比亿万富翁的贡献要更大。它在于历史的永存的价值。而国家在分配过程中剥夺了我应有的财富,在我童年的时代,它以“贡献”的方式,让我们种的粮食白送给城市那群王八蛋活命,白送给他们做原材料而奠定如今富有的坚实基础。

  不过,真正的贫穷不在于钱的数目的多少,也不在于你吃了山珍海味,一餐千金,那就怎样的高人一等了,而这样的“高人一等”的想法又是如何的可笑,正如蚂蚁为富有一块大肉而踌蹰满志、趾高气扬的那种可怜的自我陶醉一样,它怎能理解雷霆它本就不吃肉的博大?

  世间万事万物,本就有其自有的生命轨迹,正如世上不是所有的动物都是喜食肉的蚂蚁一样,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必须成为富翁。坐拥金山银山,也不过蝼蚁一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当然,世间应该有富翁,正如需要有蚂蚁一样,但是仅有蚂蚁是不够的。还必须有雷霆,它不食肉,但它有它自己的价值观,在这个价值观下,在雷霆看来,食肉的蚂蚁扛着金山银山,大腹便便地到处趾高气扬,自以为“豪”时,那又是何等的可怜可笑!

  行走在自己的生命轨迹上,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一个世界,淡定于自己的人生坐标,价值追求,这就是一种幸福。幸福不是以背叛自己去换得金钱,也不是背叛自我而换得高位,更不是背叛初衷而轻易地滑向另一个方向,因为通往富翁的道路它只有一条蚁路,设若众生都去挤这个独木桥,那么中途掉下桥去的又是多少蝼蚁,因为,并不是每个生物都适宜做食肉的蝼蚁。

[ 本帖最后由 太阳神 于 2010-8-7 15:55 编辑 ] 太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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