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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朔方》2022年第8期|马玉珍:杏花开了

2023-06-27抒情散文马玉珍
杏花开了

早上,鸡打了头遍鸣,打了二遍鸣,打第三遍鸣时,窗子外面的天隐隐有些亮色了,蒙蒙中,光亮渐渐明朗起来。

狗醒过来了,从窝里钻出来,不安生起来,低低地吠,铁链子哗啦啦在地……

杏花开了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早上,鸡打了头遍鸣,打了二遍鸣,打第三遍鸣时,窗子外面的天隐隐有些亮色了,蒙蒙中,光亮渐渐明朗起来。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狗醒过来了,从窝里钻出来,不安生起来,低低地吠,铁链子哗啦啦在地上划拉过来划拉过去。三姨娘起来了,去茅厕,呵斥狗,狗安静了。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起风了,风也在低低地吼,不仔细听,还听不明白。我来这黄河边的村子好些天了,知道是风在吼,像小兽东窜西窜的。是从黄河那边卷过来的,窗棂在抖,簌簌的,像筛糠。过会儿,就没了声响,是过风。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快起床的时候,屋里静,我喜欢竖长耳朵静静地听,希望能听到黄河的涛声。可是黄河离姨娘家还是远了些,那轰隆隆的声响在这里是听不到的。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早上,炉子里火焰柔软,缓慢地燃起。三姨娘烧了茯茶,蒸了菜瓜包子,滚了洋芋萝卜粉条的烩菜。烩菜碗面上细碎的香菜蒜苗,撂几片薄肉片,浇几滴辣椒油,看相撩人,味道不赖。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三姨父呼噜呼噜往嘴里刨了两大碗,舒畅地打了个饱嗝,往炕桌上撂下碗筷,用手背抹去嘴上的油迹,戴上草帽,出了屋。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他在台沿瞅了会儿天气,走向院中草棚底下的架子车。架子车上是大小不一的硬壳纸箱,里面是三姨父买的针头线脑,小孩鞋袜。三姨父整理一番用绳索绑牢实了,蹲下身两把提起起了步。车轮锈涩了般吱吱地叫,被三姨父硬使着给推出了院门。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台沿上目送三姨父出门的三姨娘,扫见了檐下廊柱上挂的绣花褡裢,愣怔了下,倏地进屋去。稍顷出来,手上是一罐子茶水,两个饼子,褡裢一头装茶水,一头装了馍,三姨娘追了出去。院门的两扇木板门忙忙地开合着。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三姨父这时要去赶集,忘了拿午饭。这是常有的事。我来了一星期,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要是真忘了,还得我和发娘送过去。不过我喜欢去镇上玩,在一通街的小铺子里瞎转悠转悠,也是挺有意思的事。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发娘是三姨父三姨娘的长女,发娘还有个弟弟木沙,一早上学去了。我长发娘一岁,十三岁了,发娘十二岁,去镇上没啥问题。村子离镇子有七八里,走着去起码得半个小时,姨父推车去,大概得近一个小时。路不是太顺畅,有一个山谷,谷底有一条河,要下坡上坡,过河,挺费事的。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三姨娘空了手进来,院门口的黑狗伺机卷起尾巴朝天使劲摇晃,脚步碎碎地扑向三姨娘腿脚边,嗅来嗅去,献着媚。三姨娘扭身温情地瞅它一眼,进屋端了一碗剩饭出来,倒在狗窝前的盆子里。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做这些时,三姨娘圆润俊秀的脸颊,白皙颀长的脖颈,露在帽子外沿黑油油的头发,她头上的白帽,相互衬映着,在朝霞里格外有生气。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见有早饭吃,狗收起了摇晃的尾巴,低了头,吧唧吧唧用舌头一下一下卷得紧张快速,好像谁会抢了去似的。炕上的花猫不知何时溜了出来,在姨娘刚才站过的台沿上,两只绿宝石一般的猫眼紧盯着狗的一举一动。它一只前掌轻轻举了起来,蹑手蹑脚地,似乎试探着要过去。但它思索了半晌后,看狗漫不经心地斜扫了它一眼,眼神冷漠,便放下了前掌,扭身又回了屋。跳上炕,咪咪叫着钻到炕桌底下捡起馍渣来。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三姨娘是个话少的人,平心静气,总是默默地做着家务,收拾屋子,拾掇菜园,务弄着几亩田地。