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正义与黑恶的殊死较量——陈彦《星空与半棵树》读后
浩瀚无垠的星空与地球上生长的半棵树本无任何牵连，但作家却巧妙地将两者紧密的联接在一起，从而演绎出一幕幕牵动人心、曲折离奇的人间活剧。最终，正义得到伸张，黑恶得到惩治，深邃的星空显露出清静广袤的诱人魅力。这便是茅盾文学奖得主、著名作家陈彦长篇新作《星空与半棵树》呈现给读者的故事。
书中的主人公温如风，是秦岭大山深处永平县北斗镇北斗村一个普通村民。他除耕作好分给自己的几亩承包山地外，与妻子花如屏一起，辛勤经营祖上传下来的水磨房和压面机，靠给村民磨面和做挂面挣得副业收入，小日子过的殷实满足，有滋有味。他家的承包地与村书记兼主任孙铁锤的地畔中间，生长着一颗奇形怪状的古槐，他有一半的产权。也就是说，他只有半棵树的权利。他对这半棵树打药修枝，浇水施肥，使其如遇雨露春风，蓬勃生长，日益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多少人出高价要买这棵古槐，他都舍不得卖，当然也有不愿与连畔种地的孙家协商的因素在里面。一个风高人静的深夜，这棵古槐却被人偷走了。他怀疑是孙铁锤干的，便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所长何首魁以没有证据为由不予立案。他不断地到派出所讲道理、催破案。一次，他在去派出所询问案情进展的时候，碰到酒足饭饱的孙铁锤从派出所出来。孙看到他，知道他告自己的状，对他破口大骂，还把口里的菜渣牙花抹到他的嘴里，对他进行人格侮辱。之后，他黑夜里惨遭几个人的围攻毒打，差点致残。时隔不久，他居住的祖屋也被人将地基掏空而成了危房，一场暴雨差点坍塌。接二连三的打击并没有使他屈服。他不相信朗朗乾坤没有讲理的地方，便从镇上告到县上，又从县上告到市上省上，最后告到北京。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四次，以至于无数次上省赴京告状，申诉冤情。尽管告了那么多年，他的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解决。长期以来的告状经历，使他成了省市闻名的告状专业户。期间，还差点被人当做神经病送往精神病院。他家的经济状况也因告状遭人暗算而每况愈下。他由原来的富裕户，变成了无房可住、经济收入大幅度减少的困难户。
与温如风一样悲催命运的是他的老同学安北斗。安北斗是北斗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有志青年。大学毕业后，他通过公考被招聘到北斗镇作了一名计生专干。他积极努力工作，很快得到领导和同事们的赞赏。他有一个个人爱好，工作之余喜欢背着从朋友处淘来的二手天文望远镜和相机，上山观天象，探究星体在宇宙间的变化。温如风第一次上县告状，镇上以他是温的同学熟悉情况而让他去领人。以后，只要是温告状，他都成了赴省上京领人的不二人选。几年来，温如风告状成了当地党委政府最头疼的一件事，他的任务也由计生专干变成了编制内没有职位名称的“领人专干”。在长期与温如风打交道的过程中，他不但没有对温厌烦憎恨，反而滋生了同情心和认同感。他有时还暗中给温出主意、指方向，使温屡败屡告、愈挫愈勇。正因为如此，当时的领导不待见他，以致于工作多年，他一直在股级职务徘徊。他的悲情遭遇，给他造成了妻离子散的后果，也使得父母和亲戚朋友对他多有怨言。
北斗村书记兼主任孙铁锤是北斗村一霸，黑恶势力的代表性人物。他文化程度不高，但在欺压百姓、为害一方上，比起他的父辈来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仗着手中的权力和背后的靠山，雇佣打手，对村中稍不听话者，动辄大打出手，逼其就范，或者不准加入村中经济合作组织，对其实行经济制裁。村民们一旦上了他的圈套，便会被骗的血本无归。他假借支援铁路和高速公路建设之名，开山炸石，破坏生态环境，使原本山清水秀的壮美山乡，变得满目疮痍，绿荫不再。为了将告他的温如风置于死地，他唆使手下人将濒临河道的温家住房和磨坊从底下掏空，房子周围开挖成几米深的壕沟，阻断一家人出行，使这座房子成为名副其实的“孤岛”危房，无法住人。他欺男霸女，村中稍有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被他欺负个遍，最后竟打上了温如风媳妇花如屏的主意。更有甚者，他为给自己歌功颂德，竟然在村旁山上竖起了以自己相貌为原型的石像，企图让村民世世代代把他当神佛敬，独霸一方的个人野心充分暴露。
