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红杏花白
1
秦艾叶把手机放在鸡笼上的一块木板了，开始给几名员工讲解怎样给鸡喂食。忽然她的手机很不适时宜地响了。她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电话，就打算先不理它，等自己讲完了再回打过去，但有人帮她把手机从鸡笼上拿下来给递过来了，也就很不耐烦地接了。不料竟是县自考办要她去拿毕业证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异常紧张兴奋起来。
好的，秦艾叶说，我这就去！
我回头再给你们讲吧，秦艾叶挂断手机对大家简单交待一句就匆忙走了。
2
秦艾叶驾驶着自己的小车一路狂奔来到县教育局院子，找个停车位停下，车门也顾不得上锁就匆匆往自考办冲去。
3
果然是秦艾叶的大学本科毕业证书到了。
秦艾叶用颤抖的双手把桌子上的毕业证书拿起来，眼泪就很不听话地决堤了。她很快先让一只手先拿着毕业证书，腾出一只手赶紧去捂眼睛。
桌子后面的工作人员说，哇塞！高兴坏了，对吧？
秦艾叶哽咽着说，不是高兴，是心酸？
工作人员说，感觉太不容易了，是吧？
秦艾叶苦笑一下说，也是，也不是。
工作人员皱眉头说，那，你为什么哭了？
秦艾叶长轻轻摇着头说，一言难尽。
秦艾叶承认自己不傻，但她却很畏惧读书，也认为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所以高中毕业后没有选择复读，而是回到镇上养鸡。结果几年下来，她成为闻名全乡的养鸡大户，还被县妇联评选为三八红旗手。行行出状元，她认为自己有这样子成就也应该蛮好，比拼了命去考大学更来得实惠。
秦艾叶参加自考是被陈俊民逼的。
其实陈俊民也并没要求她去参加自考，他甚至压根就不知道她参加自考的事情。参加自考完全是她自己的决定。但是她就是要怪陈俊民。
秦艾叶和陈俊民是一个村的，也是一块玩着长大的。他们的母亲是结拜姊妹，关系好的不得了。他们很小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就总是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这种说法深刻地影响了他们，并且在他们头脑里生了根。后来，他们的母亲干脆为他们摆酒订下婚约。他们也都很愉快地接受了。两人高中毕业后，秦艾叶回镇上养鸡，陈俊民则考上了重点大学，大学毕业后接着又考上了研究生。这时，就有人对秦艾叶说，艾叶呀，你也得在文化上下点功夫了，不然你和陈俊民的距离越拉越大，将来可怎么办哪？听了这话，秦艾叶心里就不由得有点打鼓。于是，她很快咬牙报名参加了自考培训。她本心并不愿意这样，但为了不要与陈俊民拉太大距离，她必须这样。好在经过三年的苦战，她胜利了，她拿到了那张她从来没有希罕过的大学本科毕证书。
她当然很高兴。可是，在她拿起毕业证的这一刻，她心里其实只想大声喊一句话——狗日的陈俊民！
4
秦艾叶拿着毕业证书返回自己的小车里。
秦艾叶现在决定要去一趟上海。她有两年没见陈俊民了。她知道，陈俊民肯定是因为学业太紧张回不来，那就只好自己辛苦一下了。
怎么去？
乘飞机快，但太快了。她是想早点见到陈俊民，但如果是一下子就出现在他面前，连个迟疑一下想想先说什么后说什么的时间都没有，似乎也不是她自己想要的。
那乘高铁呢？
感觉好像也不是最好。比如陈俊民的朋友看到了，会不会想陈俊民的女朋友怎么这么抠呢，连个飞机都舍不得去坐？
先好好想想再定吧。
秦艾叶驱车返回镇上。
经过镇政府大门外时，秦艾叶看到大门右侧的广告墙前，有一位长得很帅气的小伙子正在观看张贴在墙上的招聘广告。秦艾叶强烈地感觉那小伙子自己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不由得就停下车子。
秦艾叶虽然已有男朋友了，但她一般遇到帅气一点的小伙子，总还是免不了想多看一眼。秦艾叶的这个羞于示人的嗜好，连她自己都很厌恶。她甚至都因此深深地质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个良家女子。
秦艾叶走到广告墙下。她注意到小伙子在看一则招工广告。
是在找工作呀？秦艾叶朝小伙子搭讪说。
噢，小伙子还在专注地看广告，先看看再说。
镇上能有什么好职位？秦艾叶说，镇上的职位，都是些很低端的。
低端？小伙子扭头看一眼秦艾叶，稍稍愣怔一下，他好像有点不太明白低端的意思，却又不好意问秦艾叶。
难道不是吗？秦艾叶说，找工作最好是去城里的人才市场，那里职位很多，可以任你挑选。
人才市场你去还差不多，小伙子说，我不行的。
你我难道不一样吗？
你是女的，我是男的，能一样吗？小伙子又笑着补充说，再说，你人又长得那么漂亮，哪家公司不想要？我哪能和你比啊！
凡女人都想听到别人说自己漂亮。很显然，小伙子的话让秦艾叶很享受，就也回报似的说，我看你也长得蛮帅气的嘛！
唉，小伙子摇摇头说，男的长得帅也没用，人家只看你的文凭。
你什么文凭？
初中。
秦艾叶脸上掠过一丝婉惜的神色，不由得深重地点点头说，哦，那是有点低了。
所以呀，小伙子苦笑说，我只能在镇上找工作了。
那你想找什么工作？
秦艾叶这时对小伙子不由生出一种深切的同理之心，她的脑子里忽然崩出一个奇妙的想法来。
什么工作都行，小伙子说，修桥，补路，种庄稼。掏大粪也没问题。能赚钱的工作我都干。
那你会不会开车？秦艾叶说，还有，有没有驾驶执照？
会开是会开，驾照当然也有，小伙子苦笑说，可是现在开车又不是什么高级技术，是人都会开，谁还会花钱雇司机？
那可不一定！秦艾叶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举到小伙子面前，你要是愿意，明天上午，照着这上的地址去找这个人看看，说不定会有好事。
秦艾叶把名片递到小伙子手，小伙子迟疑一下接到手上。
我先走了。秦艾叶说。
没等小伙子再说什么，秦艾叶就转身走了。小伙子望着秦艾叶的后背，脸上生出一大团疑云。
秦艾叶脑子里似乎也有过自己开车去上海找陈俊民的想法，但考虑到自己一个女孩子开数千公里的车很不现实，就放弃了。但现在想来，如果能把这个小伙子聘为自己的司机，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聘个司机，开车拉着自己，一路欣赏着风景去找自己的男朋友，既有里子，又有面子，世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吗？
定了！就这样！
5
艾叶养鸡场业务办公室外停着一辆小车。昨天在镇政府外的广告墙上看广告的那个小伙子立正姿势站在小车旁边。
小伙子名叫肖荞麦，现在是秦艾叶的专职司机。
秦艾叶朝小车走过来。肖荞麦很快把右侧副驾车门打开，朝秦艾叶鞠个躬，然后一只胳膊像一个箭头似的指向副驾车门。
请秦总上车，肖荞麦毕恭毕敬地说。
秦艾叶显然第一次享受这种礼遇，感觉很新奇，又有点别扭，都有点不会走路了似的。她微笑着看一眼肖荞麦，尽量显得很正常的样子朝车门走去，临进车门时，肖荞麦忽又飞快地伸出一只手到秦艾叶头顶，差点又把秦艾叶给吓了一跳。秦艾叶终于上车，肖荞麦迅速回到左侧驾位。
肖荞麦有板有眼的行为动作，让秦艾叶的脸上绽放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动。
车子启动，往大门外开去。
肖荞麦，秦艾叶说，看来你还蛮懂规距的吗！
秦总，肖荞麦自信地说，我虽然没怎么吃过猪肉吧，可猪跑还是见过的。
猪跑？秦艾叶眉头微皱了一下，她感觉肖荞麦的这句话似乎多少有点粗鲁，却也无可挑剔，就顺着他的话说，你在哪里看见的猪跑？
电视上。
电视上？
对，常看到一些大人物的司机侍候大人物上车时都这样，看一遍就学会了。
可是，秦艾叶笑说，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在咱镇子里，肖荞麦认真地说，秦总您就是大人物。
那你听说过陈俊民这个人没有？
秦艾叶似乎想告诉肖荞麦陈俊民才是真正的大人物的。
没有，陈俊民是什么人？
岂料肖荞麦根本就不知道陈俊民这个人。秦艾叶脸上掠过一丝遗憾的苦笑。
你连陈俊民也不知道？
陈俊民也是养鸡的？
你真能说笑话，秦艾叶大笑起来，陈俊民怎么可能养鸡呢？
那他是做什么行业的？
你知道硕士不知道？也有叫研究生的。
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
算了，不说这个了。
不过，我想他再怎么也比不上秦总您厉害。
陈俊民比我厉害一百倍。
小车来到一条小街上。
因为小街上偶尔才来一辆小车，行人们都习惯性的无视来往的小车，肖荞麦想快一点开过去，就狂按喇叭，大家就赶忙逃命般地躲避。