她总在我们疯玩够了空了肚子回来的时候,不声不响地端来几个热气腾腾金黄甜糯的玉米棒,或是一锅撒了辣椒面盐末的焦黄洋芋,出乎意料地让人喜悦和惊喜。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发娘洗了锅碗。三姨娘交代道,说她今天要去地里拔草,地脚柜下面一盆里的衣物,让发娘洗了。姨娘交代活时用脚尖轻轻触了触盆边。发娘嗯嗯点着头。我从柜下找出一个盆,拎在手里,洗完了分一半端回来,湿衣服沉。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和发娘走出院门,有人赶着一群羊过来,咩咩的叫声中尘土四扬。我俩跟在羊身后,看它们挨挨挤挤奔走在巷子里。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村子呈坡形,从高到低,尽头是大水汤汤的黄河。院墙起伏牵连着村庄,庄廓院一家连着一家,一座座土木结构的房子,檐前雕有繁复花槽,油黄灿灿的漆。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村落小道,杏花疏影。走在村巷里,正如三姨娘说的,今天杏花全开了,昨天还零零星星、爱开不开的;不过那样子也有看头,点点绯红影影绰绰,诗情而又别致。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今天,这些花儿们宛若一个人的笑容,这会儿工夫似乎谁在挠胳肢窝,忍俊不禁,露了齿般地笑开了,笑得坦然、真诚。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夜之间,这些含蓄矜持的花骨朵儿们松散开了身子骨儿,在这还存有丝丝清冷味儿的春风里绽开了一张张小脸,向着天空,向着白云飘动的地方。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五瓣花叶儿嫩颤颤地抻开了,薄绸的花瓣,精巧对称,那近似透明的花瓣儿里,似乎包裹着一颗颗小小的心。此刻,一颗颗小小的心儿打开了,天真无邪,无忧无虑。我仰着头,看得开心、沉醉。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巷子里枝干苍黑古劲、粗壮皴裂的百年杏树不在少数,苍龙般的枝干,高高的枝头上淡淡的花影清爽俏丽,簇拥在一起,淡粉里便生出了几分冷艳、几分诗情。花儿的香味轻轻地缭绕,云雾一样飘散,如梦似幻。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四月天,清明尾,端午头,多美啊!我的眼睛追逐着更远处的花影,脚步不由跳腾起来,后脑勺的马尾左右摆动,舞起来了般,心情明媚。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从院子里耷拉到院墙外的杏枝,粗粝质朴的黄土墙做了背景,那单单垂下来的一梭子花枝说不出的风情,杏花墙外一枝横,让人爱怜,夺人心魄。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每家院门上、院子里、院墙外、菜园子里,有杏树的地儿都开花了,更别提那黄土墙围了一圈的果园里,该是何等模样!我和发娘每次去黄河边玩,都要经过这些果园的。明天,明天就去黄河边,我心里做好了这样的打算。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走在我身后的发娘,左腋下夹着盆,一条油黑的长辫子乖巧地拖在腰上,不急不慌地走着。她的神态像极了三姨娘,但她瘦削、单薄,似乎大一点的风,能把她吹跑了;脸上粉扑扑的,泛着说不出的细白光泽,微微向上翘着的一双好看的眼眸看着我的傻样,一直不出声,就那么轻轻地笑着,纵容着我的快乐、我的矫情。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常说一句话,说学生娃就是这样的,爱大惊小怪。但她羡慕我,因为我会写字,会读报纸。她在我写作业时,就坐在我的旁边,看我写字,一脸的钦佩。我教她写名字,她一撇一捺写得极认真。如果她能上学,绝对是个好学生。可是,村子很少有女孩子上学的。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比发娘高那么一点,但身板比发娘结实。我俩欢快地行走在村巷里。当然我知道,我一高兴,发娘就高兴。我路途迢迢来探一次亲,不容易,这次因为学校搬迁新校址,临时放了十天假,我才赶过来了。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当年,三姨娘三姨父的婚事没有得到外公外婆的许可,两老人在的时候,不许姊妹们与三姨娘走动。直到前几年,外公外婆相继过世后,母亲和三姨娘才联系上,才有了我们的来往。