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贤：高粱的机密
三叔家院子里每年都生长着几株高粱。三叔是个泥瓦匠，村上修建瓦房少不了请三叔上瓦。三叔最拿手的绝活是用很细的草泥，一层层上泥，然后一条条按照一定曲线上瓦，瓦是自己烧制的红土泥瓦，很结实，敲打一下有金属般的声音。三叔信奉慢工出细活。有一年给一家人上瓦，房主嫌他慢。三叔说：“别急，我的瓦竣工后，上面可以跳舞。”大家笑话三叔吹牛，三叔说：“你们不信，到时候看就信了。”三叔的瓦活竣工后，有几个年轻人到屋顶跳了一圈，果然瓦片完好无损。村里的瓦房是有限的，一座瓦房修建完毕，至少管三四十年，三叔不能闲着，修修补补的工程总得有，有活干，三叔才会有饭吃。谁家房屋的瓦要漏水了，三叔能够算得出来。三叔上了房屋，揭开某一片瓦，略加收拾，房子就不漏雨了。三叔在这方面似乎有秘诀。
三叔的儿子叫刘峰，从小对三叔的泥瓦匠活很感兴趣，三叔就将基本技术传授给刘峰。三叔七十岁时，感到体力不行了，上房铺瓦的工作大部分由刘峰做，自己只是在收尾时做一点点仪式。有一次下大雨，几户人家的房子漏雨，三叔让刘峰去收拾，让在第几行第几片瓦上看看，有几个小孔，看看有几粒朽了的高粱，用刷子刷掉，然后塞上新的高粱即可。刘峰到了漏雨的房子，果然见到朽了的高粱，按照三叔的办法操作后，问题就解决了。刘峰想，这不就是父亲的秘诀吗？他索性将这个技术说出来，村上的人都可以自己收拾，也就不麻烦匠人了。
刘峰回家后，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告知了父亲，老人叹了口气说：“哎，你这娃娃，缺一点心眼。”
三叔去世后，村里修建瓦房的人家少了，刘峰进城给一家装修公司打工去了。村里人都在院子里种一些高粱，家家户户高粱花开的时候，花蕊就像蜜蜂的花脚一样，在花穗上迎风摇摆。刘峰偶尔回村，也有一些年老的人叫他收拾漏雨的房子，收拾完房子，就一起吃一顿饭，村里的饭不是酸菜面就是洋芋搅团，吃顿饭，也就是加深一下乡情。刘峰说：“我爹不应当对大家保密，就几粒高粱吗，神神秘秘的。”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以前的人就是这样，师父给徒弟留一手绝技，就是为了自己有口饭吃，秘诀往往也就一点点并不难的诀窍。就像中医大夫的秘方中，一味很普通的药物一样，比如治疗心情烦躁的浮小麦，看上去没有用处，实际上大有用处。又如玉米须、霜桑叶，听说能治疗糖尿病。”
刘峰问我：“我爹说我缺少一点心眼，你说我真却心眼吗？”我说：“你一语道破了上一辈人的秘密，就成了现在的装修师傅，在城里和乡里搞房屋装修，不是可以挣到更多的钱了吗？这也是破旧立新。”
刘峰点头称是。三叔修建在村里的瓦房破烂了，刘峰翻修后，还是在城里购买了一套楼房。村里的瓦房只是在正月过春节和七月采收花椒时住几天。因为孩子在城里上学、工作，刘峰几乎变成城里人了，也很少有人请他修理漏雨的老瓦房了。三叔以前种植的高粱在自家的院子里一年年还在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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