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背手工榨菜出笼记
驼背手工榨菜出笼记
一
省脱贫攻坚工作第三方评估机构的两个调查员到巴枳县酒泉乡五尧村建卡贫困户李驼背家走访调查，刚踏进院坝，就被堂屋内飘出的榨菜香味给陶醉了。
“好香，这味道好像我老妈做的老咸菜！早上拿来下稀饭、包子肯定安逸死了。”一个看起像在校大学生的调查员妹妹，调皮地怂了怂小巧迷人的鼻子，还夸张地咂了咂那樱桃小嘴。
“我又没吃过你老妈做的老咸菜，那知道香还是不香？要不下次把我带到你家去尝尝？”同行的小年轻男调查员调侃道。
“你是我啥子人呀，凭啥子要带你去尝尝呢？想得美！”调查员妹妹给了男调查员背上一巴掌。“走后面，我怕狗狗！”加快脚步跑到了带路的社长后面，小心翼翼地跨进了堂屋。
李驼背正在把加工好的手工榨菜装进定制的土陶坛里，密封坛口再套上用竹子编制的榨菜篓，地板上码了几十坛手工榨菜半成品。妻子牵着儿子，在一旁自顾自地玩耍着手中的布娃娃和玩具车。看到队长张大海领着两个陌生人向自家走来，李驼背赶快放下手中的活计，双手在木制洗脸架上的脸盆中洗了洗辣椒、花椒、五香八角等咸菜味道，又在胸前的围腰上揩了又揩，才从饭桌上拿起一包龙凤呈祥烟，一支一支地递到张大海和小年轻男调查员手里，又手忙脚乱地打燃打火机点烟，端板凳。
“张队长，你们来了，快请坐！”李驼背解下围腰，在板凳上抺了又抺，才请来客坐下。最近几年，县派驻的驻村工作队、乡下派的第一书记、村组干部经常到李驼背家问寒问暖，为他家脱贫致富出谋划策，一来二去的次数多了，李驼背待人接物的礼数也周到多了。随着自身家庭条件的改善，说话的底气也强多了。
“李驼背，这是省上派来调查你家帮扶情况的秦同志和袁同志。你有啥子说啥子，别乱扯假水哈。”张大海指着两位调查员一一做了介绍，起身抱起李驼背儿子，走到地坝边逗耍起来。他知道上面有规定，上面的干部来入户走访调查，村社干部是要回避的。
“老李，我们看看你家里情况怎么样，好不好？”彼此交谈了一阵，姓秦的小年轻率先站起来，眼睛看着有些腼腆的李驼背，征求着他的意见。
“家里穷，没得啥子看头。”李驼背嘴上谦虚着，脚下可没停留，领着两位调查员楼下楼下，屋里屋外看了个遍。
“不错嘛，老李，没有你刚才说得那么穷嘛！”秦同志回到堂屋坐下，叫小袁拿出贫困户入户调查表边问边填写起来。
“年前我在一个生产队都是穷出了名的，全靠党的扶贫政策好，全靠榨菜集团和张干部，教我做手工榨菜这个生意，家里才有了今天这个样子。真的感谢！感谢！”李驼背说着说着真的有些感动了，脸上洋溢着真诚而踏实的笑容。
二
茶几上的烟缸堆满了烟蒂，张全的脸在烟幕后变得朦胧而遥远，烟头的光亮像主人的心事一样，时明时暗，时上时下。
“干吗呢？着火了呀？这么大的烟？”门外伸进一张中年妇女的脸，边用手扇着飘荡的烟雾边走到张全身边，动作麻利地夺走了他手里的半截香烟，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也没逃脱被没收的命运。
“你……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去弄晚饭吧！我肚子饿了。”张全无奈地看了看妻子那挑衅的眼神，用力在脸上揉搓了几下，起身到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按县委、县政府的要求，榨菜集团公司结对帮扶酒泉乡镇五尧村。7月15日，公司召开动员大会，会上为张全分配了一项政治任务，就是在2020年底前包一户贫困户脱贫越线。今天到自己结对帮扶的贫困户家走了一下“亲戚”。这一走真的让他心里凉了半截！下午回到家，一直在盘算找个什么法子，增加一大笔收入，能让李驼背如期脱贫摘帽。想来想去，最终得出结论，让李驼背家在2020年实现越线脱贫，凭自己的实力，根本不可能！但又要把这不可能变必须能，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三