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第一次走进三姨娘生活的这个叫群科的小村子,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令人心动的地方!三姨娘当年不顾一切地跟三姨父来这儿,看来是来对了啊!如果让我留在这儿,我也是情愿的、乐意的。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到暑假我就早早撺掇父母亲,跑到这边来过假日。我爱极了这个村子,尤其当杏花开了的时候,这场景不是活生生《射雕英雄传》中的桃花岛吗?在我眼里,桃花和杏花是一个样的,一样美的。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当然发娘是不知道桃花岛的,她所在的这个村子还没有电视机。我也是在家时每晚溜去同学小梅家看的,她爸爸在政府上班,家里有一台十七英寸的彩色电视机。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是我第几次来群科了?应该是第七次或第八次了吧。但在四月天看杏花绽放,次数不多,心情激动,被美击倒的那种陶醉状,晕乎乎的。记得第一次来,我大概八九岁,看到高高的树也能开花,粉的杏花,白的梨花,真是太神奇了。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们那地方可没有这样开花的树,我喜欢这些花树,这杏花满径的村子,这清凉、静谧,无声胜有声的生活。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的眼睛盯着花的身影,它们在树枝头上安静而又张扬,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杏树、梨树绕着农人屋舍,在村口、村巷,在院门、在院中、在院墙外、在麦田里,互相映照,别有一番情趣。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回想母亲养在陶盆里的花,这时节还萎黄着叶,满经脉的倦意。而这些树上的花,在这露天里,开得这样忘乎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前所未有的芬芳,让这黄河岸边的村庄成了盛满芳香的罐子。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发娘摘了一枝杏花在手上,不时拿到鼻子下闻一闻。她被我的热情感染了,对杏花也产生了兴趣,研究了起来。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娴静的发娘,俨然代表着这个安静恬淡的村子,有着这个村子的性格和气质。她纤巧的身子,俊俏的脸庞上长睫毛优雅地扑闪着,与这个宁静古朴的村子浑然天成,有着一种天然的和谐。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和发娘沿着墙边走,手边各端了一个搪瓷盆子,从一树树杏树下走过,来到村子中央。在一个树荫罩着的低洼处,一股清泉从一块青石下流出来,阴凉安逸,汇成一汪清清的池水。在清澈的水里,绿枝摇曳,杏花点点,和云影天光绘成一幅流动的彩色的画。女孩少妇们,三三两两围着这一汪水在搓洗衣物。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少妇们戴了绿丝绒头巾,或苫了俏丽纱巾。在绿荫下,清凉的水汽漫卷,水旋着细细的圆圈,搓洗衣物的声响,唰唰唰、沙沙沙,此起彼伏,响成一片。我和发娘在盆子里舀了水,泡了衣物,撒了洗衣粉,端到太阳底下,晒会儿。我俩没有什么事,闲闲地度着日月。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远处,一堵低矮的土院墙,有榆树嫩绿的枝叶蹿出来,一条条耷拉在墙头上。碧绿的叶子上附生着些许茸毛,榆钱儿一簇一簇圆而嫩,灵秀清纯。捋一把在手心里,塞进嘴巴里,甜甜的,滑滑的,一嘴清香。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泉边一株垂柳,柳丝一吐新絮,柳叶间没有一丝微风吹过,丝丝的绿,静静的。黄铜色的太阳在头顶,暖暖的。绿荫下的泉水里,小蛇般的光影闪烁,一梭子一梭地跳动着,似乎是湖水欢愉的表情。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两个小媳妇儿浆洗好了衣物,站起身端盆子离开,她俩一红一绿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杏花树下。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块平整的青石板空了下来,我俩趁机过去占了位置。发娘用心洗起来,我洗着枕巾,眼睛盯着水中明亮的石子。这些石子和黄河岸边的黄河石,那种红黄绿蓝紫的五色石子接近,但质地上还是没有那些嵌在黄沙里的石子透亮。