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吃食记忆--卤肉
副食品公司在中学附近，前面有一个水沟，夏天沟里面水臭气熏天。河沟旁种着一排树，树与树之间架着几根铁杆子，下面是一个杀猪的案子。杀好的半片子猪会挂在架子上，猪肉散发的热腥气惹得苍蝇嗡嗡的飞来，小袁是一个临时工，拿着一个苍蝇拍挥来挥去。有时候，听到啪的一声，就是小袁又打死一个苍蝇。不过小袁很懒，大部分他是躺在躺椅上，闭目欲寐，只有人来的时候，他才懒洋洋的起身。
三间门面，柜台中间留着通道，掀开盖板进去是一个院子，里面是杀猪的地方。
院子靠后墙有一个脚屋，里面一口大锅，主要用来烧开水。烧开的水舀进大木桶，杀的猪放进热水桶里，两个人一人一边拉着绳子来回晃。待猪身泡的发软，将死猪放在案板上，用铁刮子刮去猪毛，然后挂在墙上，开膛剖肚。小时候喜欢去接猪尿脬，晾干后，吹起，用绳子扎好当足球踢。
小袁五短身材，圆头小眼，胳膊粗壮有力。手大脚大，走路，咚咚有声。炮仗脾气，一点就着，没少因为缺斤短两，肥瘦五花跟人吵架，有时甚至动了刀子。街上人虽然都说：“脚大江山稳，手大掌乾坤。”他以后肯定命好，有的吃穿。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凄慌的紧。
虽是临时工，但在副食品商店上班，确实不愁吃穿。可是年近三十，仍然孑然一身。上门的大姑娘小媳妇，三姑六婆一看他的样子，再听说他的脾气，就退避三舍，没有人家愿意和他结亲。这让父母急的头发都白了。到处求爷爷拜奶奶，为他保媒拉纤，可依然无济于事。
不知什么时候，他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小媳妇。十八九岁，个子瘦小，皮肤黑黑的，操南方口音，讲的话毛估待猜大概能懂意思。见生人怯怯的，说话声音蚊子样，不敢抬头看人，偶尔抬头很快的扫人一眼，又快速的勾下头，不言不语了。很是怕小袁的模样，小袁一瞪眼，哆嗦半天。几个妇人在一起洗衣服时，掀起小媳妇的衣服看了看，发现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许多牙痕。大家愤慨的骂小袁，但终是叹息一声，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夫妻两个的事情说不好。更何况大家心知肚明，小袁的媳妇是从贵州买来的，小袁花了不少钱，心里不痛快，酒喝了就找小媳妇的麻烦。
小媳妇有一门手艺，就是卤鸭子，副食品公司生意不行以后，小袁就和媳妇一道做卤肉生意。
每天傍晚，大锅熬松香。将杀好的鸭子放入松香，提出来过凉水，掰掉松香，鸭子的细毛就脱的干干净净。有一段时间用的是黑色的沥青拔毛。后来说沥青致癌，他才开始用镊子慢慢的钳鸭子绒毛，一下午，整条街上都是鸭子的腥气。
将板车两边的把手下掉，上面钉一块长方形的木板，木板上面做了一个双隔层的玻璃橱窗，打开后蒙了一层纱布槅门，防止苍蝇飞入，上面横岗上挂着几个卤好的鸭子。小媳妇每天早晨推着板车在集市卖卤鸭，小袁亦步亦趋，寸步不离。有人买的时候，剁去鸭头，掏掉嗉子，切去鸭屁股。然后快速一分为二，鸭腿分开后，均匀的将鸭子切片，随手放一袋卤料。回家后隔水蒸一下，浇上卤料，鸭子有一股清香味，吃起来肥而不腻，特别是鸭皮紧实，有嚼劲。虽然不齿小袁的行为，但不耽误在他那儿买鸭子。
每天傍晚，就听到小袁咋咋呼呼对小媳妇大叫，叫她不要一个人抛头面上街做生意，必须和他一到才能上街。小媳妇隐忍，要面子，一旦挨打，她总是将门关起来，男人朝死里打她都一声不哼。而小袁总是要将门打开，刻意让人看到他在宣示主权，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
小媳妇在本地无依无靠，一脸无奈。有时候被打的在床上下不来，小袁对她不闻不问。隔壁的单身瘫子总是不忍心，乘小袁不注意，有时候就塞一点东西给她。她只是默默的流泪，欲言又止的样子，不敢接受他的东西。如此过了几年，小媳妇生下了一个闺女，闺女长得很漂亮，跟他两个都不像，白白净净的。小媳妇也很温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提出回娘家。
也许是生了一个女儿，而且小媳妇这么多年很温顺，从来没提过娘家，小袁就放松了警惕，开始出门做生意。做生意不慎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于是离家到外地打工，将媳妇一个人留在家里。后来听说欠钱不敢回家，一个人在一个码头扛大包，扛大包的时候交友不慎，那些人带他去偷电线，每天花天酒地，红脸个大大，黑脸个妈妈的在外面胡混，再也不管家里的媳妇了，偶尔回来也只是找媳妇要钱。
媳妇总是默默的将卖卤鸭挣的钱给他，毫无怨言，人们都叫她不要给，留点钱给自己和女儿，她不听。只要不打她和女儿，巴不得他离的远远地。一天小袁正在偷电线，爬在杠上，还没来得及下来的时候，被警察抓了一个现行。
审讯时，他除了交代盗窃电线的事情，将自己的媳妇的来历说清楚了。原来他那时准备到贵州买一个媳妇，可是到了以后，媳妇不仅没买到，反而钱被人骗走了。晚上一个人在摊子上斩了点鸭子喝酒，发现老板正在打帮厨的小丫头。小丫头不敢反抗，一个人在抹眼泪。他趁老板不注意，上去和小姑娘搭讪。得知她大字不识一个，是贵州大山里面出来打工的。就谎称自己可以带她去挣大钱，连夜带小姑娘乘车离开。小姑娘涉世不深，荒唐的相信了他，哪知到了才发现在离家千里的一个小镇上，人生地不熟的，被逼只好嫁给小袁了。
小袁数罪并罚，最后被判了十几年。警察来解救小媳妇的时候，小媳妇正在街上卖鸭子。警察说明来意，大家才恍然大悟，小媳妇带着女儿跟警察离开了。可是不久，大家发现她带着女儿又回来了，而且搬到隔壁瘫子家生活了。不久还为瘫子生了一个儿子。从此以后，如果小孩子乱跑或者夜啼，大人吓唬他就说：你再乱跑，叫拐子将你拐了去。小孩一听到这儿，就禁若寒蝉，不敢乱跑乱叫了。
两家就在隔壁，人们都说小袁回来，两个人肯定有一场架要打，依小袁的脾气，断定要打残瘫子。
具体小袁什么时候释放回来的，大家都不知道，想象的和隔壁大打出手也没有发生。只是一夜之间，发现多年没有出现的卤菜摊子又出现了，小袁一个人佝偻着腰在摊子前面忙碌，只到现在也没有再娶。
瘫子每天乐呵呵的抱着孙子在街上逛来逛去。到瘫子家后，小媳妇就不做卤菜了,也很少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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