李驼背本名李文远，父母早逝，寄居在一个堂伯父家长大，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下力过早等因素，生得又矮又黑，还有点驼背，从小左邻右舍都叫他李驼背，至于“李文远”这个高大上的名字已没有几个人记得了。家境如此，自然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直到近四十岁才在云南捡了一个智障媳妇。媳妇肚子也算争气，第二年就给他生了一个胖儿子。媳妇比她小十多岁，长得还可以，就是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连煮饭洗衣这样的家务活也干得乱七八糟。儿子已经三岁了，呆头呆脑，连叫“爸爸”“妈妈”都不会，走路也偏偏倒倒的老是定不了根。
这下李驼背单身汉的好日子可算过到头了，虽然享受到了女人的温暖，但一家大小的吃、喝、拉、撒、睡把他折腾得够呛。光是照顾服侍这母子俩就够他手忙脚乱的了，哪有时间外出挣钱养家。单身汉时期的那点积蓄很快就坐吃山空，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穷得远近都出了名。村上的干部也找过他，让他申请低保，可资料一报上去，就是批不准。跑到镇社保办一问，才知道自己“年富力强”不能吃低保；没有办理结婚证，媳妇没有户口，儿子没上户口，社保办根本没办法给母子俩办理低保。
李驼背实在没办法，只有尽量把左邻右舍荒芜的土地种满种尽，农闲时在附近打打短工，勉强维持着一家三口的温饱，要想脱贫致富那是想都不敢想。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李驼背越穷自卑心就越重，与远邻近舍就越来越疏远，与村社干部更没有啥子交结。贫困户建档立卡时，村民小组无记名投票，他居然“名落孙山”。村民小组长碍于民意，又不敢把他强行纳入，要不是驻村干部全力“干涉”和“斡旋”，这脱贫攻坚的大好良机就与他擦肩而过了。
四
“吃饭了，还杵在阳台上干啥子？”不到半小时，张全媳妇就弄好了“两菜一汤”，一个老咸菜炒回锅肉、一个清炒土豆丝和小白菜豆腐汤，晕素搭配，相得益彰。
“媳妇，给你商量个事？”张全讨好地往妻子碗里夹了一块回锅肉，脸上尽力挤出灿烂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啥子好心。笑面虎说吧，啥子事？”张全媳妇又把回锅肉夹回了张全碗里，“我不吃回锅肉，我再吃就变肥猪了。”
“我工资卡上还有多少，能不能支个千把块钱，我有急用。”
“就你那4000多块钱的工资，一个月能剩多少，你自己还算不清楚？”张全媳妇翻了一下白眼，“我看你那个数学都全还给老师去了。”
张全自己的家底当然清楚，要维持这个家的运转，真可谓压力山大。媳妇下岗多年，孩子在读高中，正是花钱攻坚的时候，父母就他一个儿子，家里大小事得他张罗，房子每个月得交按揭。要不是媳妇在家属小区附近的金山市场摆个摊卖点大蒜、团葱、八角、生姜等调味品赚点小钱，平时精打细算，在城郊开荒种地补贴家用，这个家估计也成“建卡贫困户”了。
“你拿钱去干啥子？”张全媳妇虽然“粗鲁无礼”，但对他父母很孝顺，对这个家和老公更是真心在乎。
“给李驼背买猪崽，完成帮扶任务呗。”张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妻子说了个一清二楚。他想给李驼背买对猪崽，养大了卖点钱，再加扶贫到户政策的兑现，脱贫的收入指标估计就差不多了，这趟差事就算应付过去了，年底考核自己就不用挨板子了。
“你自己都是贫困户，还帮别人，你拿啥子帮？说你是猪脑子，你还不相信！”
“我这不是正发愁嘛，完不成任务年底考核就不合格，不合格你老公明年当副总的事就黄了。唉！”张全半真半假讹诈起妻子来。张全是榨菜集团公司办公室主任，民建会员、多年的后备人才，有当副总的希望，但不一定明年就能当副总。
