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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风生长的地方

2023-08-28抒情散文梦蝶书生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我的村庄,风生于草木之间。——题记 1、起风了直到许多年后,那些草,它们静默的影长出沉寂的胸口:拉拉藤、青蒿、野苋菜、灰灰菜、猫眼睛……我眼前……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我的村庄,风生于草木之间。——题记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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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风了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直到许多年后,那些草,它们静默的影长出沉寂的胸口:拉拉藤、青蒿、野苋菜、灰灰菜、猫眼睛……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眼前浮现那个黄昏的模样,阳光像一片苍白的叶子,终于油尽灯枯,在远野飘忽着,最后沉落到苍茫暮色里。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看见风,它们从一丛丛草深处,似一蓬蓬疯长的叶子和花,渐渐高出地面,漂浮在那些草棵子上,最后高出我的视线,向着远野弥漫过去。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看见了吗?夕阳坠落,那行驶在光阴里的小船在时光的河流颠覆,黑夜与白昼最后的分界线被淹没,世界翻转,瞬间沉入幽暗。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黑夜的神经仿佛被刺痛。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无数虫吟刹那响起,像一场雨后泥土上争先恐后的骨朵,有的稠密,有的稀疏。在渐渐湍急的风里,被拉长,变成一根根水草,飘浮在幽暗里。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风起于野。起于一棵树上的一片落叶,或是地上的一棵草。那些分不清方向的风,似山林的秋洪,它们追着黑色的滩涂,层层叠叠,涨起又落下。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而那些看不见的睡眠,它们离开枕畔,从屋脊上升起,像一缕缕缭绕的轻烟,被一阵风吹散又凝聚,在幽暗里沉落下来,最后湮灭。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无数草木生长出无数的风,它们在此刻的村庄繁衍生息,从每一片叶尖上升起,高出地面,穿梭在村庄的沟壑、村巷、每一根跳动的神经。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当又一个黎明来临。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些笼罩村庄的风,它们似敛翼的鸟,沉落在远野的草木里。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些草,始终静默。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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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女人、野苋菜的某些片断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个黄昏,当天边的火烧云旺起来的时候。坐在檐下的我,似乎看见湾子里的芹枝婶,她从田埂拐角那丛厚蓬蓬野苋菜里走出来,野苋菜上“嗡“一声腾起密密麻麻的蚊蚋,它们象一团乱麻在空气中纠结缠绕。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芹枝婶伸出蓬松的头,干枯的头发有一个月没洗,那件补了又补的方格衫子早已面目全非。她木讷看着黑色的空气,黄瘦的脸上现出痛苦表情,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幽幽叹口气:“终于不用再吃野苋菜了!”她的眼睛呆呆盯着墙隅,好久又叹息:“吃了一辈子野苋菜,总是吃,好苦呀,我都吃得返胃了!”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想起来了,这是湾子里那个叫芹枝的女人去世前最后的话。人们在她床边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久久咀嚼女人留下的这句话,所有人都感觉到很苦的味道!有几个女人抹着泪感慨,野苋菜是真的苦!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人们坐在树下或是草垛下会想起这个叫芹枝的女人,不觉就讲起她还活着时候的往事,比如芹枝的吃苦耐劳,比如芹枝的忍让谦和。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和谁吵过架呢?好象从没有,也不爱和谁说话。”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洗的衣服掉在河边了,她都给我一直上门,真是个好人!”易家婆感慨。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野苋菜,是真的苦,吃多了连心都是苦的!”吸着水烟的左老叟淡淡说,“焯下水或许会好点。”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苦,一样苦!”易家婆无比肯定。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那棵树下,或是在某处草垛旁,风带走关于野苋菜关于那个叫芹枝的女人的故事。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有什么办法呢?再苦的野苋菜我们都只能默默接受。它再苦,但它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村庄的人们想尽所有可能,蒸炒烹煮,或做成咸菜,无论怎样花样翻新,舌尖终究未能逃过苦涩的疼痛。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许多年后,我想起那个称作“蔬”的字,孙诒让《间诂》谓之“食草木”,史家吕思勉说“疏”乃向山林薮泽随意取得之野菜。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低头咀嚼着野苋菜,心里蓦然有远野的风吹过。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就像母亲枯瘦的眼睛,一如往常平淡。而父亲旁若无人大嚼,极小心喝一口浑浊苞谷酒。大有“吾食于少施氏以饱”的满足。孔子云:吾祭,作而辞曰:疏食不足祭也。吾飧,作而辞曰:疏食也,不敢以伤吾子。想来夫子的碗里也有野苋菜的影子。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和芹枝婶一样,唐家婆临终前想吃一碗疙瘩子汤,那碗汤是金枝婶亲手做的,唐家婆吃一口,痛苦地闭上眼睛:“这么苦呀!”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是野苋菜疙瘩汤,金枝婶的话咽在喉咙里,她没有说出来。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唐家婆走了,她在吃了最后一口苦涩的疙瘩汤走的,她也就吃完了人世间最后一口苦,她的嘴角最后的表情:微笑。