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回家的时候,我要捡好多黄河石子带回家,带给弟妹们,他们肯定喜欢。这是去黄河边,我产生的新的想法。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跟着发娘每到一个地方,人们就会偷偷地用目光审视我,扫上那么两眼,与一起的人小声地嘀咕几句,大概在询问是谁家来的亲戚。村子不大,一百来户人家,大家都是熟识的。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池子边上,发娘的一个表嫂来洗碎娃的小衣服,她蹲在发娘的旁边,亲热地跟发娘拉话。她脸色红润,身子丰腴,头上一顶齐额头的绿丝绒头巾,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衣衫鲜艳,豁亮得很。我们在发娘家见过,我跟她说了声好,算打了招呼。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不时扫一眼发娘和表嫂,她俩在一起,一个水绿衬衫,一个淡紫衬衫,两人眉眼清秀,衣服也清爽;袖子高绾起来,露出藕一样的玉色手臂,在清水里划,真是一幅清丽绝佳的图画。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发现这小村子里的小媳妇姑娘们都鲜亮耐看,一点儿不像我们那地方,媳妇大姑娘们好像没洗脸一样,总是一层油油腻腻的东西在脸上。兴许我们那地方风大、水糙,养不出这么好的肤色来。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对的,看三姨娘,她的肤色多好啊,温润如玉。邻居们评论,说在母亲姊妹们中三姨娘是最好看的一个。是的,这边水好,气候好。我来住上几天,脸上的雀斑就会浅下去,少好多。这也是我喜欢上这村子的另一个原因。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表嫂和发娘边搓洗边小声聊天,先前说着故乡风物,后提起一些婚嫁之事。一个冬天过去不久,村子里女嫁男婚之事刚刚落下帷幕,总有些花絮要讲的。我在旁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水里甩着枕巾, 弄出细碎光影。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半晌,表嫂眼梢上浮着笑意,特意低俯了身子,声音也低伏了下去,头凑到发娘跟前发问,发娘,听说上掌村有人来你家了,是吗?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刚才表嫂的举止给了我暗示,似乎要讲什么重要的事,我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我专注上了,手里活停了,侧耳去听。发娘一听这话,头猛地无意识地摆了一下,弹弓声响中惊乱的小雀一般,惊惶失措,张了张嘴,像是要说否定的话,但脸上起了红晕,话就没讲出来。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中间,她一双善于问询与答话的美丽眼睛,瞬间起了一层光彩,稍纵即逝,但随即发窘起来,柔和的目光不知放哪儿好,躲躲闪闪的。搓洗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疑惑地盯她一眼,拿眼问她,怎么回事?她看看我,不好意思地一笑。发娘脸上起着臊,她笑得腼腆、含蓄,像一朵花在抖颤,或是水面颤动的水纹,轻轻的、浅浅的。但她的动作静止了,或是僵住了。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表嫂拧干了衣服,用开玩笑的语气逗发娘:你害臊个啥,你妈跟我婆婆都说了,要把你许人家呢;过两天马家娃要上你家来,到时看你还羞不羞?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发娘听了这话,娇羞地转身,朝表嫂嫩白的胳膊上掐了几下,嘴里嚷道,你胡说什么呀,你……她的脸涌上一层红潮,红透了,像一只红柿子。表嫂跳开来,收好了衣物,起身摁了摁发娘瘦小的肩头,笑嘻嘻走了。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表嫂从阴影下走进灿烂的阳光里,柔软的腰肢款款地摆动着,绝美的影子掠了过去。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发娘涨红了一张脸,手里慢慢地搓洗着,眼睛盯着水面,沉思着,发愣着。我看着表嫂轻盈地走远,一抹紫色消失在土墙尽头,回味着表嫂笑靥里的含义。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发娘寂静无声,好像有着满腹无处诉说的心事,一张脸沉浸在一种凄凉或是伤感中。她手上似乎没劲了,揉搓得三心二意。