你疯了！秦艾叶忽然生气地大声说。
肖荞麦被秦艾叶的发火吓了一跳，不再按喇叭了。
有你这么按喇叭的吗？秦艾叶说。
可是，肖荞麦却好像还有点不服气，可是，您看他们都什么屌样，个个都不长眼睛似的！
肖荞麦按喇叭已经让秦艾叶够生气了，紧接还又来了一句大粗话，秦艾叶脸都一下子气红了。
你怎么这么粗俗？秦艾叶吃惊地怒瞪着肖荞麦，看来我招聘你当司机真是瞎眼了！
肖荞麦被秦艾叶的话吓的脸都白了。他立刻意识自己不该说出那个赃字来。
秦总，肖荞麦低声说，真的不好意思，我知错了。
秦艾叶没再说什么。她眼睛盯着车窗玻璃在发呆。显然，她的火气还没有消下来。她似乎正在思考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车内的气氛一时很冷寂。
肖荞麦小心开车，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6
人与人之间的一些差异，只有在一块供事或者近距离相处时才会发现。从第一次见面第二次见面，再到聘肖荞麦当自己的司机，秦艾叶差一点就很喜欢这个人了，但谁知一起相处这才只几分钟，就突然开始容不下他了。接下去，他们将要一路开车去上海，然后再开车回来，这中间肯定是需要很多天的，可是刚开始就容不下了，后面的很多天将怎么办？秦艾叶心中开始打鼓。
中午时分，小车在一家路边餐馆外停下来。肖荞麦跟着秦艾叶走进餐馆，选一张餐桌坐下点菜吃饭。秦艾叶仍绷着脸不怎么说话，肖荞麦不断偷窥着秦艾叶的脸色，十分小心的样子。秦艾叶先完放下筷子，肖荞麦见秦艾叶放下筷子，也迅速放下筷子。秦艾叶看一眼肖荞麦如此谨慎小心的样子，忽然又好像有点同情起他来。
你慢慢吃嘛，秦艾叶说，别看我放筷子你就也放筷子，你着什么急？
秦总，肖荞麦说，我吃饱了。
真吃饱了还是假吃饱了？
真吃饱了，秦总。
我可没有不让你吃饱啊！
我真饱了。
秦艾叶站起身到巴台结账。肖荞麦则赶紧起身先行出去发动车子。
肖荞麦再一次行礼如仪毕恭毕敬地拿胳膊当箭头迎请秦艾叶上车。
请秦总上车。
秦艾叶再次享受着肖荞麦的礼仪上到车上。
车子朝大路上驶去。
经过这第二次上车，秦艾叶绷着的脸色终于放晴了。她开始说话了。
肖荞麦，秦艾叶说，你知道我一直不说话是为什么？
肖荞麦偷眼看一下秦艾叶。
肯定是在想事情呗。
那你猜我在想什么事情？
让我想想。
肖荞麦当然知道秦艾叶一直在生自己的气，但他绝不能自己说出来，这好比是一坨屎，你不能没事找事去挑动它。再说这也是一个调整关系的绝佳机会，自己一定要动脑筋把握好。
哦，肖荞麦说，我想，您肯定在想您男朋友，因为您说过有两年没见着他了，对不对？
不对！秦艾叶比着嘴摇摇头。
那就是在想，等咱们去到上海见到你男朋友时，看看用什么办法去修理他，质问他，说你好几年都不回老家看看我，是不是在外面拈花惹草了？
肖荞麦的一句话把秦艾叶终于逗乐了，她禁不住笑起来。
肖荞麦再偷窥一下秦艾叶。
秦艾叶笑完了，忽然又很严肃地说起话来。
肖荞麦，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一直不说话，我是在想怎么炒掉你的。
哦，对，肖荞麦作思索状，也是的，可是，你后来又一想，还是放他一马吧，毕竟他只是个初中生，再说也是第一次犯错，然后就决定还是先算了，看看他后面的表现再说吧。
秦艾叶又禁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之间紧绷着的气氛终于打破了。
对，秦艾叶点点头，是这样，你说得很对，我是这样想的。
其实，我也很后悔自己说话带了赃字，不应该嘛，是不是？后来看你一言不发，就知道糟了，是不是要炒我呀？这样想时，身上就冒虚汗。现在想来，感觉真是太危险了，好容易找到的饭碗差点第一天就打了。
那我现在想问你，你象疯子一样按喇叭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有一次，肖荞麦放松下来一些，我看到县长来镇上时，派出所的警车在前面开道，那警报器响得呜哇呜哇的，也没有人说三道四啊，好像很正常，所以就以为咱也可以。
那人家是县长嘛，咱一个老百姓能和人家比吗？
哎，您可不是什么老百姓，您人长得漂亮，又是养鸡场老板，又是县上的三八红旗手，镇长书记都敬您三分的。
我长得漂亮吗？
那还用说？不是漂亮，而是非常非常的漂亮。
秦艾叶的情绪大好起来。
你这个人啊，文化程度不高，但嘴巴倒是很会说话的。秦艾叶忽然停一下，哎，还有，我记得驾校老师讲过要礼貌开车，不要动不动就按喇叭，你的师傅没给你讲过这些？
讲过，还说现在很多城市里严禁司机按喇叭的。
那你为什么要傻按喇叭？
师傅说的是城市里，咱这是镇上啊。镇上的人素质低，都不躲车的，很烦人，不过，以后我回到镇上坚决不按喇叭了。
什么镇上人素质低，那你还是村里人呢，是不是你的素质更低？
我的素质当然更低了。
你承认你素质更低？秦艾叶有点吃惊地看一眼肖荞麦。
事实摆在哪里，敢不承认吗？
天哪，秦艾叶摇头说，真不知道还有你这样的人——那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素质吗？
不太清楚，什么是素质？
反正是不太好吧，我也一时给你说不明白，到上海后，还是让我男朋友说吧，他可能会给你说一大堆。
7
忽然，后面一辆车突然从右侧超车，险些和他们的车子擦碰到一起，两人都不由吃了一惊。肖荞麦气得张了张口想骂人，咬牙忍了。他加油从对方的左边再超过去，然后伸手向那车上的司机做个靠边停车的手势。那司机听肖荞麦的在临时停车线内停下，肖荞麦也停下车。肖荞麦下车。秦艾叶不知肖荞麦何意，紧张地从车窗上往外看着。肖荞麦朝对方司机走过去。
秦艾叶看见两人似在争吵，但听不到争吵的声音。两人吵着吵着，只见肖荞麦忽然伸手给了对方一巴掌，对方想还手，但好像是理亏或者是怕自己不敌肖荞麦，便忍了。肖荞麦再嚷几句后折返回来。
秦艾叶禁不住又冒火了。
训几句也就罢了，秦艾叶说，你竟还打人？你的素质真是太低了，我看还是算了，下一个公交车站停车，给你两百块自己回去吧。
肖荞麦的脸又一次吓白了。
我打人了吗？肖荞麦小声说。
我从车里看得清清楚楚，你打了那人一巴掌，你还敢抵赖？
唉，肖荞麦叹口气，其实，我只是拍了拍他的脸而已，我要是真打了他，他能不还手吗？
算了，秦艾叶口气决绝地说，不想和你争了，下一公交车站停车走人，没什么好说的！
肖荞麦没敢再争。两人冷场一会。
唉，肖荞麦忽然又说，秦总，就算您炒我，也请您听我得把话说明白一下好吗？
你还有何话可说？
秦总您既然在驾校学过，那您应该知道，从右侧实线超车属于严重违规。因为那样最容易造成车祸。其实，那小子与我非亲非故，再说他也没有碰擦到咱的车子，我完全可以不理会这件事，大家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再遇上，何必去自找麻烦去与他计较？可是您想想，他这回没有碰擦到咱的车子，下回呢？下回如果还是没事，哪下下回呢？总有一回要碰擦到别人，或者酿成重大车祸，对吧？我现在问你，就算我们与他非亲非故，您难道愿意他出车祸吗？
那也不需要给人家一巴掌吗！
我轻描淡写说几句，他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能记得住吗？
你师傅是不是也打过你巴掌？
何止是巴掌，我的腿都差点给打折了，改天给你看看我的伤你就明白了。
你说的虽然也有道理，秦艾叶的火气降了下来，但我还是要你以后别打人了，宁可打交警电话也不能打人。
打交警电话那倒是最省事，但那小孩的驾照恐怕要被没收了的。
你这样说，秦艾叶不由笑起来，好像倒是我不对了？
哪能呢，您毕竟是女人嘛，哪个女人喜欢打打杀杀？
你在你们村里是不是经常打架？
唉，肖荞麦苦笑一下，我妈妈生病后，家里的日子过得很紧张，还敢打架？
敢不敢打架和日子过得紧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比如万一失手伤了人，你不得赔人家医疗费？可是医疗费的钱从哪里来？
哪你刚才为什么打人？
我看着那个孩子，就想起我的弟弟，你说他要真是我弟弟，我会怎样？我能不教训一下他吗？
你是为他好，是吗？
不然我的手会哪么贱吗？
你打人倒成了助人为乐了，是不是？
秦艾叶大笑起来。
8
肖荞麦被炒掉的危机再次解除。
秦艾叶和肖荞麦在一家宾馆办好住宿手续，然后来到餐厅准备吃晚餐。秦艾叶这时情绪很好，点了很多菜。在服务员上菜的间隙，秦艾叶拿出手机拨号。通了。秦艾叶赶紧把手机举在耳朵上焦急地等对方应答。但通了的声音响着响着忽然变成不断重复的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很显然，拨通的电话对方没有接，而是直接关机了。秦艾叶关掉语音提示，脸色倾刻转阴了。