我们所有人猜测,因为她苦涩的人生终于画上了最后的句号。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很多年后,我能明白,人生所谓的醇美或苦涩,它只系于我们一念之间。佛经云“相由心生”,这相或不仅只人之表象,更深处还有其内心感悟的鲜明折射。就如这野苋菜,心若一缕香,舌尖甘苦,又何介怀?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菜根谭》说:蔾口苋肠者,多冰清玉洁;衮衣玉食者,甘婢膝奴颜。盖志以澹泊明,而节从肥甘丧也。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世间皆乐,自生苦心。我们或许无法选择生活,但我们却可以选择我们的生活态度。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很多年后,我还看见田埂拐角那丛厚蓬蓬野苋菜里,那个女人蓬头垢面眼睛痴痴看着越来直深的暮色,干枯的嘴唇颤抖着:“野苋菜好苦呀!终于不用再吃野苋菜了!”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突然那些野苋菜颤动起来,起风了,风从脚下的野苋菜升起,一缕缕缭绕起来,女人的影子像一抹雾,融化在风里。我猜测她也变成一缕风,想要努力从地面站立起来。只是那风里,隐隐有野苋菜的苦涩。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远处禾场,苍茫暮色里,眼神枯瘦的母亲,捧着青花碗,埋头吃着碗里的野苋菜。偶尔抬头看一眼天边的火烧云,又埋头吃。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一年的雨季,我突然想起许多种草,比如婆婆丁、野苋菜、灰灰菜、竹叶菜……,它们或许还在那片泥土上生长着。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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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沉入梦里的人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头上扎着毛巾的何家妈,提着小竹蓝迈着细碎的步在路上快走,手不停擦拭眼角,我能感觉她的眼睛象风里的火烛,随时有熄灭的危险,在这条路上,她不是靠着白天的光,好象只是用那双昏花的老眼在照亮脚下的路。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下过一场雨,风将泥土吹得半干,但路上的草叶上隐约还悬着水珠子,在微弱的光里晶莹闪亮,她走到一蓬覆盆子下,那一串串黑色的果湿漉漉,几只硕大蚂蚁在上面奔逃。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何家妈头上的那个包越来越大,郎中说是内热。何家大妈不知从哪得来一个土方子,用鸭跖草外敷,她决定自己去采摘一些草药。顺便挖些婆婆丁或是秸梗卖钱。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下过雨的泥土,一夜间生满绿苔,长尾蕨卷曲的芽似一只只睡醒的婴儿,正舒开紧握的手心。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蹲下身子,脸贴近地面,那些长大了的地衣清晰起来,她还是想捡些地皮子,那可以做今天的晚餐。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心扒开一丛丛草棵子,她努力睁大眼,辨认那些紧贴着泥土的地皮子,以免将泥沙一并捡起。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很远的田埂上,一阵孩子趴着,头埋进草丛,他们看着远方。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妇人从草棵子里探出头,抬头看看远天,那轮没有颜色的阳光,陈旧得就像悬在天井墙上的镜子。天空布满尘埃,她努力伸出手,伸向窅渺的天,她想给那些过去的云霾擦拭一下,那轮曾照彻在从前村庄上的阳光,此刻像一面破旧的木版画,皹裂剥落。她想起来,这应该是挂在天井屋里的墙壁上的,有时它也会藏进屋沟的露水果子里,那轮阳光里,很清晰地看见一个孩子,他手枕着后脑勺,嘴角咬着一片草叶,悠然跷脚躺在草地上。边上是他的黄牛,他仔细聆听老牛咀嚼牛筋草的“嗤啦”声,青涩的味道像跌进水里的染料,风变得苍绿。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个孩子……似乎像她那久已不在人世的儿子,何家大妈想不起了。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许多孩子,他们躺在路边的狗尾草里快活地打着滚,一个男人从小路上走来,怀里抱着一只小奶猪,小猪捆着脚还在叫着。男人时而弯下腰从路边采摘着灰灰菜、刺苋菜,用嫩叶喂小猪,小猪不理会,继续叫。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个猪,”他生气了,“多嫩的叶子,你不肯吃,不吃算了!我吃!”他将灰灰菜和刺苋菜塞进口袋,边走边摘,走了好远,下摆上两只口袋鼓溜起来。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人走着,四野里的草摇晃起来,风从草深处涌起,象屋脊上升起的炊烟,飘渺着追赶行人的脚步。那走着的人,象一根风中的芦苇,沿风的方向倾斜过去,消失在一大片拉拉秧里。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突然,她看见那个男人抱着一只鸡、一只鸭往村街上匆匆走,何家大妈在后面苦苦哀求着:“你不能卖了,还要留着生蛋,蛋可以换盐和酱油,你不能卖了,就这两只鸡鸭了!”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何家大妈干枯的手指揪着那男子的衣襟,男子不为所动,奋力向前,掰开那揪着衣襟的手指,一推。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何家大妈跌在那片茅草丛里,头顶上是悬钩子,地上掉满红的黑的果。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老太太看着快步消逝在山路上的人影,半晌不动弹。她象一棵地上的草,开始枯萎。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猛然惊觉,周遭空无一人。那短暂的一瞬,原来是一个梦。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男人早已不在了,鸡鸭也早已没有了。她感觉很累了,抬头看一眼远野,又看看隔河的村湾,终又垂下头,慢慢弯下腰,在草丛坐下来。身子斜靠在一块石头上,石头上的白茅草遮没了她的头顶,何家妈眼睛微闭。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草丛被风牵引着低低贴向地面,阳光像一团乱麻,草丛里的人影开始模糊涣散。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丛草里,何家妈又开始做一个梦。这一次,她正在草棵子里挖婆婆丁、秸梗,一大片风象鸟儿绵软的羽毛,从草棵子里飞出来,摩挲她的面孔,头上的悬钩子上,黑色的果实正掉落下来……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何家大妈就在那片坡子上睡过去了。很多年后,胡叔从嘴角拔下烟嘴,眼睛望着河对过的磨子岭,淡淡告诉我。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看见那片叫姑娘塔的坡地,在远处的阳光下很安静,褐色的泥土从日渐稀疏的橡子树下裸露出来,坡下的山沟,麦冬草、翻白草、拉拉秧填满所有空隙。我似乎还看见,那个佝偻的身影眯缝着眼,在草丛里寻找秸梗、婆婆丁或是野苋菜,她惊醒了草丛里的风,风缭乱着象一阵慌乱的鸟飞起,低低的尖啸掠过耳畔。