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树下的人

1、
2003年，是我最后一次到异乡城市流浪的年份，我离开成都的时候，非典还没流行，只是隐隐看见网上在传北方和广东那边的板蓝根已经买断货了。这次我去的地方是一个与海在关的城市，红墙青瓦碧海蓝天，这个城市的名字就叫青岛。
二月份的时候就准备好了过完年就出发，确定了目的地之后，整天我的脑子里就浮现上海子的那首诗，面对大海春暖花开，心里就有一阵阵的莫名的悸动，写过一些与海有关的诗，也总是在恍惚中把青岛这个名字看成青鸟，这种感觉与幸福有关，但是2003年的我，幸福的感觉是如此的脆弱，对未来一无所知，不安心呆在家乡老老实实的上班，还是向往居无定所的闲散生活，孤单、对这个物质社会无所适从，好象只有不停的走，走向陌生的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把过去的自己全部埋藏了，才能稍稍停顿一下这颗寂寞的情怀。 2、
走之前去了一趟绵阳，拜见了一位女画家，也是诗人，如今时常能从书刊看见她的诗发表出来，已经成为一个知名人士。下午，在绵阳的一个广场上我们见了面，在一个茶座里静静的喝咖啡，那天阳光灿烂，她就着阳光给我画了一副面部速写，坐到下午4点多我因为要赶车走了，很安静的一个下午，说了些什么我早已记不住了，只记得她的衣服穿得很西藏，那幅画也很快就不知所踪，好象从来没有存在过，回家的路上，公路两边的油菜花灼灼的开着，让你觉得春暖花开了，应该去面对大海了。 3、
火车向北一直走，越来越冷，铁轨两边全是积雪，仿佛季节反转了来。在火车上就是躺在卧铺上睡觉或者看书，有时候也半夜坐在窗户边看外面一闪面过的夜色，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偶尔有一两盏灯光从黑漆漆的大山里透出来，感觉到一点温暖，其它什么都没有，心情迅速的颓败下去，无边无际的黑。 4、
一出青岛火车站，就隐约能听见大海的声音，朋友徐来接站，然后一起步行去了青岛一处著名的景点栈桥，很近，记忆中走不了多久就到了，栈道长长的伸入大海的腹处，此时的北方风还很大，风吹去海浪拍打在堤上，发出很大的声音，这和我在珠海和深圳看见的涨有很大的不同，很暴烈，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海滩的沙砾有些粗，如果赤脚走在上面，会把脚咯得生疼。
虽然在火车上呆了几十个小时，并不觉得累，坚持请徐当导游，沿着海岸线走了很长时间，走过了五一广场，一路看惊涛拍岸，想起苏东坡的词，浪花如雪花一般四溅开来。 5、
感谢朋友徐提前为了租下的房子，并在日后我在青岛孤独无助的时候数次帮助了我，房子在市北区一条离步行街不远的地方，离大海也不远，坐一元钱的公交很快就能来到海边，虽然很多年过去了，再无音信和联系，但没有徐的帮忙，我可能去青岛的第一天就会露宿街头，其实在我飘流的数年中，没有朋友们的帮助，我很难继续下去，比如远山，还有我在深圳的时候，住唐宋和灰豆租的民房里，虽然他们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但是我还是厚着脸皮住了一个月。在那个月里，在炎热的深圳，我睡在地上的凉席上把王小波的沉默的大多数完整的读了两遍。 6、
青岛，漂亮而整洁。八大关寂静的院落里，到处都种着粉色的樱花，五月远远望去，到处是一树的繁花，不惊艳，不嚣张。听说青岛有三种著名的花树，复樱丁香和紫藤，我几乎在我路过的青岛的大街小巷都看见了这三种花树，在院前院后，拐角处，不经意的开着，然后阳光细碎的透过树叶缝闪落下来，风凉处带着一点温和，快快乐乐的在青岛穿街过巷的走着，满地的花。 7、
青岛有名人住过，有爱情。有温和的沈从文和优雅的张兆和。来自边城的沈从文在北平给他这个漂亮的学生张兆和写情书：“望到北平高空明蓝的天，使人只想下跪……”。倾吐着心里的思念和疼痛。我能在这个时候想起他的《边城》，想起那个叫小翠的小女孩。恋爱虽然不顺，但是倔强的沈从文还是在巴金的陪同下前往苏州求婚，果然是江南的女儿，孕育得如此温柔如水，这次终于得到肯定的回答，和张兆和相约一生。
只是爱着她，温和的隐约的绝望的清醒的。只是爱着她。 8、
在一家广告策划公司找到了工作，公司就坐落在海边一条叫滨海路的地方。城市总是亮得很早，睡不着，就坐到滨海路下车，然后沿着长长的海岸线走着，四周空寂无声，有时候会在路边的草地上坐下来，看来下面的大海摇摇晃晃，有渔船已经在蓝天白云下出航，远远地，小小地，象在摇篮里晃动的婴儿，躲在草地上，看见鸟掀动着翅膀一划而过，感觉这鸟应该是青色的，它无时无刻都在飞走了，又无时无刻的正在来临。 9、
周末去海边发呆，就坐在沙滩上，什么都不想，又什么都在想，浪潮一股一股从海的深处向岸边袭来。
坐着发呆，在阳光下发呆，看孩子们追逐着浪花，看远远有一个红影子的女子在海里游泳，看英俊的外国小伙子摆弄着帆船冲浪，看一对老夫妻牵着手沉着海一步一步蹒跚远去。
只是发呆，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许青岛的海还记得我，那个长时间坐着发呆不说话的男子。
那个曾经在沙滩上用枯树杆豪情勃发写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句子的男子。
那个半夜三点走在黑深深的栈道上对着大海唱歌，吟诵“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男子
青岛散装的啤酒，一元钱一斤，买了喝下肚来，觉得满肚子都是大海。 10、
远山从济南来了，还有老桑，二哥。四个人去吃海鲜火锅。推杯换盏之间意气风发。
然后去中山公园看樱花。风大，满公园到处都是花树，一阵阵，花象下雨一样飘落下来。远山建议我和老桑在花树下合一张影，老桑拒绝了，说两个大男人在花树下照相，很暧昧。
远山在旁边开心的笑着。
阳光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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