肖荞麦听清楚了秦艾叶遭遇的情况。他见秦艾叶生气到动怒的样子，就装糊涂安慰她说：可能人家也是在吃饭，或者是手机不在身边。
秦艾叶似乎是不想让肖荞麦看出自己什么来而努力压制着自己。她没有回肖荞麦话，而是用手招呼一下服务员，说，来一瓶二锅头！
服务员应声去拿酒。
肖荞麦紧张地站起身，关切地说，秦总，您要喝二锅头？
是啊，秦艾叶看一眼肖荞麦，怎么？你不喜欢？
我是喝不了那东西，肖荞麦说，不过你想喝什么就喝什么，别管我，我是什么酒都不喝的。
秦艾叶很快又对服务员大声说，算了算了，不要二锅头了，先来几瓶青岛啤酒吧，再转对肖荞麦说，那咱就都喝啤酒吧。
秦总，肖荞麦有点难为情地说，说实话，啤酒我也不是很行。
服务员拿来五瓶青岛啤酒，打开，再帮两人各斟一杯。
秦艾叶举杯到肖荞麦面前，肖荞麦只好也举起杯，大家互相碰一下。秦艾叶举杯猛猛地喝了一大口。肖荞麦则只是抿了一小口。秦艾叶放下杯子，看见肖荞麦像是喝了药似的一副难受的样子，不由笑着说，你怎么像一个小女孩子似的，喝啤酒都这样啊？
我是司机，肖荞麦认真地说，司机是不能随便喝酒的。规定里有这一条。
我又没让你白天喝，秦艾叶说，现在是晚上了，不开车了，喝点酒还能帮助你睡个好觉呢——不对！秦艾叶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得肖荞麦刚才的一句话在逻辑上是有毛病的，就用手指着肖荞麦的脑门笑起来，荞麦呀荞麦，我说我怎么总是说话说不赢你，现在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你总是跟我耍滑头，偷换概念！
什么？肖荞麦不期然被秦艾叶的话吓了一大跳，立刻站起身很严肃地皱着眉头申辩说，秦总，我没有！
你还敢说你没有？
我真的没有！
哦，我明白了，秦艾叶看着肖荞麦认真的样子，知道他是弄错了自己的意思，就打住笑，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概念？
车子上的零件我都认识，肖荞麦说，从来都没听说还有那样一个零件。
秦艾叶再次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流出了眼泪。
我虽然人穷，但我从来没有偷人的毛病！肖荞麦继续大声为自己申辩，您想炒掉我没关系，但您不能说我是小偷！
好了好了，秦艾叶止住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忘了你是初中生了。没有说你是小偷。我只是说你太会说话了。
肖荞麦也明白了自己弄错了秦艾叶口中所说的概念。
看来，我这一辈子是惨了，人家们还搞什么神5神6，或者还到太空旅游呢，我啊，最多也只能当个汽车司机了。
没关系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你们村里的人，很多人可能连汽车也不会开呢——喝酒喝酒！
说笑完了，两人再开始喝啤酒。秦艾叶已经把前面被人挂断手机的烦恼丢一边去了。秦艾叶还是大口大口喝，肖荞麦还是小口小口地抿。忽然，秦艾叶的手机响了。她以为一定是前面打出去的电话回过来了，赶紧手忙脚乱接了，好兴奋的样子。可一听电话，却是一个鸡场客户问她款收到没有，她没好气地只说了“收到了”三个字，就把电话挂了。
秦艾叶放下手机，回想起了前面已经拨通又被人为惨忍关机切断的电话，情绪很快变得糟起来。
该来的不来！秦艾叶忽然又朝服务员招一下手，服务员，你还是给我来一瓶二锅头吧。说完了又对肖荞麦说，你别怕，是我喝你看，不会逼你的。
服务员把二锅头拿上来，秦艾叶没有让服务员斟，她自己拿起酒瓶口对准啤酒杯满满斟了一杯，肖荞麦傻傻地看着她，明知她是发狠，却又不好阻止她。
秦艾叶把一啤酒杯白酒咕咚咕咚一口气灌进喉咙里。
肖荞麦惊呆了。
秦艾叶灌完了，接着再倒一杯。
秦总，肖荞麦终于忍不去了，您这样子会喝醉的。
哼，秦艾叶冷笑说，我就是想喝醉，你管得着吗？
肖荞麦知道秦艾叶已开始说醉话了，心里很同情她，却又无法阻止她，只能很无奈地看着她。
哦，肖荞麦说，我管不着，管不着。
秦艾叶接着又灌了自己一大杯酒，然后就爬在桌子上小声地哭泣起来。
秦总，您这是怎么了？
什么手机不在身边？秦艾叶边哭边说，他是不想接我的电话，你知道个鬼啊！陈俊民是变心了。他肯定是身边有了女人。他就是当代的陈世美。我和他恋爱都快十年了，我为他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肖荞麦这才知道，秦艾叶刚才被挂断电话的人是陈俊民，也才知道秦艾叶口中的陈俊民是秦艾叶的男朋友，而且，他们两人的关系其实并不是像秦艾叶自己所标榜的如何如何好。
肖荞麦走到秦艾叶身边，举起手想扶她一下，又不敢冒然触动她的身体，两手只好先停在空中。
秦总，肖荞麦说，我送您回房间歇着吧。
秦艾叶并不理会肖荞麦的话，只管沿着自己的思路顾继续哭诉。
肖荞麦我告诉你，我到自考办领取毕业证时，有人看我流泪了，说看把秦艾叶高兴的，其实我哪是什么高兴，我是心酸啊！我为什么要报那个自考？还不是为了他陈俊民？人家大学毕业还不满足又考了个鬼研究生，我呢，我只是一个高中生，我是怕两人的差距太大，将来会让他没面子，所以咬牙报了成人自考，你当我愿意吗？我高中基础不好，你知道我下了多少功夫才考完了那个狗日的本科？可是，我拿到大学毕业证了，他还是变心了，肖荞麦，你说我冤不冤啊！
肖荞麦听着秦艾叶的诉说，自己也不觉流下泪来。
秦总，您当然很冤啦，不过，咱还是先回房间去好不好？
这时有服务员走过来。
她都醉成哪样了，服务员说，你还看什么看，快把她扶房间里去吧，过一会吐一地你就麻烦了。
肖荞麦只好动手去扶秦艾叶，可是秦艾叶却像面条似的往桌子下面滑去，肖荞麦用力把她抱起来，往房间去了。
肖荞麦把面条一样的秦艾叶放到床上，帮她把鞋子脱了，把外罩脱了，然后帮她盖好被子。他正要离去，忽听到秦艾叶喉咙里有发呕声，飞快转身把秦艾叶的身子翻过来，挪到床边，然后又冲进卫生间拿了脸盆出来，结果还是晚了，秦艾叶已然开吐，污物呜哇呜哇地冲到地板上和肖荞麦的鞋子上。肖荞麦拍打着她的后背帮她吐完，再扶正身子躺好，接着拿毛巾帮她把嘴脸擦洗干净，又找来墩布清理地上的污物。
肖荞麦把地板墩干净，再帮秦艾叶掖一下被子，把顶灯换成夜灯，再次准备离开，但他忽然纠结起来。他深知，自己必须离开这个房间，因为深更半夜一男一女同在一屋，一点也不合村里人的规距。可是，如果自己走了，万一秦艾叶还要吐，或者有什么不好的情况，又该如何？
良久，肖荞麦退回屋里来，他拿一只椅子放到床旁，坐下，静静地盯着秦艾叶发起呆来。
9
肖荞麦仰躺在椅子上，歪着脑袋，嘴角流着诞水，喉腔里发着嗞嗞的鼾声。这时候，他的思维体系已经裂解，一部分还在守护着秦艾叶，一部分则已经游离往另一空间去了……
10
这里看样子就是肖荞麦家的院子。几孔残破的土窑洞，门框上的对联都由红转白了，但毛笔字还很清晰。那是肖荞麦的弟弟肖胡麻写的。院子里堆放着农具，有犁耙，镰刀，锄头，山墙上挂着玉米，辣椒。没有院墙，柴垛就算院墙，整个院子看上去很混乱，但给人的感觉却很温暖，很亲切。这时候，肖荞麦和弟弟肖胡麻两人一高一低坐在柴垛上，两人正在说话。肖胡麻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运动鞋。肖荞麦手里拿着一根很光滑的木棍。
哥现在有钱了，肖荞麦说，你的学费呀，校服费呀，火食费呀，还有什么什么的资料费呀，都不在话下。但是，你必须好好读书，你要考大学，然后考研究生，然后再考博士生。总之，你要把哥没读过的书统统都补齐了。
哥，肖胡麻说，我会努力的。
光努力还不够，肖荞麦说，我给你一个指标，每一次考试你都必须考到90分以上。
哇，肖胡麻吃惊说，每次都考90分以上？太高了吧？
90分还敢说高？肖荞麦说，我还想给你定个95分呢！
那也不能每次都考90分以上吧？
我就要你每次都考90分以上。
那要考不够呢？
那你就挨这个了，肖荞麦把手里棍子挥舞一下。
打我？
不打你打谁？
你这要求太高点了吧？
少一分五棍子！哥我只认分数不认人！
太狠点了吧？
超过了也有奖励。
奖励什么？
90分以上，95分以下，我请你下馆子吃一次炒肉面；95分以上我请你下馆子吃一次红烧肉面。
哥，我到时候保证考上大学就行了，何必要规定每次都考90分以上？你得讲点道理好不好？
讲道理？你想得美！我一个初中生，和你高中生讲道理，那不是找死？
可是，我就是再努力学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哪能每次都考90分以上？
你——
忽然不知哪来的一声女人尖叫：肖！荞！麦！
肖荞麦听出来是秦艾叶的声音，心中一紧张，噗咚一声从柴垛上摔到了地上——
11
肖荞麦睁开眼一看，自己竟然是在秦艾叶床边的地上，遂飞快站起来。
