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建设者的赞歌
商州是个神奇的地方，不惟山秀水美，亦复人才辈出，古有商鞅、商山四皓，今有著名作家陈彦、贾平凹。以当下商洛作家而论，有才者亦不少，李虎山就是其中之一。其最新长篇力作《之间》，锚定秦岭南麓山区一群来自鹿鸣川的返乡创业者、建设者，用较大的篇幅，专注于他们在人际之间、人事之间、男女之间、身份之间、城乡之间、工农之间的冲突描写，在在道尽人生的种种矛盾和纠结、抉择和遗憾，而以乡村振兴为鹄的，是对新时代年轻建设者的热情礼赞。
小说始于秦南鹿鸣川、终与鹿鸣川，于大学生、农民工、企业家返乡创业精彩故事的娓娓讲述中，客观、敏锐、具体而微地把握时代脉搏、反映时代问题，用心用情书写时代答卷。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作品正是将关注点放在发展“不充分的”秦南，放在生于斯长于斯的乡土上，观照、构架、叙写那里发生的“时代变化”，精准聚焦并回答“时代之问”——如何解决乡村发展的难题。
鹿鸣川与大都市西京仅隔着一座秦岭，相距百十公里，是名副其实的西京东花园。惜乎，21世纪之交时，这里的庙岭村已沦为空心化、凋敝化的典型。葱绿的大山中，青壮年都出去务工了，留守的是386199（妇女儿童老人）部队；耕地长荒，山珍板栗、核桃、柿子、木耳等长烂，祖传名吃秦南豆腐出不了山，酒厂关闭经年，“非遗”静板书几近失传；中学生们，正在努力“跳农门”。小说正是从这里讲起，金发财俩儿子同时考上大学，但他无力供养，孝顺、踏实、精明的大儿金大平不得不去西京和秦北打工，以支持懒惰、书生气重的弟弟金小平继续学业。几年后，大平在煤矿下苦攒下“第一桶金”，有了懵懂的当老板的冲动，而小平和女友小凤、同学夏新大学毕业却找不到工作，不得不在“大学生洗脚坊”和超市里推天度日，体验炼狱般生活。正迷茫时，党的乡村振兴战略实施，鹿鸣川开建农民工创业园并招聘大学生村官。家园荒芜胡不归？于是乎，这群青年人在痛苦中回到家乡，开始创业。却不意充当了“时代答卷人”角色，用青春、汗水、智慧，无怨无悔地交上了圆满的“时代答卷”。
文本百分之八十在备述农民工创业园由论证到创建、再到初见成效的过程，将这群创业者写得血肉丰满，精雕细琢出了乡村振兴“怎么办怎么干”的真切图景。作品难能可贵之处在于，令人信服地写出了创业者从自发到自觉这一转变的艰难心路历程，揭示了乡村振兴中个体的偶然和社会的必然之间的辩证关系，具有历史价值。
习近平总书记说：“时代是出卷人,我们是答卷人,人民是阅卷人。”长篇小说《之间》着意于“时代答卷人”——群体“新人”形象的塑造，谱写小人物的奋斗史，为劳动人民树碑立传，为新时代留影存照。学者赵园指出：“无论在生活还是文学中，准确意义上的‘新人’，应当指人群中的那一部分，即集中地体现着时代精神和时代前进的方向，对于‘使命’更为自觉，依历史要求而行动的先觉者和实践的改革者……”简言之，“新人”即肩负时代使命，以牺牲自我为手段，而完成时代使命的先驱者。
毋庸置疑，“新人”的塑造是长篇小说有无高度、深度和敏锐度的标识，是作品成功与否的关键。既往小说里，一部作品充其量只有一个“新人”。可《之间》里，我以为，其“新人”形象不止一个。《之间》里，有一出现就面目全新、高度自觉的“新人”高立军。他老家虽也在鹿鸣川，但他是高干家庭出身的大学生，高瞻远瞩、交游广泛又灵活务实，他摒弃为官从政的父母生活道路，而秉持“男人是创造世界的”观念，创办几十家“大学生擦鞋店”，并时刻关注和把握着新发展机遇。最终，他被大平的创业精神吸引，放弃自己对体制内的成见，下沉到创业园去主持工作。《之间》里，也有一开始伤感迷茫、于脚踏实地间创出人生新路的“新人”金大平、夏花。