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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岳母和她的老屋

2023-06-28抒情散文许佳荣
正月一十,我接到老家村支书兴桂的电话,询问老家那占地300多平米的老屋是否出售,一时间,难以决定。我委婉地说,“过几天答复你,我要和妻儿们商量一下!”提到老屋,我不由得想起离……

正月一十,我接到老家村支书兴桂的电话,询问老家那占地300多平米的老屋是否出售,一时间,难以决定。我委婉地说,“过几天答复你,我要和妻儿们商量一下!”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提到老屋,我不由得想起离开人世已经两年多久的岳母,她老人家不辞劳苦,付出了一生心血兴建老屋的那一幕幕在眼前浮现。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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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姓况,不识字,但识大体,为人善良、正直,不玩心计,喜欢打抱不平,是庄上有名的“大嗓门”。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认识岳母是1983年的春天,当时我在乡里组织的小型水利工程队做食堂会计,负责一百多号人柴米油盐的采购。凑巧的是,食堂保管室就设在她家,更巧的是,她大女儿与我是高中同学。有了这层关系后,彼此间很快由生疏逐渐熟悉起来,再后来,我慢慢地融入了这个家庭。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岳母只生我妻子和小妹两个女儿。生个儿子传宗接代一直是她的愿望,无奈在她30岁那年,由于宫外孕手术,断了她生儿子的念想。当时农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每当遇事争执,常被人骂着“绝后代”,总有低人一等的郁闷。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招个女婿入赘上门撑起门面,是她心心念念的大事。村里也有好事者有心撮合,但总有人搬弄是非,最终不欢而散。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后来,我和她的大女儿一见钟情,双双坠入爱河,岳母无意中提出了自己的期盼。说实话,我对做上门女婿并无意见,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是最大的幸福。很快,我做通我父母的思想工作,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1984年春节期间,我和妻子在岳母家那三间简陋洁净的半草半瓦的茅屋里举行了婚礼。对此,岳母心生有愧疚。面对众亲友许诺“从现在起,全家齐上阵,花三年时间,给孩子们翻建好宽敞漂亮的大瓦屋!”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岳母说到做到,临近50的她,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头,和岳父一道,从老远的河滩、湿地,先挖后运来两船荒垡(泥土的一种),再肩挑担运,如同燕子衔泥般地为屋基准备着积土。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第二年,从附近的轮窑买来了红砖和青瓦。接着挖开地窖,买来生石灰,用河水浸泡,连续三天,双手破了皮,终于沤成了白如羊脂的熟石灰。再后来,木材、水泥、黄砂一切就绪。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第三年春天,一顿饭光景,三间半草半瓦的小屋被拆得不留半丝痕迹,新房终于破土动工。那时建房不像现在包工包料,全凭主家找村民做小工帮忙,只管饭,不给工钱。连续一个月,岳母靠着她平时积攒的好人缘,找小工一请一个准,从没人拿过乔。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个月后,村东头一座坐北朝南七架梁、屏门隔扇全走廊的高大而清爽的瓦屋平地而起,羡慕死了南来北往的路人,“这屋子造得真的不错!”听到人们这样的赞叹,岳母总谦逊地说“一般一般!”,脸上早流露出陶醉的神色。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如今,老屋历经三十六年风吹雨打,墙不裂缝,顶不漏雨,依然挺立,可见岳母和岳父当初建房选材时,是何等的尽心尽力、亲力亲为。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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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和和美美,其乐融融,“忙时种田,闲时赚钱”是岳母心目中最为理想的生活。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是的,当时家里拥有15亩耕地,还经营着一爿豆腐坊;我在乡里又从事着新闻报道员的差事,小日子过得呱呱叫。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1992年。这年县里广播电视台面向全社会招聘5名新闻记者。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则消息对于一直不甘于现状的我来说,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我与妻子悄悄商量后,决定报名考试,暂时不告诉岳母,等考试成绩揭晓再说。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经过一个月的复习备考,我从500名参考者中一路过关斩将,笔试成绩位列第13名,跻身前20名顺利进入面试。又经过一个月的煎熬,最终以第一名的优势,如愿成了一名新闻工作者。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当岳母得知我考取电视台的消息时,一点都不高兴,脸拉得老长老长。左邻右舍见状,问她“怎么不开心?”她颇为伤感地说“人家招女婿是帮助种田的,我家招女婿却招飞了,进了城,我辛辛苦苦地砌屋建房,白忙活了一场!”在她看来种田是其最为可靠的依仗。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知道岳母的这一关必须要过,更知道她是个要人尊重的人,你给足了她面子,她就会给你里子。晚饭后,我坐在岳母的身边,轻声细语地说“妈,原以为考试不会过关的,想不到过了。之所以没有告诉您,主要担心考不上,并不是不敬重您,说实话,现在住进窗明几净的大瓦屋就想到你为家庭的辛勤付出。我即使进了城也不会忘记你为这个家做出的贡献,当你老了的时候,绝对不会把你撂下不管不顾!其实,这次考试进城,主要是为你的孙子和孙女读书有个选择的余地,毕竟城市比农村学习的条件优越些。”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听了我的一番解释,岳母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又大着嗓门吆喝着鸡鸭鹅进窝门,一会儿忙着浸泡黄豆,张罗着第二天的豆腐卜页生意。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进城后的日子并不称心如意,一年时间内先后四次更换出租屋。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每当灯火通明的夜晚,漫步小城的大街小巷,抬眼望万家灯火,何时有一幢房屋专属于我?特别是考虑一双儿女的学习环境,我购买房屋的欲望越发强烈。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买房的资金从哪里来?