阳光从窗帘上渗透进来，客房里已然大亮。秦艾叶已从床上坐了起来，正一脸惊诧地瞪着肖荞麦。
肖荞麦！你怎么在我的房间？
秦艾叶紧张地看一下自己，虽然是躺在被子里，还好，内衣内裤都还穿着，只是外衣不在。
秦总，您醒来了？肖荞麦摸一把口水说。
肖荞麦你怎么回事？秦艾叶说，你没有把我怎么样吧？
您昨晚喝醉了，肖荞麦说，吐了很多，我怕您晚上还会出什么事，就在这里坐了一晚。
这样啊，秦艾叶还是有点疑惑地说，那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再说，我能出什么事呢？你没有对我耍流氓吧？
老天爷，肖荞麦气急败坏起来，我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秦总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您要真的不相信，哪咱马上到医院，让医生检查一下看我对你做了什么没有？好不好？
没有就没有，秦艾叶终于笑起来，说那么多废话。
那我回我房间去了。
肖荞麦出去了，出门后并顺手把房门关上。
秦艾叶定定地看着肖荞麦，直到看不见了。
秦艾叶其实心里早已是明镜似的，肖荞麦除了照顾自己，不可能有任何越线行为，自己那样说话只是想乘机羞辱一下他，过过口瘾。但她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酸酸的好有些伤感。就原则而言，她肯定不能容忍除了陈俊民外的任何男人实质性的侵犯自己的身体，然而，肖荞麦昨晚在那样的“机会”面前如果连一点邪念都没有产生过，她仿佛又感觉有种很失落很失败的滋味。
12
秦艾叶和肖荞麦继续赶路。
肖荞麦在开车，秦艾叶在看手机。
车子行走几十公里时，两人看到前面路上停着一辆小车，一个留着小辫的男人和一个短发女人站在小车旁边，正在朝他们举手打招呼，像是想寻求帮助似的。
肖荞麦只好停车，打开车窗。
肖荞麦探头对小辫男说：出什么事了？
小辫男凑上前说：师傅，我的车子没油走不动了，麻烦您分点油给我好不好？
短发女急忙补充说：不白分的，我们出钱。
肖荞麦皱一下眉头，想一想，扭头看着秦艾叶。
秦总，怎么办？
哪就分一点给他们吧。
肖荞麦看了看油箱显示。
不行，肖荞麦摇摇头说，我们油也不太多了。
秦艾叶说：少分一点也不行？
肖荞麦没有回答秦艾叶，而是再扭头对小辫男说：哎，你有没有一根绳子？
你说是帮我拖车？小辫男兴奋地说，那太好了，我去找找看，好像应该有的。
小辫男找绳子去了。
用绳子拖车很危险的，秦艾叶说，短距离可以，太远不现实，你考虑清楚没有？
我估计前面有加油站，只需要拖不到一公里路程。
估计？你又没有走过这条路，你这不是瞎估计吧？
我不是瞎估计，因为按规定，大公路上每40公里必须设一个加油站的。上一个加油站距离这里已经40公里了，我想过了前面那道弯，肯定会有加油站的。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秦艾叶笑笑说。
肖荞麦看见小辫男找到绳子了，就把小车开到小辫男车子前面停住。
肖荞麦和小辫男用绳子把两辆小车的头尾连接起来，然后各自上车。
肖荞麦开车拖着小辫男的车子在临时停车线内小心行驶。
果然，大家只拖了几百米，就看见了加油站。
肖荞麦按一下喇叭，意在把加油站的消息警示给身后的小辫男，听得小辫男也回按了一下喇叭表示“明白”。
互相牵着的两辆小车朝加油站里的入口进去。加油站里有两排四个加油机。肖荞麦往第一排加油机开进去，打算自己停到第一排的第二个加油机位置，让后面的小辫男在第二个加油机位置加油。不料忽然一辆摩托车从旁边抢先去到第二个加油机的位置，肖荞麦担心撞上摩托车，就一时忽略了后面拖着的小车而采取紧急刹车动作。结果小辫男的车头就嘭的一声撞到肖荞麦的车尾上。
肖荞麦和小辫男很快下车。
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见油管正好都还能够得上给两车加油，就先分别和留在车里的秦艾叶和短发女打一下招呼开始加油。
小辫男显得十分恼火，用手指着肖荞麦冲过来，大有要吵架的样子。
你这人会不会开车？小辫男用训斥口气说，不预警就停车，不知道我在后面紧跟着吗？
不好意思，肖荞麦自知理亏，就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忘警示了。
你怎么可以忘了警示？小辫男仍然不依不饶地大声嚷嚷，你的脑子里进水了是不是？
肖荞麦好不尴尬，一边挠脑袋一边赶紧去查看撞的情况，并顺便把绳子解了下来，结果还好，除了自己车的尾部碰掉一点柒皮，小辩男的车头没有看到什么问题。
还好，肖荞麦说，没多大问题的。
你说得轻巧！小辫男却得理不让人了，怎么可能呢，都嘭的一声了，还说没多大问题？
你低头仔细看看，肖荞麦坚持说，是真的。
小辫男也俯身去看，结果是虽然没有掉柒，却还是有一点擦伤似的痕迹。
你是不长眼呀？小辫男说，什么叫没多大问题？你是不是想耍赖？
肖荞麦再上前细看，果然还是有点像是擦伤了的痕迹。
哦，是有一点小伤，肖荞麦说，不过，现在网上卖一种什么软膏，抹擦抹擦就和原来一模一样了，或者，下一次到4S店养护车时，让那里的人搞一下也行。真的。
什么叫搞一下也行？小辫男说，那我把你的脸皮割一块下来，你自己去买一点什么膏子抹擦抹擦，你会同意吗？
这时，工作人员已给两车分别加好了油，也结了账，但见两男的还是为碰车的事争吵，就走过来，统一对两人说：喂，你们把车开路上去吵好不好？你们一条龙挡住九江的水了，还让别人营业了不让？
肖荞麦听工作人员这么说，就朝自己车走去。不料小辫男一把拉住他。
哪里走！小辫男说，事还没了你就想走呀？
车里的秦艾叶，从车窗上看着小辫男纠缠肖荞麦，情知肖荞麦遇到赖皮人了，心中不免还有点幸灾乐祸。想你肖荞麦嘴巴不是很会说吗？看你怎样应对这个家伙？但见小辫男居然还拉住肖荞麦他不让走了，就很快下车。
这位先生，秦艾叶推开小辫男，厉声说，他都给你道歉了，你还要怎样？
我要他赔钱！小辫男仍是毫无退让说。
他好心帮了你，再说你的车也没什么损伤，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帮我拉车是好事，可他不能不预警停车，害我追尾，把我车头撞伤了，这是两码事，你知道不知道？
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那又怎样？
你想要多少钱？
500块钱，少一分也不行！
肖荞麦听说要赔500块，终于再也忍不了了，他把秦艾叶拉开一边，攥紧拳头迎向小辫男。
秦艾叶情知情况严重，她当然不能让肖荞麦动手，立马拉住他。这时，短发女也很快上前护住小辫男。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也过来劝架了。
秦艾叶一手拉着肖荞麦，一手很快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一沓钱，对小辫男说，既然你想钱钱疯了，我给你！
秦艾叶将一沓钱朝小辫男和短发女砸过去，钱就散落在了地上。见短发女和小辫男赶紧弯腰去拣了，秦艾叶也强拉着肖乔麦上车去了。
13
小车继续行进。
肖荞麦紧握方向盘，盯着行进在前面的小辫男的车子，胸腔起伏着，喘着粗气，瞪圆的眼睛里有晶亮晶亮的光在乐烁着。
秦艾叶拍了拍肖荞麦的肩膀。
荞麦同志，秦艾叶云淡风轻地说，别往心里去，无所谓的。
肖荞麦没有回话。
小辫男一直还在肖荞麦的视线里，不远也不近。
我长了这么大，肖荞麦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泼皮人。
秦艾叶笑起来。
你笑什么？肖荞麦说。
我笑你。
笑我？
笑我什么？
我原以为你的哪张嘴天下无敌，秦艾叶说，想不到今天怎么表现得这么差劲，大跌眼镜啊！
你刚才给了他多少钱？肖荞麦说。
我没数，估计有个十来张吧。
那人说500，你怎么要给他哪么多？
你以为我在给他钱吗？
那是什么？
我是拿钱羞辱他！
天哪，肖荞麦吃惊地看一眼秦艾叶，您搞错了没有？在您看来，您是用钱羞辱他，可他呢，他被羞辱了吗？他心里还美滋滋呢，甚至还会想，我要500，她给我这么多，这女人真傻。
肖荞麦的一句话让秦艾叶的脸阴了。
你这人真是！秦艾叶瞪着秦艾叶说，你在我面前怎么就总有哪么多鬼道理？
肖荞麦不敢说话了。
肖荞麦的“鬼道理”像是一把利剑，寒光一闪之际，秦艾叶开始质疑刚才自己的作法了。她回想起小辫男和短发女在地上拣钱时那种兴奋神采，真的不像是受了什么侮辱，相反，倒像中了什么大奖。她的心这时忽然像是刀绞似的难受起来。她意识到自己不是傻，而是愚蠢。
肖荞麦这时却变得异常冷静了。
肖荞麦开始加速行驶，超过了小辫男。