后来变成一大片一大片,遮满了整个村庄。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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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红蓼、青蒿、那时光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整座城池起风了。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那处城角,寂无人声,我看见那个长发轻衫的女子,捧着一束白茅,沿墙角低首徘徊。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风掠过城角瓦亭上的风铎,发出阵阵脆响,女人抬头看向远处的街道,禁不住轻轻抿起嘴角。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远处的街道上出现那个男人的身影,渐渐清晰。风似川流,从无数街巷涌出,衣衫飘起,那束白茅在女人手心轻摇……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多少年了?我想不起来了。很多年后,我走过村庄的岩子河。岩子河的草丛里,一个男人正在采着红蓼花,手里满满一捧。那一捧浅红的米花,像一蓬火焰在男人的指间燃烧。他不知道,在很远的田埂上,那个挖婆婆丁和刺芥的女人,突然站起身,向着岩子河的方向看一眼,又望着天空那一抹玫色的霞,嘴角突然有了浅浅的笑容。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些草花,莫名在那个女人心里盛开,风牵引着她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向着远处眺望。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阵风,吹过湾子里去,铺满每一个禾场和村巷。在那棵乌桕树底,踟蹰许久。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多么熟悉的屋檐,檐柱上旧年的春联,破了洞的窗纸,一堆劈柴,一架风车,窗根下半截白墙散发着生石灰的味道。靠墙的椅上,坐着那个满脸惆怅的男孩,男孩的眼睛看着被阳光拉抻的屋影,禾场里徜徉着细白的风。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个风一样轻而安静的女人,走到堂屋后的墙根,轻轻掀开蔑箕上那层厚厚的黄蒿草,覆着黄霉的豆子,“蓬”地腾起一阵雾尘,霉尘在窗口的白光里翻卷,呛人的苦涩味儿顺着鼻尖直冲脑门子。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风从后门吹过来,霉豆子的味儿夹杂着黄蒿草的苦涩,充斥在屋子,向着门外禾场弥散。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檐下的男孩,深吸一口霉豆子味,苦涩瞬间刺痛他的神经,身体里倏地涌起青涩的冲动。那是苍绿的风吹过心里的感觉。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男孩起身戴上草帽,拿起镰刀,他决定乘着这阵风,去一片蒿草丰茂的地方。他知道,风一定是从那个地方来的。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将手插进裤兜,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吹着曲不成腔的口哨,向着风的方向走。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走过岩子河,那时岩子河上的蓼花早已开败。走过村河的拐角,向着远处,他看见了那片蒿子地。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阳光照在那一大片蒿草上,葱郁饱满。蒿草顺着坝子岸连绵起伏,向着远处的山脚延伸,寂静的蒿草密密匝匝,它们一棵挤着一棵。一只肥胖的黄蜂飞进蒿草里,一只麻雀也落进蒿草里,那个穿着烂了帮子的套靴的人,头上顶着快要朽烂的草帽,在额上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他象一只狡猾的兔子,在蒿草地外略一踟蹰,便溜进蒿草地里不见了。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蒿草短暂骚动过后,又恢复寂静。他知道,那个兔子似的男人走远了。他在这片蒿草旁等待什么,那阵风还跟在身后。他回头看着远远的山路,风中隐约传来村口尖利的钟声。男孩嘴角刹那有了笑。他拔开浓密的蒿草,身子淹进那片丰腴,风似绵软的尾巴,也淹没进那片丰腴里。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远处的山路走来碎花短裙,她带来另一阵风,风撩起她的头发。在那片蒿草地旁,女孩看着浪般幽远的蒿草,轻轻抿起嘴角,良久,她拔开浓密的蒿草,那片幽绿轻轻漾起,碎花裙还着那阵风消逝在蒿草深处。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很多年后,男孩在很远的地方想起村庄的那片蒿丛,那碎花的裙子,在那一大片幽绿里,似一幅三维剪影,渐渐浮现清晰。那些风忽然从遥远的地方吹来,仿佛跨越万水千山,带着蒿丛青涩的味道。像极了旧时人,他禁不住黯然惆怅。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时,在异乡的河边那时,他正和一个另一个女子走在一起。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们走在那条河边,河边生满红蓼。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叫红蓼!”她大方地伸出手。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红蓼!”他想起来了,就在那曾经的河边,那时,蓬勃的红蓼恰如火如荼。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红蓼,它应是青蒿的姐妹。在异乡的河边,他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明亮澄澈。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的名字为何是一棵草?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因为,我本来就是一棵草。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呆呆地看着她,绞尽脑汁回想。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看向天空,一只青色的鸟从远处的树梢掠起,他听见风里的声音:“往后,我们养一只狗,养一只猫,种一片园子好不好?”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眯着眼睛,看见那片蒿草起风了,蒿丛翻起白浪。风从村庄上吹过,又落在村巷深处,那个长发女子从门檐下走出来,又匆匆消逝在屋角。巷子里,很深的风,风中,无比浓郁青涩的味道。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想起河边的红蓼和那片青蒿了吗?那个叫红蓼的女子笑着笑着,她消失在视线里。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是的,在这异乡的某一天,我想起了村庄,村庄里的青蒿,还有红蓼!我又一次听见风里的声音。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往后,我们养一只狗,养一只猫,种一片园子好不好?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些泥土上的约定,就像错过季节的草花。我怎会不知道呢?