“哦，这么回事呀，那是得好好想个办法。”张全媳妇皱了皱眉毛，她是在乎钱，但更在乎老公的前程。“你这个办法行不通，你也不想想，就算你给李驼背买了猪崽，他也没钱买粮食和饲料呀。再说就他家那个情况，是个无底洞，你填不满的。我觉得吧，当前最大的事是想办法给他把低保办下来，那样你明年当副总就没啥子问题了个。”
“也是这个理，我有个同学在民政局当副局长，我明天就去找找他想想办法。”张全点了点头，看来媳妇头发虽长但见识并不短嘛，并且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支持她参加社会上组织的志愿者等活动“物超所值”，没有浪费自己的“一片好心”。。
五
张全是个做事挺认真的人，认准了的事没有个结果绝不放手。他先到民政局找到那个大学同学，咨询清楚了办理低保需要的条件、程序、相关手续。回到公司，向榨菜集团公司的邹总做了汇报，邹总又和他一起去找县委、县政府分管扶贫的领导，通过和公安部门领导的协调沟通，特事特办，终于解决了李驼背妻子和儿子的户口问题。有了户口，办理结婚证和低保“兜底”的事就顺理成章了，没有遇到多大麻烦。
六
中秋节放假的前一天，张全用信封装了200元现金，提了一桶金鱼牌食用油去慰问李驼背一家。到的时候，李驼背到附近办喜事的农户家帮忙去了，只有那个智障妻子一个人在阶沿的板凳上无聊地翻看着自己的“绣花手”。
张全问她李驼背到那儿去了，她咿咿呀呀说了好半天，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张全没办法，只得把食用油给她提到堂屋的八仙桌上去。
把油放下，张全好奇心起，揭开竹毛盖，想看看李驼背一家早上吃的啥子。
第一次来结“穷亲”，李驼背死活不让张全进屋，说家里女人不理事、太乱，怕把张全臭晕了。这次没人干涉，张全把这个穷“亲戚”家里里外外，楼上楼下看了个遍。这一看不打紧，刚刚因为李驼背妻子、儿子户口和低保的事落实了而轻松了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感觉达到“两不愁三保障”的脱贫标准还差一大截。
桌上有一碗没有吃完的包谷米稀饭，一小碗咸菜，一个用青石敲打而成的沙钵里装着少许舂好的糟海椒李驼背家房子倒挺宽敞，一顺溜三间土木结构的大瓦房，楼上楼下六大间，正屋后面还有一铺水的灶屋、猪圈，是父母留给他的唯一财产。但由于年久失修，墙体开裂倾斜，檩子桷子腐朽不堪，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楼板也因虫蛀而变形闪晃，走在上面像荡秋千一样。灶屋四壁透风，头顶漏雨，为了排出地上的积水，还有一条小沟穿屋而过。猪圈兼厕所，除了蜘蛛网，看来好久都没见过猪的影子了。院坝和屋里地板没有硬化，高低不平，灰尘夸张地沾满每一个角落。看来李驼背还是一个比较理事的人，家里虽然破旧，但总体还收拾得规规矩矩。
张全摇了摇头，心想李驼背这日子也过得太紧巴了点，都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我们的父老乡亲却还没有解决吃饭、穿衣不愁，医疗、教育、住房有保障的问题。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以前总是觉得自己是最不如意，最没钱、最没希望的人，现在和李驼背一比，那自己简直是在“天上过日子了”。他以前的想法是按县上的安排过年过节来看看李驼背一家，走走过场，年底一到，想办法应付过去就得了。这一看让他的心“活络”起来，无论如何也得想想办法，力所能及地帮帮他，就算行善积德吧，不投名声，投个心安。
张全知道贫困户危旧房改造县建委和县扶贫办有专项资金，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为李驼背争取到这个项目。下次想办法拉上榨菜集团公司的邹总，让他看看李驼背家的现状，打一下感情牌，看能不能从公司抠点钱出来改善一下他家的生产生活条件。