但是，肖荞麦并不想彻底甩开小辫男，而是与小辫男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秦艾叶不明白肖荞麦是什么意思，也没有问他。
忽然，前面好像是路有问题了。只见路中间赫然立了一个很大的牌子，上面还画一个箭头，箭头上面写着“前面修路，请走便道”几个大字。箭头指向的地方，果然是一条便道。
肖荞麦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肖荞麦减速后摇晃着车身进入便道。在便道上行进一段后，出现了一道下坡，下坡一百米后紧接着又是上坡。坡底的地方有一岔道。肖荞麦看出来，便道原本朝着岔道方向开的，但可能是开了一段后发现不行，就返回来朝另一边开去了。肖荞麦弄明白了情况，脑子里就很快酝酿出了一个主意。
肖荞麦从后视镜中看到小辫男的车子也已跟进到了自己后面。他将车子开过岔道一点，忽然停下，做一个准备调头假动作。后面的小辫男看到前面的车子要调头了，当然地想到可能正确的路应该在岔道那边，且也看到岔道那边也有车辙，便不由分说朝岔道上开了进去。肖荞麦看到小辫男开进到岔道后，就将自己的车子倒至岔道口停下来，把岔道口给严严地封死了。
怎么了？秦艾叶说。
车子响声有问题，肖荞麦说，我得检查一下，您先闭目养养神休息一会。
肖荞麦下车了。
果然，小辫男的小车沿岔道前行一段后，就很快倒回来了。但是，这时肖荞麦的车子很严实地堵在了路口，小辫男走不了了。
小辫男下了车。
肖荞麦先来到车头，把前盖打开。他并没有检查什么，而是下到岔路那边的一块空地上，一个人开始练拳。
小辫男气冲冲朝肖荞麦走过来。
小子，小辫男大声说，你把车子停在路口你什么意思？
肖荞麦仿佛并未听见小辫男在说话，还在不慌不忙练拳。
秦艾叶听到有人喊话，从车窗口往外一看，原来小辫男的车子已经被自己的车堵在了岔路口里边了，心里立刻明白了肖荞麦的用意。想到刚才小辫男小题大作讹人的事情，她不打算干涉肖荞麦了。
肖荞麦毫不理会小辫男的喊话。
我和你说话呢！小辫男火爆火爆地说，你小子耳聋呀？
肖荞麦仍在专心练拳，像是压根没听到小辫男说话似的。小辫男见肖荞麦根本不搭理自己，就走近去想动手拉扯肖荞麦，谁知他的手还未触到肖荞麦，就被肖荞麦突然抓住并顺势往前一扯。小辫男向前一个狗吃屎爬到了地上。
秦艾叶看着小辫男爬地上疵牙裂嘴的样子，心中也不由升起了一种复仇般的快意。
肖荞麦的车子只是把岔道封了，并没有影响其他车辆的通行，仍有一些车子还在不断通行。
肖荞麦很快朝车子那边看一下，似乎是担心里秦艾叶看到自己对小辫男动手，就掩饰地大声对小辫男说，喂，你爬在地干什么？是不是拣钱啊？
肖荞麦哪里知道，自己如此很适当地教训一下小辫男，其实也完全符合秦艾叶的意愿，秦艾叶不仅不会反对，甚至还可能表扬他的。
小辫男从地上爬了起来，似乎还想对肖荞麦发脾气，但看样子是深刻地感受到了肖荞麦的功夫，意识到自己如果再来硬的，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把脾气压回肚里，刚才的那嚣张气焰也改为一种很底调甚至很卑微的样子。
小师傅，小辫男疵着牙站起身说，你的功夫不简单哪！
过来一起比划比划？肖荞麦说。
我哪敢啊！小辫男说，我是说，我走错了，那边走不通的。
你自己走错了找我干什么？是不是还要我赔你一点钱？
哪里呢，我是想倒回去一下，麻烦你挪动一下你的车子，我先谢谢谢你了，好吗？
不好意思，我的车子暂时动不了了。
那巧了，我正好是汽车修理工，那让我帮你看看好吗？
小辫男说着就往肖荞麦的走去。
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敢碰一下我的车，我敲碎你的骨头！
小辫男停住步。
可是，小辫男很无奈地说，可是你的车停在路口，我怎么过去呀？
你又不是我儿子，我管你怎么过去！肖荞麦一边继续练拳一边说。
小辫男低头沉思一会。
小哥哥，小辫男把态度再放卑微一点说，我求你了，好不好？
肖荞麦专注地练拳，没理小辫男。
小辫男似乎已经彻底明白，自己如果不把前面讹回来的钱吐还出来，怕是等于晚上也走不掉的了。
罢！小辫男苦笑一下说，小师傅，算我有眼不识泰山，前面的事情，我对不起您了，好不好？
肖荞麦还是没理会小辫男。
好啦，小辫男叹口气说，我把钱退还给您了。
小辫男说着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一沓钱，朝肖荞麦递过来。肖荞麦停下练拳。
慢！肖荞麦举手制止说，古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要给我钱？
唉，小辫男低下头说，小哥哥，前面是我不对。
你怎么不对了？
前面的事，小辫男环顾一下左右，咬一下牙说，算我讹您了。
什么叫算你讹我了？
不对，是我真的讹你了。
你承认你讹我了？
我承认，我向您道歉。
你讹了我多少钱？
一共900块，小辫男把钱朝肖荞麦递过来，您先收着，我等下再多给您一百，算我赔的。
一百就不用赔了，肖荞麦从小辫男手中接过钱来，讹我多少还我多少就算了。
那我谢谢您了。
小辫男朝肖荞麦深鞠一躬。
肖荞麦收好900块钱。
那麻烦您挪一下车子好吗？
不急，肖荞麦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你讹我事先就这样了。
那还有什么事吗？小辫男忽然又有些吃惊地皱起眉头来，您是说拖车的费用吗？
不是，肖荞麦说，拖车是我自愿拖的，我不会要你的费用的？
那还有什么？
我是说，你讹我事了了，可你以后还要讹别人的，这该怎办？
小哥我告诉你，吃一堑长一智，我以后再也不会讹人了。
可是，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你还会不会讹人？
那您还要我怎样？
我也不知道，先让我想想。
小辫男不由着急起来。
那我再给您一点钱行吗？
我说过我不要钱。
天哪，哪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不走吧？
我想起来了，肖荞麦站起身来。
小辫男吓得退开一步。
你该不会还要揍我吧？
我是想揍你，但我揍了你，我怕我的老板炒我鱿鱼，不然我早就开始揍你了，还会等到现在？
那该怎办？
你跪在地上，把手举起来，对老天爷发个誓吧。
小哥，我说不讹人了就肯定不讹人了，好不好？
你到底发还是不发？
罢，我发吧。
小辫男噗嗵跪在地上。
您教我吧，您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你把手举到头顶。
小辫男把手举过头顶。
你就说，老天爷你听着。
老天爷你听着。
慢点，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小辫。
你就说，我李小辫从今天开始，再也不讹人了。
我李小辫从今天开始，再也不讹人了。
你就说，我要是再讹人，天打五雷轰。
我要是再讹人，天打五雷轰。
秦艾叶看着肖荞麦不仅让小辫男把讹的钱自愿吐出来，还又逼他对天发誓，由衷地点着头。她虽然觉得肖荞麦的这种办法未必好，但她愿意肖荞麦这样做，她从心里认可肖荞麦的做法。
14
小车在继续行进。
你干得很好，秦艾叶说，只是让他发誓这一点，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因为他这样的人连老天爷也敢骗的。
我也想给他讲讲道理的，但是您也知道，我只是一个初中生，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讲不出什么道理来，也只能用这种老办法教育一下他了。
要是我男朋友在就好了，他可以给他上一个小时的课，让他听得口服心服。
肖荞麦没说话，只用鼻孔“吽”了一声，略微摇了摇脑袋。
秦艾叶看见了肖荞麦有点不屑的样子。
怎么样？秦艾叶说，你好像还有点瞧不起我男朋友？
不敢，肖荞麦赶紧说，我一个初中生哪敢瞧不起人家研究生的！
那你“吽”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真的。
说实话，秦艾叶很认真地说，我告诉你，我男朋友水平很高，能力也很强。我很佩服他的。别看我是什么企业家，什么老板，在他面前，我什么都不是。我们之间，其实是我在高攀人家。我打算去上海后，把你介绍给他，让你和他交朋友。我告诉你，你和他交朋友不会吃亏的。
吽，肖荞麦却仍是很不屑地说，我才不和那个陈世美交什么朋友呢！
陈世美？
秦艾叶不由大吃一惊。
你是不是在镇上听到了我男朋友的什么风言风语？
没有，我之前连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怎么会听到他的风言风语？
那你现在知道他叫什么吗？
不就是和陈世美一个姓，名字叫俊民吗？