当时虽然房价不高,好歹也需要3到4万元,但对于我来讲不亚于天文数字。靠家里种田收入只能余个大几千元,自己的工资结余有限。百思不其解得后,准备回去求助岳母把老屋卖了。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周六的下午,我回到了老家,只见岳母和岳父忙着翻建南边的厢房,见此情景,我先前的希望顷刻间破灭了。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对妻子佯着玩笑地说“我家是不是准备开旅社?”夹在我和岳母之间的妻子无言以对。岳母知道后,赌气不干了,厢房建设处于摇摆之中。妻子只能出面寻找小工完成了施工任务。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待风平浪静后,岳母与我做了交流,之所以砌南屋,是村里将老屋前的一块地基调整给了我家,考虑到院落的整体性,必须这么做。岳母接着说“我知道两个孩子进城读书比较迫切,没有房子肯定不行。我和你爸商量后,准备进城找城里做生意的姑父,看有没有闲置的房子借给我们居住。”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见岳母为我们考虑的这么深远,内心愧疚不已。后来,一向不愿意求人的岳父找到姑父,诉说了事情的缘由,巧的是他手上正好有一套房子,解了我们全家的燃眉之急。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闻听消息,岳母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其实,她是庆幸老屋逃过了被卖的一劫。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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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赶上了单位福利分房的末班车。再后来,我参与单位报纸广告承包,小试锋芒,首战告捷,告别了捉襟见肘的窘迫生活。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岁月是把无情的杀猪刀,随着子女们相继成家立业,岳父岳母逐渐衰老。为让他们安享晚年,我先后在老屋里安装上空调、添置了洗衣机、冰箱、太阳能热水器,想方设法地改善他们的居住条件,以回馈感恩他们对我们付出的无私奉献。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2016年清明节后,76岁的岳父突然感觉食管有饮食受阻不舒服的感觉,接到岳母的电话后,我请假回去待岳父到医院做胃肠镜检查,切片活检结果为食道癌晚期。由于病灶部位不适宜手术,决定保守治疗。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住院化疗期间,岳母对岳父没有了过去的杠杠吵吵,取而代之的是轻言细语。每当一个疗程结束,他们便回到老屋,因为那里才是温馨的港湾,才是他们的归宿。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8月15日凌晨1点开外,岳父突然胃部大出血,等我和儿子驱车赶回老屋,已奄奄一息。汽车没有到达医院,岳父心跳骤停。岳母抱着岳父不言不语,好半天才哭出声来“伤心的,你怎么舍得把我抛下!”其情其景难以忘怀。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岳父走后,岳母更显沧桑。一个人居住在偌大的老屋里,孤独落寞与她形影不离,平常活泼开朗的她日渐沉默寡言。有时将她接到我们身边,说话间就阵阵倦意袭来,打起了瞌睡。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过不了一个星期,她就要回家,回到老屋。我和妻子知道她血压高,再三叮嘱她要准时服药,记得把冰箱里的肉和鱼虾做菜吃,改善伙食,她嘴上应着“放心,我没事!”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说实话,那段时间我就怕电话响声,担心岳母有个三长两短。2018年9月的一天上午,五叔打来电话说岳母中风,半身不遂。此刻,我和妻子心急如焚,远在泰州的我们手短够不到天,只能请叔父派车将她送去县城医院急诊,尔后回去将她接转到泰州市人民医院。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岳母中风后,两年多时间内除医院康复外,先后找了三个保姆照顾,将她带到泰州在我们身边生活。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离开老屋的日子,对于她而言是个漫长的煎熬。她躺在床上嘴里总是呢喃地说“家里的黄豆该收了!”,说黄豆是假,内心里想回老屋是真。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2019年国庆长假期间,我和妻子带着岳母回到了念念不忘的故乡。我推着轮椅上的她,来到老屋的门前,台阶太高上不去,看着老屋,看着久违的乡邻们,嘴角流露出难得的笑意。见此场景,我的眼角不由得湿润了。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离开老屋,回到泰州,岳母安静了许多,我猜想她是因为了了回家的心愿吧。再后来,由于保姆的疏忽,岳母摔了一跤,瞬间,无论是思维还是精力大不如从前。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2020年国庆节期间,我驱车将岳母安顿到小妹的老家,在当地重新寻找了一位保姆阿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回到农村岳母非常开心,吃得香、睡得甜,我们做子女的也十分放心。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转眼间,2021年元旦到了,我和妻子开车带着孙子未未前往看望。岳母见重孙来了,精神抖擞,笑得合不拢嘴。高兴之余,不忘对我说“佳荣,你无论如何要把我弄到老家,回到老屋我死也闭眼了!你小妹家再好,死在人家终归不是个事儿!”“妈,你放心,我回泰州后把家里安排逸当,就送你回老屋!”“好的,好的!”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4号晚,连襟有东打来电话“佳荣,妈不行了!”。我和妻子连忙带着小妹望崔垛赶去,同时通知五叔、五婶把老屋收拾干净,当夜把岳母送回老家。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岳母回到老家,躺在老屋的门厅里,一改之前的颓势,眼睛骨碌碌地睁得滚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含辛茹苦建成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我想这或许就是回光返照吧。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连续八天八夜的长相厮守,岳母于12日中午12点走完了她人生的81个年头。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走后不久,风停雾散,和煦的阳光洒满老屋天井的角角落落,穿过玻璃映照在岳母安详而坚毅的脸膛上,是那样的平和、那样的宁静!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岳母走了,老屋还在。每到节假日,总要回去打开屋门,通通气,看上一看,这里有着我们和岳父母共同生活的难忘片段,有着我和妻子爱情岁月的点点滴滴,有着儿女烂漫童真的美好记忆。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权衡再三,举家决定老屋不再出售。尽管人去屋空,但老屋在,根就在;老屋在,念想在,乡愁犹在!PTt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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