七
张全来到村民小组长张大海家，想让他帮李驼背向村上申请一下住房改造的计划。张大海可是全社屈指可数的能人富人，修了一正两横的四合院，墙内墙外白瓷砖贴得亮哗哗的，室内装修和电器不比城里人差。门前那口小二型水库是他承包了的，经常有乡上和城里的人到水库钓鱼，这一来二往，就建立了让左邻右舍羡慕不已的人脉。他靠这些人脉，包一下土建、绿化什么的小工程，日子过得比李驼背滋润上百陪。
张全来的时候，张大海正在陪几个城里朋友钓鱼，家里也在准备着老腊肉、水豆花、老咸菜煮清水鱼等这些农家特色菜。看到张全从H6“越野车”上下来，张大海赶忙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又是握手，又是装“天子”烟。整村脱贫攻坚开展以来，张全随驻村工作队到村上来过几次，张大海是一个很注意经营朋友圈的人，所以他们也算锅里煮娃二——熟人了。
宾主双方在客厅坐定，张全说出了来意。
“张主任，就是帮李驼背争取到了危房改造计划，他也没能力把新房修起来吧？前几年实施异地扶贫搬迁工程，我给他争取了搬迁计划，后来却主动放弃了。他说借不到钱，即使有人借给他也没能力还。”张大海脸始终带着笑容，姿态放得很低。
“所以我才来找张社长商量呀。我想把公司邹总带到你这儿钓钓鱼，吃点农家菜，喝点包谷烧，等他‘高兴’了，顺带看一下李驼背家的穷样。搞不好他一发慈悲，集团公司的捐赠资金就可以多拨点给李驼背了呀。”张全和盘托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这儿肯定没问题，问题是你能不能把你们公司的领导和捐款搞定。”张大海一拍胸膛，打了包票。
“尽人事听天命吧，成与不成，不试怎么知道？至于钓的鱼和饭钱我按市场价和你结算。”张全想自己的计划总算正常起步了。
八
一切如张全所愿，李驼背申请危房改造计划一路绿灯，县建委和县扶贫办很快就下达了项目资金。邹总一行在张大海家很尽兴，事后高兴地和张全一起来到了李驼背家。问了李驼背家的情况，也看了他家住房条件。
“改革开房都30多年了，真没想到我们的农民兄弟还过得这么苦！老李，你有什么打算？”
“谢谢领导关心。谢谢张干部帮我解决了户口和低保的事情。现在嘛，叫我修房子，我是有那个心没那个力呀！”李驼背看了看张全，又一脸期待地看着邹总，在外打工多年，说话的礼数还不是很差。
“张全，李驼背家房子墙体的除险加固、粉刷，檩子、桷子、楼板、屋瓦的更换，厨房、厕所的改造、院坝和室内地板的硬化需要多少钱，本着节约实用的原则，你找基建处做个方案，除了县上给的补助资金外，看还差多少钱，在公司和职工捐赠的扶贫资金中解决。”邹总很爽快地搬走了压在张全心里的那块石头。
“好，我尽快和基建处的同志一起拿出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张全心里那个激动就像自己要建新房子一样。
“还有，施工期间的安全和质量由你负责。”邹总及时地做了补充。
“领导，李驼背修整房子这个工程是不是可以由我负责？”张大海不失时机地凑了一下热闹。
“这个事你找张全，他全权负责。”邹总笑着打了一式太极推手。
九
随着李驼背住房改造工程的完成，时间进入9月。张全算了算，他能帮的都帮得差不多了，可县上来入户评估的干部却说，李驼背这种情况，今年有政策补助就能够脱贫，但明年没政策了就会返贫。县上开脱贫摘帽工作会，要求帮扶干部要在扶贫脱贫长效机制上想办法、出实招、见实效。
这下可把张全难住了，就李驼背外出打工不行，在家种地缺劳力的主，还要建立长效脱贫机制，那不是做梦吗？
“老公，中午你自己在食堂对付一下，我到妈他们那儿帮忙撒榨菜秧去了哈。”妻子提醒了一下正在刮胡子的张全，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在咚的一声门响后消失了。