爱一个人,是因为最好时光里的她。喜欢一个事物,是因为最好时光里的那个事物。所有的爱都是最好时光里的最好遇见!爱的本质是对时光的执著。错过了最好时光,也就错过了最好的爱!所有的错过都是一个梦!仿佛曾经又仿佛从未发生,是如此的不真实。而所有现在,正沦为不真实的过去的梦。我们不过是过去与现在、虚幻与现实的参照物。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们来这世上的根本目的只为做梦。我们把时间做成梦,一半在黑夜,一半在白昼。我们把生命做成梦,一半在身后,一半在远方。我们走着,脚下寸寸化为虚无。连同我们头顶的天空,脚下的大地。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片青蒿,那河边的红蓼,那田梗上挖婆婆丁刺芥的女人,那淹没蒿草深处的男孩,那山路上走来的碎花短裙,它们都化作往事苍茫!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每次走进那间老屋,走向后门边那扇幽暗的窗口,突然间多了一种期待,我期待那种浓郁的,带着淡淡刺鼻味道的,令人微醺的蒿子味混合着发酵豆子的霉味轻轻流淌进我的鼻息。我还会象许多年前,一个人默默坐在檐下,眼睛轻轻阖上,那种微醺的感觉,多么美好。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会想起那片疯长的蒿子,我想将身影淹没在蒿丛里,让阳光和风找不见我的影子,我想将过去深埋在蒿丛里,不给任何人知道这秘密,我还将过去掩埋在蒿丛里,比如那个红襦的女子,那个总是有着深深笑靥的牧牛的女子,有时她们会走进蒿丛,有时又从蒿丛中走出来,在那边田梗上挖婆婆丁。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夕阳快落山了,手插进裤兜里,在小路上走着,走过那边的河弯,走过路边那两棵棠棣树下,走过……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嘿,你们还记得吗?那个地方,那片长满野蒿的坡地,我还在那老地方,在那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静静地听风,静静地等你。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天,我看见许多没有吹过的风没有看过的花都落满尘埃。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锈蚀的风落在草深处。失去颜色的蒿草和红蓼已风干。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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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半夏草,失语者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说的半夏是那种药草。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谢郎中的六月雪药铺里,我看见了半夏,郎中飞快抽开药格子,又快速关上,黄铜扣子在药格子上碰撞出叮当响。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半夏?是药。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半夏吃了会变哑巴!”很多年后,我还记得母亲郑重其事地嘱咐。半夏怎么会让人变哑巴呢?母亲并不能确切知道。母亲的话是外婆告诉她的,母亲又将这句话传承给我们。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一直以为,我们村里的哑女,甚至是树上的一只哑巴知了,是因为误食了半夏的结果。直至许多年后,我查阅了许多资料,也未能发现半夏会致哑的相关说法,但我仍坚信半夏是会让人成为哑巴的。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从一棵半夏旁走过,停下来,呆呆看一会,它不发一声,这棵草就是哑巴。有时扫兴捉到一只哑巴知了,无比怀疑这知了是误食了半夏。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顶着两片叶的半夏,很孤独,象一个头发稀疏的可怜人,午后的阳光烘烤着坡地,半夏顶着烈日,不言不语,它是一个哑巴。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个夏天,雨水丰沛,后园地里很多半夏,我希望能挖些半夏卖钱,但一棵半夏只有小拇指大,晒干后更不入眼。收拢在后屋的窗口上,那里一小堆半夏,收药材的人露出轻蔑一笑,太少了,他不肯收!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个人捧着那一小堆半夏,看着门外将要落山的太阳发呆。我有一个想法,就是卖给六月雪药铺。这个念头从此竟搁置在心里,想到半夏,就想到六月雪。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时常在后园坡下,那里呆呆站着一个眼神恍惚的女人,柱着杖,看着园里的我痴痴笑,是村里的哑女。她是吃过半夏的吗?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看看地里的半夏,看看哑女。哑女看看地里的半夏,看看我。我听不懂她的语言,她也听不懂我的话。在彼此的眼里,或许都是哑巴。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半夏是二个失语者中间的证人,它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人,说不出话来,它也是个哑巴。在那座小村里,我们都是失语者。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只有静静的风来,风从很远的拉拉秧、狗尾草、青蒿草,甚至更远处村河上的蒲苇丛和红蓼草里来,是的,风从那些草棵里来了。我分明看见,那株孤独的半夏,似受到感染,叶片颤动起来。一丝悠长细腻的风从半夏茎叶上升起,似飘然出世的魂灵,瞬间融进头顶大片的风里。风淅沥潇洒、奔腾澎湃,在这座村庄里,所有的草,这一刻,它们用漫天的风声宣示它们的存在。就如此时坡地上的这些半夏,它们高抬起头,努力眺望远天,眺望它们看不见的地方。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有天我们听见村头传来痛叫声,邻居们在禾场伸长脖子眺望。那是杰儿又在打他的女人,隔着很远的禾场,我们看见杰儿的女人象疯子一样披散着头发,赤着脚从门檐下跑出来,身后那个叫杰儿的男人,手里握着木棍。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人们知道,杰儿又喝酒了!许多次,从杰儿屋前过,我看见旁边菜地里,杰儿女人在那里给菜地默默浇水。阳光下的的影子一言不发,象一棵长在地里的半夏。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疑心村庄里的一些人可能误食了半夏,只是他们不自知罢了。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就像那个整天放牛打柴的老富。老富一生未娶,年近六旬还单身一人,他总是村里被捉弄的对象,被人们蔑称“小老富”。最初我看见他面对人们的捉弄只是笑,偶尔回应两句,后来就只剩了尴尬的笑,后来成了苦笑,我预感小老富有失语的危险。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有天,小老富在村街搭车,半天没等到,小老富着急去镇上给老娘抓药,远远看见一辆小车驰来,小老富想搭个顺风车,一急便站在路中间将车拦停。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盛气凌人按下车窗,对着小老富怒气冲冲厉声呵斥:“竟敢强行拦停县政府公务车,还懂不懂规矩?啊?去,把你们村长给我叫来!”