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的歌声
我当新兵时，曾在海拔1800多米的一座高山顶上的对空台服役。台里只有我和台长老戴两个兵。寂寞和艰苦自不必言。
一天天刚放亮，电话铃响了。是指导员打来的。指导员的声音从相距一百多公里的连队传到了高山顶上，听上去就像是站在我的身边说话：“咱们军巡回演出队的演员要上山为你们两人演出，歌唱家白灵也要上去呢！”
放下电话，我抑制不住满心欢喜，连忙跑到机房向台长老戴报告。老戴一听，起初有些不相信，见我不住地点头，这才咧开嘴巴，两眼唰地放出光芒。“是真的？”老戴兴奋地说，“白灵可是咱们军里顶有名的歌唱家呢！”
这是暮秋的一个极其寻常的早晨。在海拔1800多米的青岭山顶，初冬的味道已经很浓了，风在黎明时刚停，这阵子空中积满了灰黑的云团，看来不久就会有一场大雪覆盖下来，从而揭开青岭山长达半年之久的大雪封山日子的序幕。能赶在封山前亲眼看一场白灵老师的演出，无疑成了我和老戴眼下最迫切期待、最高兴的一件事情。
“还愣啥呢，赶紧打扫环境卫生哪！”老戴说着，已经抄起扫把出了门，我也抓过一把大扫帚走出房子。
房前是一小块混凝土地面，被山风吹了大半宿，已经很干净了，但我们仍旧要认真扫一遍——每次得知有人要上山，老戴总要带着我出来清扫环境卫生。也难怪，在这只有我们两个兵驻守的高山对空台里，在远离战友的漫漫日子里，平时都是老戴你瞅我我看你，我们做梦都盼着有战友上山来。战友来了，我们就像见了亲人一样兴奋。
清扫完卫生，整理好内务，吃了早饭，我们便开始了难熬的等待。老戴一会儿在房子里转几圈，一会儿又走出房子，站在下山的路口张望一阵。我捧着一本书，眼睛盯着那些黑字，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时间过得太慢了！
“坏了！”当老戴又一次拉开门去山口张望时，不由失声叫了起来，“完了完了，下雨了……”我扔下书，冲出房子。是雨加雪，下得很急，下山的唯一小路上，已经有泥水在流淌。我们两个人呆呆地站在路口，傻了。
回到房子，老戴变得异常沉闷，痴痴地坐在凳子上，望着窗户发呆。我却不安地在房子里转悠起来。我们都清楚，下雨意味着什么，山路泥泞，甭说车，人都难以爬上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电话嘀呤呤响了起来。
老戴扑过去，一把抓起话筒。我看见他的脸上突然堆满了喜悦和激动的色彩，眼睛里又放出光芒。“快……指导员说……白歌唱家……电话里……”老戴语无伦次地说着，一把将我拖到电话机跟前，紧接着按下了免提键……
“亲爱的战友，你们辛苦了！我是军政治部业余演出队的独唱歌手白灵，在这里，我给战友们献上我最新创作的一首歌……你是昆仑山的巨石，你是昆仑山的雄风，你用昆仑山一样的身躯，站成永不凋零的绿色风景……”
歌声圆润高昂。歌声清澈透明。歌声像青岭山谷叮叮流动的清泉，又像从故乡麦地里徐徐吹来的微风……尽管没有伴奏的乐器，尽管电话筒远不如专业麦克风，但白灵那优美动听的歌声，让我和老戴深深地陶醉了……
此后的日子，我们时时想起这激动人心的一刻。老戴说，这是白灵歌唱家专门为咱俩唱的歌呢！我说，还有我们这座青岭山！老戴说，就是就是，这支歌比我听过的所有歌都好听！我说，台长你听，这支歌一直都在咱们的山头上回响呢！我们两人于是不再说话，都支棱起耳朵。真的，我又清楚地听到了白灵那清澈优美的歌声——
哪怕寂寞常相伴
哪怕寒雪和冷风
好男儿就要守昆仑
为国戍边甘愿牺牲
……
后来，我因工作调整离开了对空台。此后，工作岗位多次变动，也曾多次坐在装潢精美的机关礼堂里观看演出，但我始终忘不了那个偏僻的高山对空台，忘不了那在山巅久久萦绕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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