孙铁锤所以会横行乡里，残害百姓，最根本的原因是有一个活动能量巨大的保护伞和黑后台，这就是他的远房表侄孙仕廉。孙仕廉在省府要害部门任处长，以后又官运亨通，作了省级部门的副职。他的腐败自笑纳孙铁锤送的土特产与河鲜开始，进而接受贵重物品，后来便一发而不可收拾，来者不拒，以致发展到和家人一起收受孙铁锤的巨额钱财。他把自己的利益同孙铁锤的利益紧紧捆绑在一起。接受贿赂后，他满足了孙铁锤的一切要求，成了孙铁锤的不易撼动的保护伞。温如风多次到省上告孙铁锤，都被他通过省级有关部门和市县两级一把手将犯罪案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归于平息。北京转来的告状信，也由他一手处理，案件根本得不到处理。在他的支持下，孙铁锤先后与铁路和高速公路建设部门签订了碎石供应合同。本来，在河道河滩取石即能满足碎石供应，他却听信孙铁锤编造的谎言，帮助其取得了炸山资格，最后酿成了6名村民被炸死、10多名村民被截肢、数十间房屋被炸毁、村民赖以生存的生命山被破坏的严重后果。
这些黑恶势力和腐败分子行为的败露，缘于孙铁锤在山上树立自己的石像而激发的民愤。乡贤人士、北斗村原民办教师草泽明因此气愤难平直接上京告状，引起中央高层的重视，遂派出调查组进行秘密调查，孙仕廉被双规查办，与此案有牵连的相关领导和人员受到组织处理。孙铁锤预感末日来临，欲做垂死挣扎。他纠集狐群狗党把温如风的妻子花如屏劫持上山，图谋不轨，被前来营救的派出所长何首魁将其击毙。搏斗中，丧心病狂的孙铁锤向何首魁胸部猛刺一刀，富有正义感的何所长英勇牺牲。而同一时间，温如风还在省城告状。他找到了已经被用作美化城市的那棵树。有关部门顺藤摸瓜，终于查清了孙铁锤组织人挖树并卖掉的事实。经过公安部门刑事侦查，也找到了孙铁锤毒打告状的温如风的证据。炸山应急处理小组经过研判，认定孙铁锤应为北斗村死伤群众及损毁房屋和温如风的危房承担刑事责任。他虽然因犯罪被打死，但死有余辜。
黑恶势力及其幕后的黑保护伞受到应有惩处，正义的力量在与黑恶势力殊死搏斗中取得了决定性胜利。最后，因温如风告状受到连累的安北斗当上了北斗镇镇长，因对温如风告状处置不力而被调离的原北斗镇党委书记南归雁也升任永平县委书记。而那个以孙仕廉马首是瞻，一心只打个人小算盘的原永平县委书记武东风被免职，接受组织调查。
读完这部700多页的长篇，我掩卷沉思，深深感到，作家是以极大的勇气直面农村中惩治黑恶势力和反腐败这一敏感话题的。作品带给世人最大的启示，是我们的各级干部尤其是领导干部，如果心中始终装着人民，以时时放心不下的责任感，关心和解决群众的实际诉求，维护群众的根本利益，那么，就绝对不会出现温如风持续不断越级告状等问题。其实，稍加分析，就会看清温如风的诉求并不过分，他开始只要求查清是谁偷了树，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并做适当赔偿，事情就了结了。但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那里的各级官员互相推诿，官官相护，最后将一件小小的民事纠纷酿成了刑事案件。孙铁锤多年来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坏事干尽，我们的一些领导干部对此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所有这些，都是官僚主义在作怪。因此，反对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仍然是我们政治生活中应当长期坚持一项重要工作。过去我们经常讲，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时代发展到今天，这句话仍然有它的现实意义。
这部作品在艺术表现手法上，将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紧密结合在一起，艺术的再现了当代农村生活的真实，热情讴歌了敢于坚持真理、顽强斗争的正义行为。作品以宏阔的视野，从浩瀚星空与半棵树互不搭界的两条线上，既形象反映了农村生活的纵深面和农民群众的精神风貌，又展现了宇宙星空虚幻梦境般的瑰丽景观；既广涉乡村辽阔的山川地貌和风土人情，又揭示了植根于传统文化的道德观念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时代命题。作品巧妙地引入戏剧文学剧本的写法，廖廖几笔，便简约清晰地交代出了故事发生的背景、人物和场景，使读者触景生情，头脑中幻化出生活中的画面，故事情节立马活了起来。作品有几处通过猫头鹰这一特定动物的鹰眼观察与口述，看似虚幻，但却把作家不好直接评说的话语，借猫头鹰之口说了出来，虚实结合，妙趣横生。特别是作家熟练地将口语方言运用到整部作品中，进一步强化了作品的可读性和艺术感染力，读起来倍感亲切自然，翻开就放不下。
相关文章
微信收款码
支付宝收款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