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小老富低垂着头退到路边,颤抖着一声不吭,听凭肥胖男子呵斥,随之绝尘而去。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变成哑巴的小老富,神情呆滞向着村口走去,走了很远,走上远处的田埂,消逝在村河边的坡地上,盛夏,那片坡地,成片的半夏正在疯长。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多少年过去了,小老富早已不在这世上。我猜想,那片坡地的半夏里,小老富或许混迹其中苟且生长着。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就如同我很多年后看见的那个中年男子,烈日下汗水浸透衣衫,他站在老板面前,低垂着头,听那个矮肥男子的呵斥,张着干枯的嘴唇不发一语。他不敢辩解,因为他不能失去这份养家糊口的工作。我看见他转身消逝的影子,模糊在一大片草丛(那是工地旁的一块生满杂草的废地),我后来看见草中稀疏的几株半夏,明白那个消逝的男子,他大概就躲藏在其中。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很多年后,在那座遥远的城,在那道铁索桥畔,那时下着小雨,他和她都没有打伞,雨淋湿了他们的衣衫,他们相视却彼此说不出一句话,哪怕一个最简单的音节。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想起村里吃中药过量的长生父亲,为省钱,将一剂三煎变成一剂七煎,最后已说不出一句话。六月雪药铺的谢郎中说,那是半夏中毒后的表现。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时雨中的他和她,似乎也吃过半夏,说不出一句话。是的,他和她,他们都尝过生活的半夏,说不出一句话了。说不出一句话的他和她转身走向两个方向,他心里明白,他们正走向两个山坡,那里都生着半夏。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生活的坎坷让他成为哑巴。他不再解释,也不再牢骚抱怨,因为那无济于事!那个黄昏,独自走在街边的他,走着,沉默着,后来他抬头看着街上熙攘人流,那一刹他觉得他是从深山走到这座城市里的一株半夏。那一丝悠长细腻的风从那株孤独的半夏茎叶上升起,瞬间被城市的蛩声淹没。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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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韭菜、麦冬与一棵麦子的故事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风似一阵白雾,在远处的蒿草地里升起,淹上田梗,田梗上的稻草人像一只水中跂足发呆的鸟。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邻家幺叔坐在门前核桃树下,风将他的眼睛吹得眯缝:“我家今天吃了十道菜!”大家心照不宣一笑,不过就是韭(九)菜炒豆腐,幺叔家来客了。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后园有一小块韭菜地。母亲撒了许多草木灰,但菜却生得稀疏瘦弱。如果哪天有韭菜吃,那可是过上好日子了。但这样的时候实在少,如果有亲戚来,多半会在餐桌上看到韭菜的身影。一次我生病,母亲特意炒了一小盘韭菜,可是我实在吃不了任何东西,这盘炒韭菜就轮到早已眼巴巴盼着的弟妹了。我听见他们在客厅里为那盘韭菜的分割争执,最终达成一致,争吵声遂消弭。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有一盘炒韭菜,是多么让人期待啊!但那一块韭菜,正如早出晚归辛苦劳作的一家人,虽辛勤侍弄,却长势萎靡。我想起萧红在她的《呼兰河传》里的描述,她家是有一大块韭菜地的,可惜她不爱吃,韭菜竟荒芜成杂草,多么可惜!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眼前时常浮现这样的画面:穿着补丁袄子的母亲低头割着韭菜,细白的风一缕缕从韭叶缝里生出来,它们穿过母亲的指缝,缭绕在母亲的发梢,叶细细,风轻轻,母亲微微闭上眼睛……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菜畦旁一处水洼子淘深了,便成了一眼泉。泉边是棕树、柿树和苦楝。树荫笼罩,沿泉边那一圈麦冬草,许多时候,我蹲在树下,仔细打量这些生得葱郁苍翠草,禁不住暗自惋惜,怎么就不是韭菜呢?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长脚水黾在水皮子上自由徜徉,水滴落的清音敲击着午后的寂静。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脚下的麦冬草开始起着低低的喧嚣,我看见那一缕缕细密的风如丝如缕,向上簇生起来,它们像密集的芽苞,迅速长高,顺着脚趾和腿缝,攀爬到我的发梢,未几,四周风声萧瑟,远野起着呼啸。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很多年后,我突然疑心,那些风,它们就象蝴蝶效应里的那只蝶,在南美洲亚马逊河的热带雨林扇动翅膀,竟引发千里之外的一场飓风。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麦冬草里长出来的风,摇憾着整个村庄。来不及对着那眼泉感慨“井渫不食,为我心恻”,来不及惋惜那一地麦冬为何不是韭菜,便被一寸寸长大的风淹没在季节的深处。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将麦冬草看作韭菜的亲兄弟,它们紧紧相邻,且神似。好邻居,好兄弟。麦冬和韭菜。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六月雪药铺的谢郎中坐在禾场讲笑话:一郎中来家闲聊,说起园中菜,郎中便说丝瓜滋阴而韭菜壮阳。话未落,这家主妇便匆匆奔入后园。郎中好奇,问其子?子答:方才听闻先生一番话,娘欲拔去丝瓜种韭菜!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很多年后,一个做药材生意的熟人专事贩卖麦冬,问及麦冬用途,他只笑答可以泡茶饮。甚不解,翻书查阅,始知麦冬之效堪比之韭菜。一笑。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麦冬是草,韭菜是草。母亲常说,牛吃着草,羊吃着草,人和动物有何分别?人吃的难道不是草么?我想起网上的调侃:饿了就吃点草的种子做的饭,再配点草下饭。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曾误将麦冬当韭菜,也曾误将初生麦苗当韭菜。现在想来,这并非五谷不分。众生皆苦,惟有自渡。天意无常,顺其自然。一棵麦冬一株韭菜一根麦苗有何分别?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比如说吧,那棵从盛唐走来的草,时常让我无限感慨,确切说,它不是一棵真正意义上的草,它是一棵麦子。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麦是庄稼,我知道,随着时间的沉淀,最后它将变得黄金般珍贵。可是有人关注过一棵走失的麦子吗?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它可能迷失在曲栏回廊尽头那个花盆里,花下一禾生,去之为恶草。被当做杂草无情拔去。这不是它的错,它只是出现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方。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它也可能走失在纵横阡陌,和狗尾草、白茅草为伍,最终随草荣草枯。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直到很多年后,我在办公楼后面的庭院,从众多野油菜、蛇舌草、野豌豆里,发现了它走失的身影。