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飞

　　 放飞
　　
□蒙正和
　　
　　 午夜，实在放心不下，拨通了犬子手机。他答：“住宿问题仍然没有解决，不是找不到旅馆，而是家家暴满，无法入住，就连私家客栈也已客满为患。这个鬼地方！”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旅游热点小城，恰逢国庆长假，又办摇滚音乐周，全国各地游客蜂拥而至，不客满为患才怪。这叫自作自受，自讨苦吃。我真后悔没有把他笼住。妻急得直落泪，找那边熟人的手机号码求援。我心急口不松：“按照预案办，不准打电话来！”
　　 犬子上高二，顽皮得让我常常头痛失眠。还在初三时的五一假期，吵吵嚷嚷要只身去成都参加什么青少年电子游戏大赛，当然遭到我当头棒喝。中考迫在眉睫，还怀此歪三斜四的心理。他见说不动我，使出杀手锏：“不让我去，中考考砸了我不负责。”后来请他两位要好的同学说服动员，才算平息了一场家庭风波。
　　 犬子不可教也！如今，80后高举叛逆旗帜，90后亦步亦趋。这也不满意，那也看不惯；怨天尤人，抨击现实。什么艰苦奋斗、勤俭持家，根本听不进去。我让他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祭出《梦里花落知多少》抵制；我要他读《诗经》《楚辞》学点国学，他要我读《麦田的守望者》洗脑。初一时他在一篇《我的爸爸》的命题作文里写道：“老爸这人，因循守旧，抱残守缺，不解放思想、与时俱进。与他讨论问题是讨论不成的，以势压人，强词夺理。学生玩电脑错在哪里？可以开启心智，增长知识……”这是收拾书桌时无意间看到的，气得我差点撕了他的作文簿。一次又当面指责我写点豆腐块文章顶个屁用，不如租间铺面，细水长流，三五年下来买个普桑根本不是问题。又说我迂腐，不会封几个红包跑跑关系，调到有车钱多风光的单位，在冷背部门上班，讲给同学都害羞。父母含辛茹苦供他上学，希望他学业有成，将来找个饭碗，他不知感恩反倒指责奚落。反了，这个吃方便面、喝娃哈哈、玩电脑游戏长大的“螃蟹二代”！
　　 中考后好歹进了州属重点高中，第一次考试成绩出来，吓死我——名列下游偏上。静下心来想想，理解他吧，那是全州的尖子汇集之校，这个名次合情合理，谁让我没有从小培养起他的良好学习习惯？犬子也觉得形势严峻，发誓要搏一搏拼一拼，事实上他也一直在拼着。某个周末回家，要求列支一千五百块经费，买电吉它。理由是课业负担太重，一天到晚神经绷得紧紧的，抓抓吉它放松放松。我自然坚决反对：“学习如此糟糕，还要抓吉它，千多块钱是好开支的吗？再说你宫商角徵羽五音不全，找遍全身不见一个艺术细胞，根本不是搞艺术的料，趁早死了这个心吧！”
　　 他哪里肯就此罢休。又三周后回来，他老妈觉察出儿子瘦了一圈，问是不是病了？答说没病。再问才说是降低伙食标准，嘴边省钱，攒了买吉它。每月给他六百块生活费，不含车费、话费、学习开支，是让他吃饱吃好的，他却别出心裁来这一招，够狠的。他老妈就是心软，听完竟然落下泪来，与他妥协：“莫再省嘴了，熬坏了身体咋个整？只要学习好，电吉它买就买，不就千多块嘛。”这回他成了大赢家，电吉它如愿以偿。
　　 中秋节回家，他就在策划着这次出行。他说老爸我已长大，还未出过远门，这样与成长不利，国庆长假自己出去，去看看摇滚音乐会，这是人生的第一步，希望得到支持。“总不能把我当成小鸟笼在笼子里，这样何时才能自己飞翔？应该早些放我出去，练练翅膀，经经风雨，磨砺磨砺……”
　　 出去走走我当然支持，但是远离家乡，火车汽车，一个少年单独行动，我能放心吗？长假又逢旅游旺季，住宿问题解决得了吗？旅游团队有时还受困于此，散客随时挨宰，别说你个半大娃娃。但是他主意已定，星期二发来短信，已与同学借了三百块钱在网上订了音乐会门票。他这是逼我就范，一开始就自己掌控着主动权。下午又发短信通报了考试成绩，文理分班后略有进步。这倒是我许诺过的，成绩上去了是先决条件，看来不能失言。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是应该让他自己单独出去，吃点苦，受点磨砺。”
　　 他老妈看着拗不过儿子，给他打点行李。水果、药品、方便面、餐巾纸、洗漱工具、衣服鞋袜，乱麻麻一大堆。又给他换了零钞，充了银行卡。出门该如何如何，交代了又交代。顽皮儿子看到自己又成了胜利者，如同出笼的鸟入水的鱼，国庆第二日背起行囊屁颠屁颠只身走了。
　　 不亲口尝尝不晓得黄连苦，咋样？不要说大酒店大宾馆入住不了，我等平头百姓也住不起，连个小旅店都找不到，完全在我意料之中。毛头小子不听新闻不看报，前些年报纸上报道过，游客晚上无法入住，只好借口就诊去医院门诊部打点滴，权且休息几个小时。
　　 我问他准备怎么办，是否去睡火车站、汽车站？这就是我于他制定的“预案”。预案还有其它内容：被扒包身无分文了，就步行沿途涮盘子回来；证件丢了、遇到问题了，不要给家里打电话，去找警察；被人欺负了，要么忍气吞声，要么针锋相对等等。不是要磨砺自己吗？这就是最好的磨砺。电话里犬子还嘴硬：“……再不行就去公安局、派出所大门口蹲一夜，那里应该安全些！”
　　 听他这样说，我放心了。有句广告语不是说“男人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吗？父亲，对儿子就是要狠一点！
　　
　　
　　 2010-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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