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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老昝的烦恼

2020-09-24抒情散文梁星钧
我就疑心老昝,他一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人,怎么还操心起这事。他拄一根木棍,穿一双沾满泥浆的水鞋,带一个小伙子来找我,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进我家门就粗声大气地说,我找你两遍了,能不能给这个娃儿找点活干?找活干?没有。建筑上不好拿钱,这几天
  
  
  我就疑心老昝,他一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人,怎么还操心起这事。他拄一根木棍,穿一双沾满泥浆的水鞋,带一个小伙子来找我,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进我家门就粗声大气地说,我找你两遍了,能不能给这个娃儿找点活干?
  找活干?没有。建筑上不好拿钱,这几天农忙又停工;饭馆一般只要女工,男工除非会做白案红案如蒸馒头、炸油条之类,但工资都不高。干嘛这么忙要出来找活做?这其中必有隐情。经不住我盘问,他们道出了实情。原来,小伙子是老昝的亲侄儿,看中了本村一个长得秀气的姑娘,媒婆给他们牵线,很快就成了棒打不散的鸳鸯,只差一纸婚书和请客了。不料这事随后遇了点麻烦。一天,媒婆蹑手蹑脚来找阿男,说,阿男,顾得给我割一天麦子不?阿男正要出去割自家的,麦子早已熟透,再不割就快要烂在地里了,阿男早年丧父,母亲长年有病,两个妹妹上学,家里家外他都是主劳力,但又吃罪不起呼风唤雨的媒婆,就说,等我忙过了这两天,就来给你割到底,行不?哪知媒婆灿烂的笑脸一下就晴转阴,干咳一声,起身,转体,一阵风似的旋走了。
  媒婆是农村婚姻的牵线人,称红媒或月老大人,没有多少想提亲的人敢得罪。结果两天之后阿男的麦子也没割完,媒婆的都早割完了,并请人背回到家里,用机器脱粒后晒在前院的石坝里。媒婆看了眼自顾忙的阿男,一边很得意自己有广泛的人缘,一边愤恨阿男没给她面子,她自言自语地说,哼,你不空有人空,你敢当面拒绝我,我看你长了几个小卵子!自此她开始对阿男左看右看都不顺眼,又幡然醒悟道,背她妈的时了,真是瞎了狗眼了,怎把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对了,这真是灯下黑,她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道,笨如猪啊,邻里的后生阿通人勤快,有文化,又乖巧,这不是天然的最佳人选吗?于是乎,她稍经一番思想斗争,运筹帷屋,用她那张把死人也可说成活人,把稻草也能讲成金条的嘴巴,去开始游说,不,是“正经”的“点拨”,这个过程,也就是一个哈哈,两次拍手,三声好好,说穿,也就是用了点脑子,玩了点嘴皮子,跑了点路子,就把这桩错综复杂的亲事和人事给调停搅黄了,彻底地解体完蛋了。事后有人说她不道德,她反脸,眼珠一轮,怒斥,我要是成全了他们才不道德,你看他那个破家,他结了婚也要离婚!反正是她左右都有理,只是她心里怎么想自己才最清楚。她的理论似乎就是,敢惹老娘,说拢的算个球,既可以给你说拢,也可以给你说散,感情好算个屁,反正还没办手续结婚,就是两口子睡一床惹老娘也有办法给你活拆开,不信试试?