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你怎么还说他是陈世美？
不都是您说的吗？
我说的？我什么时候说的？
您前面说过一次，昨晚又说的，您难道都忘了？
我昨晚说了？
是啊，要不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说陈俊民是陈世美了？
对，您是这样说的。
是我喝酒后说的？
对，您当时不是打了个电话没打通吗？后来就喝啤酒，再后来您又接了一个电话，接完了电话，您就叫了一瓶二锅头，连喝两大杯，然后就爬在饭桌子上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说了很多，都是关于您男朋友陈俊民的故事。
天哪！秦艾叶忽然掩脸痛哭起来，我真是蠢死了，我怎么会对一个外人说那些话啊——
秦总您别难受，肖荞麦安慰秦艾叶说，那些话您也就只对我一个人说，我又不是多嘴舌，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只要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的。
我自己会开车，干嘛要雇佣司机呢！秦艾叶哭着说，摆什么有钱人的谱呢我！我是一头蠢猪呀！我还不如干脆死掉算了！
肖荞麦不敢再说话了。
15
一条大河，流经一座城市时，似乎是为了不去侵扰人们，在城边的弯子里稍稍驻足一下就很快拐走了。但是城里的人们并不想让大河悄悄溜走。有人干脆就在大河驻足的弯子里建个宾馆，让客人们尽情地享用大河的风水。
秦艾叶和肖荞麦经过这个宾馆外的公路时，也有点想看看这里的风景，就在河边停下车子休息。肖荞麦是个奉行实用主义的人，见河水清澈，不花钱也可以使用，赶紧拿脸盆到河里打了水来洗车。秦艾叶在旁边找地方坐下，一边观风景一边与肖荞麦继续聊一些刚才在车里说起的话题。
那一次考试是科目终考，秦艾叶说，很重要的，因为如果考不及格，就得推迟至少半年才能拿到毕业证，所以我的神经绷得好紧。
那你怎么能考得好呢？肖荞麦一边洗车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应答着秦艾叶。
考试时间快结束了，秦艾叶继续说，有一道题难住我了，因为需要一个公式，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时，别的考生们都开始交卷了，我还是想不起来，怎么办呢？我好着急，头上都冒汗了，拿着笔的手也不停在发抖，这时，不知为什么我眼前一阵发黑，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怎么了？肖荞麦停下干活，紧张地看着秦艾叶。
等我清醒时，你猜我在哪里？
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的急救病房里。
天哪！
秦艾叶现在对肖荞麦说话，不再遮遮掩掩了。因为那天酒醉后，她已经把最不想让人知晓的事都不小心在肖荞麦面前兜露出来了，剩下的不是很重要的事还有什么必要再保密呢？于是她干脆把自己和陈俊民的之间的所有事情都竹筒里倒豆子似的讲给了肖荞麦。比如他们俩青梅竹马一起玩着长大，上高中时在双方大人的窜掇或者是挟持下订立婚约，陈俊民考上了重点大学后来又考上研究生，而她则回村里养鸡，办了养鸡场。还有她为了不想与陈俊民在文化上的差距越来越大，搏命似的通过自考拿到了大学本科毕业证书。她承认自己一心爱着陈俊民，可是陈俊民自从考上研究生后就没有回来过，通电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有时打通了没人接，有时甚至干脆就打不通，而那一天的情况更糟，打通了，但手机响着响着就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显然是被陈俊民挂断关机了。她心里有气，才大口喝酒折磨自己。她说她自己心里很纠结，也想过算了，不去找他了，可是又一想，不能，不能算了。因为大有可能是陈俊民真的是太忙了，自己不能怪他。再者说，以自己对陈俊民的了解，他也绝不是一个轻易变心毁约的人。别看自己嘴巴里骂他是陈世美，心里根本就不相信。
我有一计，肖荞麦说，但不知当说不说。
但说无妨，秦艾叶说。
咱们这次去到上海，我一绳子把他绑了，放在后备箱里，然后拉回到养鸡场去，让他和你一块养鸡算了。
你这人，真浑！秦艾叶笑起来说。
不，我是认真的。
那叫绑架，会犯法坐牢的。
绑架是为了讹别人钱财，你只是让他回去养鸡，怎么能叫绑架呢？再说，两口子的事，谁能管得着呢？
你真是个法盲。
肖荞麦洗完车，就去河里清洗沫布和脸盆。
我去那边买瓶水，秦艾叶见肖荞麦去河边了，就起身往宾馆走去。
两人分头离开小车。
肖荞麦拿着清洗好的脸盆返回时，看见秦艾叶也拿着两瓶水从宾馆里出来了。恰在这时，忽然有一个长发男人从宾馆门口箭一样冲出来。紧接着又有两个警察也箭一样从宾馆门口冲出来。很明显，警察是正在追捕长发男人。长发男人眼看着就要被警察抓到了，一眼看到秦艾叶，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突然一手揪住秦艾叶的脖子，一手从自己腰间拔出一把尖刀卡到秦艾叶下脖胫处。
长发男人朝警察大喊，别过来！过来我就杀死她！
秦艾叶莫名其妙被长发男人劫持为人质，脖子被长发男人用手卡着，一时间动弹不得也不能说话了。
肖荞麦大吃一惊，丢下脸盆冲了过去。
不要！肖荞麦大喊。
警察担心长发男人对秦艾叶不利，只好停下追击，一边对长发男人喊话一边等待机会。
你不要乱来，警察大声说，你现在只有一条罪，如果你再伤害这个女人，你就罪上加罪了，你得想想明白，不要一条道走到黑！
我不能让你们抓住，长发男人说，你们只有让我安全离开，我保证不伤害这女人，如果一定要抓我，那我只能先把她杀死！
肖荞麦还要往前冲，被一警察挡下，他也怕长发男人伤害秦艾叶，也只好停住步，大声对长发男人喊说：你要什么我给你，你不能伤害她！
长发男人大喊：我要一辆车子！
肖荞麦喊：我可以给你车子！
一位警察制止肖荞麦，一位警察继续喊话说：我们谈一谈好不好？
没什么好谈的，长发男人这时也看到了秦艾叶的小车，就喊：我要哪辆小车，给我，我把她放了，不给我，我就把她杀了！
警察说：你别伤害人，我们和车主商量一下好不好？
却见肖荞麦早已进到车里，将车子朝长发男人开过去，警察来不及阻拦，只好被动配合着也朝长发男人靠近过去。
长发男人大声喊话：其他人不要跟过来！不然我先杀人了！
肖荞麦的车子冲到长发男人跟前。长发男人见车子开过来了，卡着秦艾叶的后胫朝车子大喊，把车门打开！
肖荞麦打开车门，长发男人把秦艾叶一把推倒在地，自己飞身上车。
警察和围观者们都一筹莫展之际，却见小车竟一头往河里冲去，沉没不见了。
秦艾叶连绝望地朝河面上哭喊：肖荞麦——
两警察开始打电话寻求救援。
有人在扶拖和安慰哭喊着的秦艾叶，有人则是紧张地看着翻着微浪的河面发傻。
不一时，来了几辆警车，警车里下来五六个警察。可是，大家正准备要下河时，却见河面上露出一个人头，那人头似乎正往河岸上游动。
秦艾叶一眼认出了那人正是肖荞麦，悲伤和绝望立刻转变成激动和兴奋。
肖荞麦——
肖荞麦脖子上挂着一个秦艾叶的小包，一只手还拖上疑是车子里的安全带，安全带的另一头拴有长发男人的一只脚。
众警察很快把肖荞麦和长发男人都救上岸来。
16
一辆公交车在公路上行驶。
车上有很多旅客。秦艾叶和肖荞麦在最后一排。两人在小声说着话。
你差点把我吓死，秦艾叶说。
唉，肖荞麦叹口气，那么好的一辆车，让我毁了。
毁了车不要紧，秦艾叶说，你能活着上岸比什么都强。
那家伙要我往路上开的，肖荞麦说，我也打算开到路上再想办法对付他，可是我突然想到您的包在车上，我知道包里的钱是你在去上海的经费，我怕万一他杀了我，再把您的包也抢走了，您两手空空还怎么去上海找陈俊民？
所以就把车开到河里了？
因为我想把车开到了河里，我就是死了，那家伙也跑不了，他跑不了，你的包也就没有不了，因为警察肯定会把车捞出来的，车捞出来了，您的包也会回到您手上的。
你真是傻，我的包能比你的命也值钱？
没想到他家伙没水性，我很快就制服了他。
我都担心他杀了你呢。
我制服了他后，拿了你的包正要上岸，又想他也是一条命呢，就用安全带把他也拖上来了。
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这一趟您亏大了。
你都差一点没了命呢！
大家停下说话，都闭目养神起来。
唉，肖荞麦又说，您要一个人乘飞机或者高铁，哪来这些破事？
也是，秦艾叶说，那天在镇上没有遇到你就好了。
肖荞麦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秦总，肖荞麦略微顿一下，我辞职吧。