作为主人公的大平首先以牺牲自我的传统美德震撼了读者，他怀揣名校录取通知书而进了方便面厂打工。“我出来就是为挣钱的”，为了多挣钱，他辗转去秦北煤窑，被折老板高看一眼而赚得大钱，成为小有资本的庙岭人。大平懂事、孝顺、果决，但面对弟弟小平拿着自己血汗钱不好好读书，反而去谈女友并使对方流产的糗事，他不惜让其吃耳刮子，又悔之莫及。实践出真知，大平人生之路是自身严格要求、身体力行和时代需求的完美“合谋”。假若没有好时代，他也会获得某种成功——他是天赋异禀之人，几乎没什么能阻挡他最终获得美满；时势造英雄，当时代将试卷摆到他面前时，他喊出“带着感情去创业”口号，成为时代的优等生。夏花，一个沦落风尘的孤女，十多岁的她硬是靠着煤老板的“支持”，将弟弟供养到读大学，并全身而退，远赴西京开超市，办洗脚坊和销售公司。她经历独特，但其创业具有某种先觉者的性质。她最终嫁给了大平，也创业园贡献力量。
另外，金小平、王小凤、刘丹、夏新等这群大学生，在经历了“爱城市而不可留”的痛苦后，殊途同归，回到了被自己嫌弃的农村。小平甚至被安排在庙岭村当村主任，顶替了父亲的位置，而闹出父子间的别扭。然而最终，他们都成功了，小平当了旅游公司总经理，夏新被提拔为副镇长，找到各自位置，也收获了爱情。还有，南方美女、画家王颖，在西京被某神秘人物“私有”，到洗脚坊邂逅夏新，俩人产生感情，双双来到陕南“边城”。许静茹大学毕业当庙岭村主任助理，因父亲贪污下狱而被开除，跟着大平创业后，戏剧般地再度入职乡村。凡此，作者没有将人物和生活简单化，而是特别注意人物和事件的无常，写出了创业维艰的复杂性、规律性，写出了人性和道德的深度。
明确了写什么，怎么写便显得尤为重要。除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外，跌宕起伏的情节，显示作者是“写故事的圣手”。作品大开大合，道尽人生喜怒哀乐，历数世间种种遇合，而又能小处谋划，章章有故事，节节有亮点，情节严丝合缝、无懈可击，感人肺腑。《和解》《夜色》《惊恐》等章节，精彩纷呈，催人泪下。《新发现》明明是大平和徐静茹在考察豆腐干市场，但作者善用“闲笔”，讲了两个发人深省的故事。《检验》很有教育意义，充分体现了习主席语重心长的话语：年轻人要“自找苦吃”。事业辉煌催生出甜蜜爱情，书的结尾《国庆日》，是祖国生日、创业园开园、七对新人集体婚礼、鹿鸣川父老同庆“四喜临门”的盛世华章。
陕南“边城”的意象描摹，使得作品获得了“生态美学”意蕴，提升了小说美学价值。“边城”不惟湘西有，不惟在沈从文的《边城》里，陕南亦有“边城”，李虎山的《之间》里亦有“边城”，以“庙岭”之名存在。庙岭，安卧在秦岭南麓的原始森林内。这里，崇山峻岭逶迤百里，满眼皆绿，村庄犹如园中园里的摇篮。这里，世道人心也淳朴，有数不清的翠翠。难怪，南国美人王颖，舍家离根定居于此，创作了《守望者》油画并获奖。文本每当涉及庙岭村，都让人美不胜收，如《槲叶粽子》有这样的描写：
“……三个人（姑娘）麻利地穿上衣服，轻轻地打开柴门，溜出了庭院。
“一堆萤火虫在小平家庭院外，像黄色的飘带一样游离，想要把她们带到什么地方。她们跟着萤火虫走上了庙岭，满天星光格外明晰。三个人都没说话，站在庙岭巅上，看着流星从门前梁上一颗一颗落下来，坠入田野……”
这是创业奔忙的年轻人的心灵栖息地，更是古风犹存的鹤城古村落，是上帝遗落人间的翡翠。《葬礼》《静板书》《篝火晚会》涉笔非遗，更是把喧闹中的幽静和文化写得令人生出了“美丽的忧愁”，让人时刻不能忘怀生态保护、文化重构和人心净化的要义。（完）
2023年6月20日改定于西安兴庆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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