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凑上前,眨巴着眼睛问,怎么可能,你这么小,就有人上门提亲了?三姨娘会同意吗?发娘低着头,并不回答,把我洗的那条枕巾从我手里径自拎过去,在石板上揉搓起来。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她的神情有些羞涩,羞涩中又闪现着丝丝悦色。我心中惊愕着,有点小小的吃惊。发娘纤细的腰身在青石上浮动起来。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讨个没趣,只好拿洗过头遍的衣物在水里涤淘,心里思忖着刚才表嫂的话,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发娘小我一岁呢,小着呢,在我们那里是不可能的事儿。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回去的路上,发娘脸上红扑扑的。我想问她,友爱的目光一再落在她的脸上,但她的嘴唇总是微微一噘,笑而不答。但她含蓄的笑在树荫下明亮了起来,眼睛里闪耀着点点亮光。我的好奇心只好作罢。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第二天午后,风日清和。在我的执意下,我和发娘溜达着去黄河边。一条沙石路的巷子,倾斜度很大,从村子里延伸到黄河边。路两旁是绿油油的麦田、苜蓿地、果园。有女人的红绿衣襟点缀于田地里,她们是在锄草。低矮的黄土墙,简陋的栅栏,杏园上方如罩了一层粉白色的薄纱,或是飘落了一片清净的云雾。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兴许昨天已领略了杏花的风姿,我兴趣大减,不再兴冲冲的。半路间,遥听到黄河的滔滔声,记挂着黄河岸畔那些小小的晶莹石子,我一路飞奔。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脚下数丈处,黄河亮在眼前。黄河之水天上来,我深情地眺望着黄河磅礴的气势,每一次给我心灵的震撼。黄河似乎散发着母亲的气息,有着母爱宽容博大的气味,这一切吸引着我。每次走向她的脚步总是迫不及待。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沿着洪水冲刷的沟壑蹦跳着下去,黄河岸畔干燥暖和。黄河边沿积有厚厚的黄沙,沙里镶嵌着指头蛋蛋大的晶莹石子,粒粒晶亮,宝石一般。这还是我和发娘偶尔在河边玩耍时发现的。我俩褪去鞋袜,精脚钻进黄沙里,弯着腰身,捡这些漂亮的石子。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捡一颗,我捡一颗,看谁捡的好看、透亮,一再眯着眼睛对着太阳瞧。它们呈五种颜色,我称之为五彩石,它们一颗颗躺在我的手心里,让我满足、快活。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赤脚在沙滩里踩来踩去,享受着沙子的温热绵细,耳边是河水如歌的行板,沿着黄河沿捡着石子,就这样消磨着时光。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黄河辽阔雄浑,对面是贵德县,有山林、村落和田野。这是三姨父告诉我的。一片葱茏,一片缥缈,迷蒙成薄薄的烟雾。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沉浸在黄河的哗哗声里是另外一种安静,让人不受侵扰,远远地想着事情,又细心地注视着河滩,一种寂静中的温暖渗入心田。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花儿的调子远远地清晰起来,稍后一个皮筏子从水那边出现在眼前,起起伏伏地漂浮着,向这边过来。歌声尖锐明亮:“左边是黄河(嘛噢哟),右面的石崖(嘛噢哟),雪白的鸽子噌棱棱棱棱棱、仓啷啷啷啷啷、扑噜噜噜噜噜、啪啦啦啦啦地飞呀……”歌声的跌宕起伏中,似乎上空真有一群鸽子飞了起来。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歌声一波三折,颤抖不已。歌声停了,皮筏子近了,筏子上一个中年人。他大概看到了我俩,就住了口。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等筏子靠岸近了,上前几步,大了胆子,双手合拢在嘴边,大声喊一声阿巴,道一声好,问:能不能让我们上去,在水上漂会儿?我的声音充满殷勤、渴望。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筏子客缓缓地划木桨过来,移到岸边。那人用手比画,示意上筏子可以,但是要收费。正好我裤兜有两块钱,利索地掏出来递过去。筏子客看了看钱,笑了笑,点点头收了,那意思表示与我们小孩子不讨价,不计较,算是照拂我俩了。