什么？秦艾叶睁开眼睛吃惊地看着肖荞麦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辞职吧？
为什么？
不管在什么公司里，员工做了错事，老板都得处罚员工。
你又做什么错事了？
我把您的车都毁了，还不是错事？
噢——你说这个呀，秦艾叶恍悟似的噗吃笑了起来，却忽又故做很认真的样子说，对呀，你不说我还倒给忽略掉了，我是得好好处罚你的！
肖荞麦意识到自己误解了秦艾叶，神经放松下来，但心里的歉疚还在。
那您是同意我辞职了？肖荞麦故意说。
想得美！秦艾叶说，你走了，我还怎么处罚你？
还有一点，肖荞麦又说，您现在没车了，还养个司机干什么？
除了毁车的歉疚，这一点其实更让肖荞麦感到不安。
我不是说过我很快还要买一辆新车吗？
您真的还要买车吗？
我要不买车，让你成天歇着，处罚不了你，反让你更便宜，哪怎么行啊！
肖荞麦的石头落到肚子里了。
我对您说，肖荞麦开始说老实话了，我在河里时就想过这个问题的。
命都快没了，您还想这想哪？
我还想过好多问题呢。
你还想过什么？
你猜猜看？
我猜啊，秦艾叶努力想想说，对，你的脑子里肯定想过一个人的。
说出来看看？
你想过邱少云，秦艾叶肯定地说，邱少云是跳进冰窟中是为了救朝鲜女孩，你呢，你是为了抢救我的钱包。
错！肖荞麦笑起来。
那是什么？
我想过肖胡麻。
肖胡麻是什么东西？
肖胡麻是我弟弟。
哦，你叫荞麦，你弟叫胡麻，你爹妈也真会给你们起名字的。
我答应过肖胡麻要供他读完我所有没读过的书的。
你担心自己不能供他了？
对。我还答应过他，他考试成绩超过90分，我就请他吃一顿炒肉面，超过95分，我就请他吃一顿红烧肉面。所以，那家伙把刀顶到我脖子上时，我想糟了，我怕是不能兑现我对我弟弟的承诺了。
秦艾叶忽然不说话了。
肖荞麦扭头时，却见秦艾叶的眼泪像珠子一样在从脸上往下翻滚，不由吃惊说，秦总，您怎么了？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秦艾叶流着泪说，假如这一次你被那家伙捅死了，或者是在水里淹死了，我也好找你弟弟帮你兑现承诺的。不过，现在说了也行，下一次你如果真的死了，你就不用再为这事担心了，我一定也会找你弟弟帮你兑现你对他的所有承诺的——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死了。
肖荞麦看着秦艾叶，眉头皱了起来。
17
肖荞麦驾驶着新车，秦艾叶在副驾位上。他们从汽车大市场出来，往大公路上开去。
看来有钱真好，报废一辆马上再买一辆。
等咱们回到镇上后，我就把这辆车送给你。
真的假的？
你看我是说假话的人吗？
那我可不客气了啊。
谁要你客气来着？
你还真要送给我？
啰嗦！婆婆妈妈的，我不喜欢！
唉，肖荞麦轻叹口气，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可我怎么能要你的小车呢！我想，等我找到老婆结婚生了儿子，你送我一辆玩具小车给我儿子，那我就心满意足了，你这十几万的小车我不会要的。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送你一辆小车不为过。
要送你还是送给陈俊民好。
我和陈俊民的问题不是送这送那能解决的。
那你以为你的大学文凭就能解决问题？
在他眼里，可能文化比钱更重要。
那在你看来，我这样人的怕是给他擦皮鞋都不配，对不对？
也不是你这样说法。
我担心，你和陈俊民今天结婚，明天我就得滚蛋。
为什么？
我给陈俊民擦皮鞋都不配，难道还有资格给他的老婆开车？
秦艾叶忽然大为生气起来。
你再这样绕我，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两人一时不再说话。
18
小车在一公交车站点停下。秦艾叶和肖荞麦一人拿一瓶水背靠着车身站着，他们一边喝水一边观看路上景致。前面的公交车门口，有一群人正拥挤着上车。当最后一位旅客上去，车门将关未关时，侧面的路上有一位姑娘正在拼命往过跑，似乎是要赶着乘车。秦艾叶和肖荞麦眼看着姑娘奔跑的样子，也急得手舞足蹈地给她加油。
快！快！跑啊！
糟了！
说时迟，那时快，公交车关门开走了。那姑娘刚好晚了一步。
姑娘急得直跺脚。
秦艾叶和肖荞麦也为姑娘一脸惋惜。
秦艾叶和肖荞麦准备上车了。
姑娘似乎忽然看到秦艾叶和肖荞麦和两人身后的车子，就快步朝两人走过来。
大哥大姐，姑娘对两人说，请问你们的车子出租吗？
我们不是搞客运的，肖荞麦说。
你要去哪里？秦艾叶说。
我去上海，姑娘说，想去高铁站搭火车。
我们也去上海，秦艾叶说，你要是不急着赶时间，可以搭我们的车子一起去，多一个人也热闹点。
我是不赶时间，姑娘说，搭你们的车当然太好了，那我出三分之一油费好吗？
不要你出油费，秦艾叶说，你要愿意就上车吧。
好，姑娘说，那我太谢谢你们了。
大家上车。秦艾叶坐副驾位，姑娘上到后排。
你叫什么名字？秦艾叶对姑娘说。
我叫陆曼雪，姑娘说，哪怎么称呼大姐和师傅大哥呢？
我叫秦艾叶，秦艾叶说。
我叫肖荞麦，肖荞麦说。
那我叫你们秦姐肖哥吧。
车子离开公交站，进入一段车流量相对很少的国道。
天色渐渐晚去。
按照肖荞麦的安排，大约还需一个小时才能到达预计的宾馆。
秦艾叶和陆曼雪闲聊起来。
小陆，有男朋友了吧？秦艾叶说。
也有，也没有。
那就是说，有目标了，还没有确定下来，对吧？
是这样。
那你得加油啊。
那大姐您呢？
我已经定婚了，就差领证办婚宴了。不过，别看我和我的男朋友好像也还在年轻人之列，但我们的关系基本是父母帮我们确定的。
那是父母包办？
也不能说是父母包办，因为我们两个也都是同意了的。
秦总去上海，就是看男朋友的。肖荞麦插话说。
大姐的男朋友在上海？
是在上海，秦艾叶苦笑一下，你男朋友也是在上海？
我俩是同学，都读研，一个班的。
秦总的男朋友也是在读研，肖荞麦插话。
那你们读研是不是很辛苦，很忙？
大部分人读研不是很忙，但我们很忙。
为什么就你们忙呢？
因为我们申请的科研项目被学校里批准立项了。我们除了要完成学业，还要完成科研项目，不是忙，而是忙的焦头烂额。
忙起来，是不是外面来的电话也不能接？
那是肯定的。
秦艾叶沉思起来。
那是不是女朋友的电话也不接？肖荞麦插话说。
女朋友？陆曼雪没明白肖荞麦的意思。
你的男朋友是上海人？秦艾叶又问。
不是，陆曼雪说，我男朋友是山西人。
山西？秦艾叶扭头看着陆曼雪很有些吃惊地说，山西哪里？
山西吕梁市宁乡县，陆曼雪说。
什么？秦艾叶忽然紧张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大姐您不会也是宁乡县人吧？
秦总和我都是从宁乡县人，肖荞麦插话说。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秦艾叶瞪起眼睛看着陆曼雪说。
他叫陈俊民，大姐不会认识他吧？
你说的男朋友就是陈俊民？
是啊，怎么了？
肯定是吕梁宁乡县人？
是啊！
秦艾叶的脸色忽然大变。
荞麦停车！秦艾叶大声对肖荞麦说，像是在发命令。
肖荞麦把车停下。
陆曼雪一脸惊疑。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秦艾叶打开车下车，然后把后面的车门也从外面打开。
请你滚下车来！秦艾叶涨红着脸对陆曼雪大声说。
大姐您——
陆曼雪被秦艾叶的样子吓坏了。看出来她是一点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再不下来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陆曼雪战战兢兢下车。
秦艾叶大力关上车门，回到自己的副驾位。
小车子丢下陆曼雪开走了。
太阳已落，天色渐暗。公路两边大山黑魆魆的，令人感到恐怖。
陆曼雪始终想不起自己哪句话得罪秦艾叶了。
秦艾叶气得头都快要爆炸了。
说好要人家一起去上海的，只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要人家下车。肖荞麦对秦艾叶这样做法显然很不以为然，但见秦艾叶正在气头上，也不敢贸然对她说什么，就只好将车速减慢，并故意打开车灯，想以此警示秦艾叶，让她知道天黑了，把人家一个女孩子抛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太不应该了。
秦艾叶早已读懂了肖荞麦的暗示。事实上，她把陆曼雪轰下车后不到半分钟，她就后悔了。可是这么快就认输，显然不是她的性格。而肖荞麦有话却又不敢说出来。怎么办？
荞麦，秦艾叶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了，你说，我难道就这么放过她吗？