“榨菜！榨菜！对呀，我最大的资源就是榨菜呀，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呀，李驼背不也可以通过榨菜脱贫致富吗？”这个提醒来得好及时，张全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毫不犹豫地冲出家门，先到公司找了点杂交榨菜种子，然后开车直奔李驼背家而去。
张全找到李驼背的时候，他正在清理土里的杂草，备着种小麦等小春作物用。坪上地区有种榨菜的习惯，但主要是自家做手工榨菜用，很少当成商品出售，一般是小麦和菜头套种。大片大片的良田，就只种一季水稻，几弯几岔的沃土，就只种一季玉米，个别种点小麦，土地产出率和利用率都很低。
“李驼背，你今年别种小麦了，种榨菜，我种子都帮你带来了。”张全有点命令的口气，他急呀，季节不等人呢。如果李驼背同意种榨菜的话，他今天就和他一起把种子撒到育苗地里。
“种榨菜卖不出去的话只能烂在地里，种粮食却可以饱肚皮，放几年没问题，我还是种麦子稳当些。”李驼背也是被前几年乡里发展蚕桑、苎麻、青蒿等玩意儿整怕了。
“麦子毛多肉少，管不了几个钱。你现在不是要解决温饱问题，而是要解决钱包鼓起来的问题。不然你只有穷一辈子，媳妇儿子也跟着你受罪。”张全怕李驼背烂泥糊不上墙，语气就有些挤兑的味道了。
“就是种榨菜我一个人又种得了多少嘛！……”李驼背看张全用眼睛盯着他，盯得心里慌慌的，就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毕竟张全为他家办了那么多大好事，是他的大恩人，按乡下人知恩图报的说法，得当活菩萨供着。“张干部，那你说咋办？”
“你忘记我是搞啥子的了，就是盘榨菜这条蛇的，能让你吃亏。种榨菜时间短，见效快，再说县上一亩地还有200元的补助……，再怎么着都比你种小麦划算”。张全给李驼背算起了对比帐。
“行，我就相信你张同志一次。”李驼背凭感觉，觉得听张全的应该错不到那儿去。
“你做手工榨菜得行吧？”
“就是我们平时做的那个咸菜吧？”
“对，就是咸菜，我们给他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沉香榨菜。你把种出来的青菜头，按我们的标准加工成半成品，再交给我们公司进行深加工，先预付一部分货款给你作为启动资金，用来请帮工、搭菜架、购坛子。产品我们自己拿车子到你家来收购，怎么样？”
“干！那我马上担粪撒菜秧。”李驼背挺干脆地答应了，他早在心里盘算开了，自己就出点劳力和场地，其他风险基本上都是张全他们公司承担，这样的好事不干那才是傻儿一个。
十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榨菜收砍的季节。张全组织了公司二十多个党员干部，两天就给李驼背把六亩地的菜头砍了个精光。每隔两天，张全都要上门一趟，指导李驼背加工榨菜半成品，其实农村人做咸菜都是熟门熟路，用不着多大个指导，张全主要是把握手工榨菜质量。只有质量好了，才能让李驼背有更多的经济收入。
第一批半成品终于出来了，经公司检验员开坛测验，产品全部活格。当一万八千元货款结算到李驼背手里的时候，他的手颤抖得老高，水雾一下子就在眼里迷漫开来。
装满李驼背致富希望和榨菜集团与张全帮扶成果的汽车慢慢驶离了地坝，消失在了村道路的尽头。李驼背的房前屋后洒满了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智障妻子和儿子的欢声笑语。
十一
2020年7月，县上顺利通过国家脱贫摘帽验收，李驼背也从建卡贫困户顺利跨入脱贫户之列，公司副总的任命在张全的千呼万唤中，终于走完所有程序，集团办公室收到了任职批复红头子文件。张全长长舒了口气，阳光一下子照亮了每一根眉梢，心情无比向好，破天荒提前下班，在菜市场买了条草鱼、称了点猪头肉、选了一把旱菜，哼着不着调的“对面女孩看过来！看过来！”，拿着一本食谱，一头扎进了厨房。
张全媳妇一打开门，就看到了餐桌上热气腾腾荤素搭配的三菜一汤：“噫，今天这太阳怎么从西边起来了？我居然可以吃现成饭了！”