那一刻,久别重逢的我们,彼此伫立凝视。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故乡的一棵麦子,走失在千里之外的角落。正如村庄里的我,浪迹在陌生的城市。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时常去那处庭院散步,常逗留在一棵麦苗前,我们保持缄默。看着它分蘖、拔节、长高,最后成为黄金般珍贵的模样。一年又一年,我们陪伴在异乡的泥土上,它是一棵流浪的草,我是浪迹天涯的人。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要离开那座城市了,最后一次,我们在小径上彼此伫立凝视,我们还如往常那样保持缄默。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一刹,我听见麦子的叶片上,似乎汹涌着绿的潮,那是风,是的,那是村庄久别的风,它生长在村庄的每一棵草下面,此刻它也从麦子里生长出来。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风在麦子的每一片叶尖上,奔涌澎湃,久久不息。它知道,这位异乡客将要去远方,或者再不会来。它忧伤的样子,似有难舍的情愫要表达。走失在异乡的它回不去村庄,流落在异乡的我也回不去故乡。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哦,你听,起风了。风里,我无端想起过去的一棵麦冬、韭菜或是麦苗的故事。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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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水藻、猪秧草,风起于青萍之末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黄昏的风吹来,带着潮湿青涩的气息。那个叫张翰的人微闭起眼睛,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良久醒来。他知道,这些风是从那片池塘的莼菜上生出来的,它们穿越万水千山,带来远方熟悉的味道。他想起水面覆满莼菜的池塘,采摘莼菜的嫩白指尖,皓白的腕子上,银镯发出叮的碰响……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想起了那只搁在黄昏后园里的小火炉,炉上沸腾,清甜鲜香,那是莼菜鲈鱼羹的味道。风吹动他的脚步,他突然想回家。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据我知道的,他的确辞官归去,可惜的是,我从未吃过莼菜鲈鱼羹,不识鲈鱼和莼菜,很长一段时间,我误以为村庄池塘里的猪秧草便是令人神往的莼菜。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当我从那口池塘走过,我看见水面被密密匝匝的猪秧草覆满,那些挤满水面的猪秧草,像一朵朵罄口梅花,它们朝向天空,仿佛卑微的笑靥。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个浣衣的女人满面愁容掀开池塘一角,将那些密生的猪秧草堆叠成一团,棒槌声很沉闷。她生气地看着从池塘边走过去的那个男人,嘟着嘴。那个男人身后追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企图去拽他的衣角,男人一阵风般闪开。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艳华多好的一个女人,又会洗衣服又会做饭,还孝敬老人……你怎会看不上?你说你,鬼迷心窍,偏偏喜欢上梅……哎,你回来……”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男人头也不回,老太婆无可奈何站在路上,眼睁睁看着男人拐过村路。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池塘那里,女人早不见了。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许久,女人挑着竹筐,从池塘里打猪秧草,一筐一筐挑回去,就坐在屋檐下剁猪草。空气中弥漫着腥湿的味道。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风从池塘里,从密密匝匝的猪秧草里涌出来,水面漾起縠纹,水风相激,水沫子在风中飞溅。风将檐下女人发丝吹乱,遮住了半边脸,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呆看一会风,又埋头剁猪草。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头上缠着毛巾的郭老太,柱着竹杖站在禾场,呆呆地看女人剁猪草,许久说,这东西可以吃。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抽水烟的老叟走过来搭话:“现在谁吃它!猪都不肯吃!”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郭老太叹口气:“我就吃过河里的杂把草,吃过就想吐!”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知道她说的杂把草,就是水藻,村河里的水藻长到一人多长,顺水漂浮,似一条条诡异的游蛇,令人恐惧。那位诗人笔下招摇的青荇,在村河里却无半点美好。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郭老太看着远处的河堤,抬起干枯的手背揉着眼角,又一次痛诉起那件陈年往事:“他们拿着刀追我儿子,一直追一直追,我儿子被杀死在河梗子上……我可怜的儿啊!我媳妇也跳河……可怜的姑娘啊!”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民国末年,匪患成灾,山上下来的土匪就在河梗子上杀人。怪异的是,那杀人的河梗子下,水草一团连着一团,令人脊背生凉。浮萍硕大的叶高低参差从水里探出来,似沉溺的冤魂,想要逃离幽暗的世界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郭老太儿子被杀,才过门的媳妇据说就在河边徘徊了一个晚上,最后投河自尽。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时隔多年,我看见郭老太坐在河梗上,一双小脚悬在水面晃悠,腰间横着竹杖,望着河里成团的水草和争先恐后要探出河面的浮萍发呆。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远的村湾,池塘那边的屋檐下,那个女人又开始剁猪草,腥湿的味道一直飘到河梗上来。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剁猪草的女人余光里惊鸿一瞥,瞬间被点燃。她看见了那个男人,男人象一阵风,毫不停留从门前过,她的眼睛还亮着,瞬间又熄灭。男人后面尾随着另一个女人,那个叫梅的女人手里挽着竹蓝,装作挖猪草的样子,两个人影走过池塘。女人熄灭的眼底泛起幽冷。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们再见到那个女人时,是从河里打捞上岸的冰冷身体。她到底没能走出自己的劫。女人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浮萍,她跳水的地方,是土匪杀人的地方,河梗上残留着半瓶农药。农药旁还有女人的绝笔信:情似流水,命如浮萍。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女人到底是读过书的,人们无比惋惜。为情所困,付之东流。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郭老太时常还去那处河梗上独坐,这次她慨叹的除了儿子儿媳外,还有这个屋檐下剁猪草的女人。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从河岸走过,听见老太太嘴里冷不丁冒出一句:“这浮萍也可以吃的!”