不能！肖荞麦乘机说，您应该找她问清楚一下，她和陈俊民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那你还不快点调头？
好。
肖荞麦赶快调头。
19
车子来到一个大服务区。大家找家饭店草草吃了晚饭，就在服务区的一家宾馆下榻了。
秦艾叶要陆曼雪和自己住一个房间。陆曼雪没有拒绝。
陆曼雪早已知道陈俊民在老家与一个女孩有婚约，但她认为婚约不是结婚，不受法律保护，自己完全有权利也还有机会去争取，而且绝无“小三”等道德之虞。她原来想，她们之间的争夺，大概率只会是以隔空形式进行的，因为大家远隔数千公里，不大可能面对面开战。不料今天居然狭路相逢。而且，看样子对方已摆开了决战的架势。也罢！那就来吧！
这时，秦艾叶和陆曼雪面对面坐在各自的床上。
说说吧，秦艾叶冷冷地说。
战斗骤然开始。
好，陆曼雪说，我在读大学时，就和陈俊民同班。
看得出来，秦艾叶也非怯战之人。
是不是读大学时，你就对他有想法了？
有是有，但是当时没有敢那样想。因为我们班有两个女生比我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比我好，我和她们相比差得太远，我怕自己配不上他，所以没敢哪样想。大学毕业选择考研专业时，我和他都选了半导体专业，那两个女生没有。结果我和他都被录取了。
你感觉你有机会了，对吧？
是的，我开始对陈俊民有想法了。
你就开始追求他了？
不，当时我是打算要放弃的。
为什么？
因为有一次，我听到他对一个男生说，他在老家与一个女孩子早就订婚了。我偷偷地哭了几天，决定算了，不再想他了。
你这样的决定很明智。
再后来，申报科研项目时，他选择了碳基复合材料高温热处理，我也认为这个项目太有前瞻性了。大姐，你知道美国人在芯片上卡咱们中国脖子的事情吗？
你们难道是在造芯片吗？
那倒还没有。不过，是往这个方向去的。因为如果能造出碳基芯片，咱们国家就可以摆脱别人卡脖子，实现弯道超车。所以我们的项目对于国家的国防建设很有意义。我们的项目虽然还不是造芯片，但也是在做这方面的基础研究。
这个项目好，如果你们能给咱们国家造出芯片来，那就更好了。
就在这时，我对陈俊民的想法又有了。
你怎么又退回去了？你不是已经知道他老家有对像吗？
我想，你们只是订婚，并没有结婚，我有权利追求陈俊民。
天哪！秦艾叶瞪大眼睛看着陆曼雪，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呢？
我不服，大姐，真的。
你要当小三？
我追求陈俊民是正当的，我不是小三。
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这是您的认知，我不这样想。
秦艾叶火了，突然下床站到陆曼面前。
信不信我抽你嘴巴？
我信，陆曼雪倔犟地说，您抽吧。
秦艾叶的手举了起来，但见陆曼雪真的闭上眼睛在等着，就只得噗嗵仰天躺回自己床上。
我的天哪！秦艾叶绝望地大声说，世上怎么还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人啊！我真的是服了！
我夺人所爱，算我对不起您，您想骂什么就骂吧！
秦艾叶忽又坐起身来。
那陈俊民是什么态度？他同意和你一起吗？
我还没敢跟他说呢。
什么？你还没跟他说？
是啊，我刚上到您的车里，您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不是告许您了吗？我说，我有，也没有。意思是说，我只是自己心里有他了，还没告诉他呢。
噢，秦艾叶也想起来了，不由得大摇着脑袋，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我的老天爷，闹了半天，你还只是一厢情愿哪！
那您也别高兴太早，陆曼雪说，我一定要和您公平竞争的。
你要和我竞争？
是的。
你觉得你行吗？
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真不要脸！
您骂吧，我不在乎。
20
次日，三人继续驱车上路。
可能是一夜无眠，秦艾叶太累了，她让陆曼雪坐到副驾位上，自己在后面双人座上呼呼大睡。
一晚都没睡吧？肖荞麦对陆曼雪小声说。
嗯，差不多吧，陆曼雪点点头也小声说。
丢掉你的幻想吧，人家都相爱十多年了。
陆曼雪没说话。
你不服气？
秦姐人很好，我有点心疼她了。
心疼她你就别和她争了。
争还是要争的。
那陈俊民是不是对秦总真变心了？
我还没看出来呢。
前两天，秦总给陈俊民打电话，被陈俊民挂断了，秦总气得喝了很多酒，大骂陈俊民是陈世美。
秦姐误解陈俊民了。当时我们在集体攻关，陈俊民对我们宣布了一条纪律，要大家都把手机关掉。恰在那时，我看到陈俊民的手机在震动——是通了的那种震动——就把手机递到陈俊民手上，陈俊民看也没看就顺手掐断，然后把手机关了。他自己定的纪律，当然要带头执行。现在想来，那通电话肯定就是秦姐打给他的。
你们有哪么忙吗？
有，真的。
马上就到上海了，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先带秦姐去见陈俊民。
你不是要和她争吗？
那我也不能阻止人家两人见面，那我成什么人了？
你大气！
不是大气小气的问题，陈俊民和秦姐青梅竹马长大，感情深厚，这一点，我必须尊重。
陈俊民要是和秦总好了呢？
那就是我失败了。我愿赌服输——不过，我相信我输不了。
那你得好好努力。
我会的。
我祝你成——
秦艾叶翻了一下身子，肖荞麦吓得立刻住嘴。
秦姐有哪么可怕吗？陆曼雪笑笑说。
有。
21
上海到了。
第一次领略上海的风光，秦艾叶和肖荞麦宛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感到无比的惊奇和震撼。秦艾叶再三地交待肖荞麦，要他小心点，再小心点。肖荞麦不敢开得很快，却又不得和别的车子保持一样的速度，弄得好像都有点会开车了似的。
按照秦艾叶的要求，先到一家低档酒店让下榻，住一晚后，再去陈俊民和陆曼雪的大学，对陈俊民搞“突然袭击”。
到酒店后，秦艾叶和陆曼雪还住同一间客房。
这一晚，秦艾叶没有再对陆曼雪发动攻势。大家都安安静静睡了个好觉。
次日早上，三人一起吃过早餐，来到停车场。
秦艾叶对肖荞麦说，你先上车，我和小陆说几句话。
肖荞麦上车。
秦艾叶走到陆曼雪旁边，亲切地拥抱住陆曼雪，嘴巴紧贴着陆曼雪的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退开一步，很诡谲地对陆曼雪笑一下，飞快地上车去了。
陆曼雪显然被秦艾叶的悄悄话给震憾了，她望着秦艾叶的背影，眼泪潸然而下。
秦姐您——
陆曼雪还要说什么，秦艾叶早已丢下她上车了。
开车！秦艾叶说。
小陆呢？肖荞麦说。
不理她了。
不理她了？那——
秦艾叶打断肖荞麦说，你开导航吧。
那，肖荞麦还是很不理解地看着秦艾叶，那您告我地址。
西藏！
什么？肖荞麦不由瞪大了眼睛。
西藏，你是不是不会写这两个字呀？
天哪，您不去见陈俊民了？
我甩他了。
可是——
别可是了，开路！
秦总，那我必须告诉您一件事。
什么事？
陈俊民挂你电话是有原因的，您误会他了。
我知道。
您知道？
小陆告诉我了。
那您还——
你怎么回事？听不明白我话还是怎的？
西藏？
西藏！
去西藏干什么？
去旅游！
天哪！
小车早已离开了陆曼雪的视线，但她却还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小车远去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开。
22
小车在草原公路上飞奔。
荞麦，秦艾叶说，唱个歌吧。
唱歌？
噢，秦艾叶讥讽意味地说，你不会连歌都不会唱吧？
你说我素质底可以，肖荞麦立刻表示不服说，但你不能说我不会唱歌。
那你会唱？
你先唱一句，我跟着就来了。
那我可唱了啊。
你唱。
秦艾叶唱：桃花来你就红来，杏花来你就白，爬山越岭看你来呀，啊格呀呀呆。
肖荞麦接着唱：榆树来你就开花，圪枝枝你就多，你的心眼比俺多呀，啊格呀呀呆。
歌声响彻在茫茫草原上空，高亢，悠扬……
秦总——
荞麦，我警告你，以后你别再喊我秦总，不然我抽你。
那我喊你——
艾叶，或者叶子。
那我真喊了啊！
你喊！
叶子——
哎——
有点不习惯。
多喊几遍就习惯了。
两人接着又唱。
锅儿来你就开花，下不上你这米，不想旁人外光想你呀，啊格呀呀呆。
金针针你就开花，六瓣来你就黄，盼望和妹妹你结成双呀，啊格呀呀呆。
桃花来你就红来，杏花来你就白，盼望和妹妹结成双呀，啊格呀呀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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