“老婆，快坐下吃吧，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张全解下围腰，舀了一碗鱼汤递到收拾清楚后准备坐下吃饭的老婆手里，脸上挂满了讨好的笑容。
“我就说嘛，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问题！啥子事？不会是这段时间老下乡被村姑给缠上了吧？说来听听！”张全媳妇边喝鱼汤边不怀好意地看着张全。
“可能不嘛！就我这点工资，村姑傻了才缠我个。别瞎猜，告诉你，我当副总的事终于成了。”张全急眉急眼地解释道，见老婆盯着自己不说话，急忙拈了一块猪头肉放到她饭碗里。
“真的？是说不得你今天钻厨房哟。这事倒值得庆祝一下。”说完起身到厨房里一阵扒拉，把一小杯枸杞酒递到张全手里，自己端起饭碗舀了半碗鱼汤：“来，走一个，祝贺我老公终于当领导了！”。
“哈哈，才收到文件，集团公司还没有对外宣布呢！”张全一扬脖子，狠狠干了一口继续道：“不过，按照上面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要求，即使当了副总，我也要继续结对帮扶李驼背。”
“怎么就这么不讲究呢，帮一下就巴到烫了呀？”
“什么巴到烫哟，别说得这么难听。让李文远种榨菜还是你给我提的醒，你觉得我们可不可以在这方面继续帮他一把？”
“要不把他做的榨菜放到我摊子上卖一下试试？”张全媳妇伸过头来神秘兮兮地把两个手指头在他面前捻了两下：“老公，你莫说这主意还不错哟，我们也可以名正言顺挣点盐巴钱哈。”
“如果生意不错，我们还可以开门店。长远点说还可以成立公司、注册商标，把手工榨菜这个生意估出个名堂来。要是能够争取到集团公司支持，这个事成功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搞了多年企业的张全意识到了这里面的商机，一下子就想到怎么样才能让路子走得更稳更远。
“那先说断、后不乱，这个公司的老总我当，让你老婆也过一把当官的瘾。”
“没问题，你可以先想想怎么样才能做好这白日梦。”
哈哈！哈哈！房间里响起夫妻俩开心的笑声。
十二
因为李驼背种榨菜脱贫的“现身说法”，五尧村及周边村社的农户纷纷效仿种起榨菜来，榨菜公司因势利导，建起了坪上榨菜种植基地。
张全媳妇没想到，李驼背手工榨菜那么受人欢迎！一坛子卖完，居然赚了近50元。她让张全做了一块“驼背手工榨菜，妈妈的味道”广告牌放在摊位的显眼处，没多久，驼背手工榨菜就在金山市场打出了名气。张全征求李驼背意见后，运作登记了驼背食品有限责任公司，注册了驼背手工榨菜商标。又吆约几个朋友，投资在李驼背家旁边的荒地上修建了规范的手工榨菜加工厂。
李驼背不但要负责收菜，组织人员加工，还要操心自己新房子的修建，忙得双脚不沾地，但脸上却有着说不出的满足。张全媳妇如愿当上了公司老总，专门负责产品销售，同时命令张全负责产品技术支持和质量把关。
金山市场的摊位变成了门店，一个门店又变成了多个门店。驼背手工榨菜跨出小县城，登上了在更高更广的舞台。
张全荣获全省脱贫攻坚先进个人。
十三
张全不但完成了包户脱贫任务，自己还搭上了致富奔小康的快车。他和李驼背一家的走动没有因为结对帮扶结束而结束，逢年过节都会带上妻子去走走看看。李驼背因贫困而结识张全，因榨菜而脱贫。他不知道怎么感谢，心里却滋生了一个愿望，让儿子叫一声张全“干爹”，要儿子永远记住“干爹”帮扶之恩，要让这门穷“亲”永远往来下去。当李驼背儿子喊出模糊不清的“干爹”时，张全从包里拿出了五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干干脆脆地答应了一声：“嗯，幺儿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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