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想来她是吃过。《左传》里说涧溪沼沚之毛,苹蘩蕰藻之菜,可荐于鬼神,可羞于王公。我突然觉得这世间所谓的高贵不也是草孕养的吗?象那采薇的伯夷叔齐,某种程度上是薇成就了他们最后的人格与精神。草是尘埃里长出的高贵。浮萍也是。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汤汤河水,浮沉荇草,我看见临风而立的那个人,他和我一样,在那河边,看着浮浮沉沉荇草,我们隔着遥远时空相视一笑,我听见他的声音: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又怎知?风,其实生于草木之间。起于青萍之末。从时光遥远处来,吹过我的耳畔,吹向遥远的未来。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个夜晚,我看见远处的村河,一溜火把从河上过,我知道那是村庄的先民们残留在泥土上的影子。后来,我看见那些火把消失了,天空中出现一一粒粒萤火,它们在河面的风中飘飞着,再后来,那些萤火落进幽暗的浮萍水藻深处。它们轻轻落下,轻轻惊起那些沉睡的风,像一粒粒种子落进泥土。我知道,他们正以另一种形式把自己种进村庄的泥土,或在不久,或在明年,他们会又一次重生在村庄的泥土上。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曾经我将一枝只根须埋进泥土,没成想,它竟成活,且日渐葳蕤。我明白了!生命因何要归于泥土?哦,他们是想将生命的根埋进泥土,在轮回的时光里重又发芽,长出另一世生命的高度!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时光终会落幕,赶在天黑之前,去爱,去等待。是的,我在村河那里,坐听风雨,静悄悄等你!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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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想起许多草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无数年浪迹江湖,看惯了世间的荒芜与炎凉,也看淡了世间的冷漠与丑陋,余下的时光,我想种些草。是的,我想种些草。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想起许多草。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比如那青石阶下的益母草。我的母亲坐在那张靠椅上,忙着摘豆角。邻家婶坐在旁边抽水烟。他们都不说话,只是好一阵看着那株枝叶婆娑的益母草,益母草默然不语,它同时也打量那两双静默的眼睛。彼此都很安静。那个下午的风那么轻,从草叶尖儿上飘来,抚慰那几个寂寞的人。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比如禾场边那棵长了好多年的野辣椒。就在邻家幺叔走的——邻家幺叔夜半咬雷管自尽——那个黄昏,那些血红的果象一粒粒火点子飘浮在风里,冰凉。人们在禾场里抽烟说话,他们等着吃送别幺叔的“硬饭”。暮色渐起,深秋的风从禾场下的草棵里升起,从那棵野辣椒的叶隙升起,从四面八方幽暗里升起,象一条条溪子,麇集在禾场,萧瑟苍凉。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比如那片浓密苍郁的火麻地,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他们像两条鱼没入那片幽绿深处。风象被惊起的鸟,从那一大片一大片火麻里飞起,火麻地起着喧嚣,一阵一阵的绿浪涌起又落下。那时的火麻地,幸福和温暖让那些风一次又一次惊起。后来,火麻地里的故事在某个秋天划上句号,无疾而终。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比如那一蓬蓬的丝麻草,那只被主人剪了耳朵——据说长大后更听话、会看家——的狗,带着血淋淋的伤哀嚎着逃进草丛,一连几天,它蜷缩在草丛,哀嚎着用怨恨的眼睛盯着主人们,牢牢守着那片草丛,丝麻草是它最后温暖的家。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直到好久之后,耳朵的伤已痊愈,它似乎忘了主人当初的残忍,跟在主人身边跑前跑后,欢呼雀跃。只不过看见那片蓬乱的丝麻草时,它还会独自发呆。那时风从草隙里弥漫出来,似绵软温暖的手。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比如从一朵秸梗花,那么小,盛夏里似一朵幽蓝的冰,那一刻躁动喧嚣的风似漫天的鸟轻轻坠落树梢、草丛。那个戴草帽的秾丽纤细的影子,匆匆远去。身后男人的目光孤独而深长。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比如我走过那丛将要开败的野菊花,密集簇生的小朵,像无数灿烂的太阳坠落秋天的泥土上。花丛旁,那个疯女人正婉转清唱京剧,两个老太太挽着蓝子看着,摇头叹息:可怜!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咳得满面通红的伯元老叟,阳光照在他光秃的脑门子上,他握着掘头,看着沟壑旁的一朵枯瘦黄花,嘴里嘟嚷着:“喔,射干,这里有一棵射干!”那朵孤独倔强的射干花,与老叟在沟边对峙许久。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个春天的山脚下,从草丛钻出来的男孩,手捧兰花在阳光下飞奔,他想将这些花送给一个女人:母亲!直到许多年后,在异乡,他看见摆在街边待售的兰花,努力回想,一次又一次在记忆深处搜寻。那时的风吹过,他恍然明白,母亲已离去很多年了。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比如那棵绛株草,不知何年,早已香销玉殒,但在那个冬日的下午,一个孤独的小樵夫,一头吃草的牛,还有一株未曾凋谢的花,相遇在村庄凛冽的风里。那个落寞的夫子悄悄告诉我,其实那棵草已化作风,那缕风穿过无数时空,被千年寂寞凝结成冰,它期待遇见温暖的光。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很多年后,我才惊悟,或许我已无数次与一棵绛株草擦肩而过。在今生的岁月里,有时她是一蓬悬钩子,有时是一朵蓝色的桔梗花,有时是屋后一茎竹节草,有时成为一蓬野辣椒开在禾场边,有时变成一棵益母草生在天井旁。有时她在村河边浣衣,有时她在细雨的铁索桥畔,有时她在某座城市街边漫天飞坠的梧叶里……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异乡的田埂上,我看到它的影子,我眼前浮现现老屋的清晨,在清晨的禾场,昨夜悄悄绽开的黄花菜上还带着露滴。屋脊上的风落下来,潮湿的炊烟正在后屋的烟囱升起。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丝毫不再怀疑,某个季节她会长成一棵野苋菜,无比苦涩,那种锥心的味道有人会说出来,比如村庄里的芹枝婶,还比如唐家婆婆。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而有的却选择了沉默和隐忍,比如几乎吃遍了所有野菜的母亲和父亲,直到他们离开的最后一刻,也没有用言语告诉我这些菜的真实味道。但我从他们的眼神深处,却读出了他们此生的况味:五味杂陈。是的,关于这种味道,这个现实中的人众说纷纭,有说是苦涩的,有认为其实还带一点淡淡的甜,更多的人却无动于衷。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渐渐淡忘这些寻常之草,只有身后的风紧追我的衣衫,时时唤醒我的记忆。我知道的,这些风它们来自遥远的草深处,那些草早已化为尘埃,随风而来,随风而去。远走他乡的我,只有静下来的时候,才在发梢、眼睫毛或是袖口发现它们的身影。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很多时候,我站在异乡的风里侧耳倾听,像一个虔诚的人,我分明感受到那风里吹来的,是锥心之痛!