  这女人太阴毒,我听完他俩的叙述,不禁为农村的这些事毛骨悚然,感到一些阴暗和邪恶的可怕和巨大。后面的惨状不用我多叙述了,总之,这桩婚姻解体的内幕,他们在几家大人的“合理”调停下平息了,相安无事了。可是接下的,是这一对好儿女承受的煎熬和不幸。阿秀不答应其父亲挨了打,其叔叔也胁迫她接受现实,她说除非让她去死,同样挨了叔叔两耳光,她逃离了家门……后来发生了阿秀父亲纠合了一干人,兴师动众地去找阿男要人,不相信阿男的任何解释,不仅给其一顿拳脚,还打烂了阿男家里的一些坛坛罐罐才罢。
  听到这里我气愤了,简直是无法无天!想不到我边远山村的乡邻,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我一面给他们倒水,让他们别急,总会有办法的。我开始下意识打量老昝,他是我乡里乡亲的邻居,我们之间只隔一条小河,一段山林。他门前有一座水库,是我父亲当队长时带领大伙修的,离任后一直任管水员。父亲平生善于用人,包括用老昝给看水库,父亲没给他报酬,也拿不出,管水库的报酬少得可怜,都还不够他喝酒抽烟和打牌,自我18岁参加工作以后还需要我补给呢,所以父亲只能给他一些小恩小惠,如赶场碰上会请他喝几口酒,若手头合适会添一盘便宜的豆腐干丝,甚至偶尔还给他一包烟,就算是酬劳了。但父亲另有办法笼络他,也不顾当地人小瞧他,经常给些鼓励表扬,托他代看水库就是最大的信任。老昝也很负责,许多次一遇水库炸鱼或有人私自开洞放水之类的事都亲自跑来向父亲报告。为此父亲每年的生日必请他,分文不收他的礼品。也偶尔约他一起打牌。许多人都犯疑,说我父亲也算当地德高望众的老干部,居然和他那样穷得丁当响的人混?按当地最爱干净的凯哥的话说,老昝是狗都不愿和他在一堆的人。对此我父亲笑笑解释说,我眼里没贵贱,惟人品论高下,老昝虽然属一个没人看起的破落户,但他胸腔里有热情,有真诚,有侠义,也有一股那些看似是人却不怎么像人的人的胆魄!父亲每说到这句就激昂,也很气愤,像谁惹了饶不过。故他一直把老昝当作了自己管理水库的好帮手,所以水库管理得很严密,不知情者还误以为父亲驻扎在水库边,其实都是老昝的功劳。他也根本不嫌老昝家贫困,妻子是个老年才死的疯癫,只有几间空空的瓦房,还是乡里免批,全村人凑资给建的。当年筑土墙时,刚一过门,匠人知情后趁歇工开溜了,连做的工钱也放弃了。幸好老昝的儿子不笨,和一般人没两样,后随外流大军出去打工,给家庭挣回了新面貌。
  老昝肯定是听我父亲的介绍才来找我的,虽然即使他自己来我一样会接待。不过我总觉得老昝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一直靠国家民政补贴过日子,吃饭基本停留在有些人差不多解放前的水平,哪还有时间精力和能力管别人呢?还居然自告奋勇给人当热心肠……
  我用征询的目光望妻子,示意我们有无办法帮下他,因为妻子在市场做生意时间长,也认识不少人。妻子微点头以默许。我说阿珍现在的做事地点恐怕不安全,我们想法给找一个可靠的事情做,阿男的事我们也尽力。他俩很感激,几乎要站起握我手,阿男也忙再次掏烟敬我,我挥手按下说不吃,都邻里邻居的,你们何必那么客气。老昝就说,那我把功记在你老汉身上。我笑了下知道他指的什么,肯定是加倍给看好水库呗。我又提醒他们,在城里做事恐怕也是暂时的,两人的婚姻要成功还是要回去做好双方大人的工作,那个法盲媒婆你们别理她,不行就找当地的村镇干部去解决,如不行我可以通过人干预,婚姻要自主和自由嘛,都啥年代了,再不行我就替你请律师,将那些乱整的人绳之以法!
  亲不亲乡邻人,甜不甜故乡水。老昝是我的乡邻。我有幸从家乡走出来,离不开那里的山林土壤气候的养育,也离不开那里百姓父母的依托,尤其是好山好水给以我灵气和智性,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一个人近距离发现不了美,离家之后才知乡土的珍贵。我无以报答家乡父老的养育,惟有在心里支衬和理喻,和他们保持同声的呼吸,还世界一个自然的平和。
  好,老昝,别愁,这没说的,区区的小事情!
   [ 本帖最后由 梁星钧 于 2011-3-27 17:1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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