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世间的百草,是人生的百劫。尝过它的酸甜苦辣,也便历尽了世事的沧桑坎坷。我可不可以认为,人生就是一场修行之旅?在你尝尽世间所有苦难,你才有资格踏进另一世界的大门?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草是你生命的磨刀石。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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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风或者草的随想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风从遥远处来。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异乡街头的风里,我会看见某个老人的影子,象我离世多年的母亲,蹒跚苍老的脚步,花白头发……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走过去,那是一个陌生的老妇。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异乡街头的风里,我会看见某个老人的影子,像我离世多年的父亲,缭绕的烟雾沿着他稀疏的头发升起,瘦弱的背影显得孤独苍凉……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走过去,那是一个陌生老者。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异乡那处铁索桥畔,那时细雨如丝飘来,我看见了那个如此熟悉的背影,举着那把绸布伞,风轻轻卷起碎花裙……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没有再走过去,我怕我看到陌生的面孔,我怕我的心又一次失落。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我的记忆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我曾试图去回想复原那些丢失的记忆,我想借助一棵草,比如拉拉秧、悬钩子或是狗尾草的线索去探寻过去的秘密。比如那个蒿草丛走出来的人,火麻地里东张西望的男子,在地坡掐刺苋菜的女人,坐在屋檐下剁猪草的女子……,这些种种是否曾真实存在过?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可是每当我从现实中回过头,我所看到的却是那样陌生,因为我分明看到街边一个无所事事的老叟,一个手扶车门眼角睥睨的男子,一个满嘴脏话跑火车的年轻人,还有一个满脸傲慢肥胖臃肿的女人……。蒿草里的男孩和女孩,刺苋菜地里的老太太,屋檐下剁猪草的女子呢?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只有风停留在我身后,它们是从一片蒿草、狗尾草,甚或是一株野稗子吹过来的。它们还象原来的样子,定格在身后的时间里。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穿过那些凝固的风,我能依稀看到那些模糊的影子。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纤细的影子从一丛丛白茅花中穿过,在天青色里渐渐洇淡。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佝偻的身影,托着小竹钵,在一片翻涌白浪的蒿丛里掐蒿芽。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个女人她深埋在蒿草丛里,碎花裙在阳光下被风吹起又落下。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蒿草深处那个男人和女人,一大片风在他们头顶升起又落下,似涌起的浪终又颓靡。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还看到那个雨后的黄昏,村庄静悄悄,年轻的母亲从屋檐下走出来,地上的牛筋草、麦冬和丝麻草淹过她的脚踝,她深一脚浅一脚,想要从那条小路穿过,走到那边的月光里去。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每当黄昏,暮光穿过后山的树林,从稠密的枝隙洒下,后坡上的翻白草、麦冬草、芭茅,它们象一阵沉默的庄稼汉,在一阵风过后,突然起着喧哗与骚动。就象我沉默的母亲,坐在后院的矮凳上剁猪草,不知想起什么,眼睛活泛,脸上有了笑,她哼起了一支小调,那时的风,一阵接一阵从夕阳下的草棵里升起。吹动着一颗未曾熄灭的少女心。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其实,我还看见当年的我。昏暗的暮色下,我从树下那片齐腰深的狗尾草里跑出来,沿着模糊不清的高坡,从那棵巨大的橡子树下穿过,我们要从村河的石蹾子上过去,涉过岸边稠密的红蓼,还有那些细瘦的石菖蒲,然后穿过皂角下那片蒿子地……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们把那弯月亮遗落在村庄的草尖儿上,它沿着风的方向默默照亮我们。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许多次,我从悬钩子、香茅草、金樱子,还有那些我至今根本叫不出名的草——比如易老太说的“山果子”,比如早已不在人世的左家幺叔嘴里说的山附子——边走过。我看见一个老太太佝偻着腰,蹲在地里挖着,我还看见那个头皮上汗水滚滚的老叟在山岭子上,背着竹篓,里面装满了野白合、茯苓,我的母亲从一大丛野苋菜里走出来,阳光透过剩了半圈了草帽照射在她的脸上……。所有的人,他们走着,就成了一棵草,立在村庄的坡地上。尔后,风从他们的脖颈上升起。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它们还和很多年前一样,那么安静地守护着脚下的泥土,在一堆瓦砾上,在河沟上,在灌丛里,在屋后坡,多少年过去,它们还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平静而又无奈。我不要惊扰它们的宁静,我担心我脚下的尘埃会惊起它们深处的风。因为在我们那个村庄,那些草,它们是风生长的地方。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很多年后的这个黄昏,当蛐蛐和纺织娘叫起的时候,我听他和她的对话,那是我的母亲和父亲,父亲坐在屋檐下那把腿脚开裂的靠背椅上,母亲站在禾场边那棵那椿树下,我看了许久,他们变成黄昏里的两棵草,那么不起眼,混杂在屋旁的牛筋草和拉拉秧里,我甚至无法辨认他们的形象。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想走进那些草里,让草没过脚踝,让风从脚下的草棵里升起,沿着衫子下摆,一直吹过我的发梢。我甚至幻想着和一棵草那样,彼此陪伴在山的深处,仰望天空、阳光、渐渐高出我们头顶的风。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相信,那些草也在我身体里留下了一缕风。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有天,我们走在陌生的街道,突然,一缕风带着青涩的味道,掠过我的鼻息,走着的我脚步禁不住轻轻一滞。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故乡的春天来了!很远的那个村庄,那河岸的堤埂上,那山崖的小路旁,那屋角的土坡边,那开着豌豆花的田埂上,拉拉秧,月亮红在蓬勃生长,秸梗、射干、半夏开花了……K82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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