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发娘也从一旁沙滩过来,我和发娘兴奋地跃上木筏。踩稳了,不敢大意,紧着双腿并着坐下来,坐稳。河面波涛滚滚,波浪一大块一大块地移动,汹涌澎湃,让人心惊胆战。喜怯之间,一次难得的尝试,开心难忘。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筏子在起伏,筏子底下几个充气的羊皮筒,轻飘飘地托着几块捆绑的木板,漂浮于水面,黄河水就在脚边扑腾,我似乎在做一个遥远的梦一般,觉得不真实。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我俩带着欢欣和疲倦走在回家的路上,天空中的云霞向西面流逝,拖出长长的婉约的流苏。当我俩赶到村庄里,寂静的光芒笼罩了悄悄来临的黄昏。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泉水边,三姨娘在担水,用木瓢舀起清凌凌的水,一瓢瓢注入洋铁皮水桶里。她问我俩肚子饿了没,责怪我们一下午没见影。我饿得早忘了饿是什么感觉。一经提醒,胃抽搐起来,全身似乎没了半点力气。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薄暮缭绕,扁担在三姨娘的肩膀上轻捷地颤动,吱扭着,清亮的水花儿溅在黄土路上。我们仨进了院门,一股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汤水在滚,洋芋萝卜块翻着个儿,绿莹莹的油菜切碎扔进汤水里,我们仨捏扁面坨,抻长了,一片一片揪进锅里。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姨娘撒了几撮香菜,用勺搅动几下,揪面片出锅了。我端着青花瓷碗在檐下台沿上埋头吸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易饿能吃。发娘也端碗出来,坐在花园矮墙上。我俩的吸溜,和小虫子们乍起的虫鸣,唱响向晚的歌。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饭后,我拿出用心拣的颗颗石子,一心擦拭起来。把每一颗弄得晶亮,我是要把它们带回家的。心思是郑重的,态度就不一般了。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发娘看我对这些石子上心,她也擦拭着,和我比色泽,选出最出色的一颗,用红线小心勒起来,戴在脖颈上,当项链玩。有创意,真出彩。我也做了一个,选了一个绿宝石一样的,在我的颈项处闪现着质朴的光泽。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发娘把石子浸在一个白瓷盆里,迎着灯光,光滑明亮的小石子斑斓而精致。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下午,当夜浓了时,我们再不想动了,想上炕困觉,就没有和往常一样与三姨娘三姨父喧会儿。我俩爬上了炕,枕着绣花枕头,拉开棉被,犬吠声声,梦境香甜。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窗外,繁星点点,灿灿的流萤划过,枝梢上月亮像银子打的一弯细瘦月牙儿,挂在天宇,闪着柔和的光。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时候,姨父在炕上,炕桌上一盏油灯,火苗儿扑闪。做了一天的生意,多少有进项。他先从褡裢里取出从集上带来的水果糖、花生、葵花子,一一摆在炕桌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堆红红绿绿的碎纸币。三姨娘跨在炕沿上,侧身细心地按面值大小理顺。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三姨父朝右手食指上吐口口水,食指一搓,一五一十地数起来,嘴里记着数字,声音里充满了成就感。天气晴好的一天生意就好,手上的钱就厚实,两人高兴,说笑着,打趣着。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三姨父报账给三姨娘听,讲卖了五双袜子赚了两块五毛钱,两对镜子赚了两块钱,两双小鞋赚了四块钱……账算完了,这生意还不错,不下苦不流汗的。三姨娘给三姨父碗里添着茶水,眉宇间闪烁着愉悦的神情。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三姨父抽出一张五块的钱币撂在炕桌上,这是给姨娘家用的,是买胰子、洗衣粉、茶叶、青盐的,娘儿俩润脸油的。然后三姨父把其余的钱再数一遍,收进衣兜里,靠着被摞,心满意足地嗑着花生、瓜子,和三姨娘扯会儿闲。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过几天,一个特殊的日子来临了。三姨娘吩咐我和发娘,讲明天家里要来亲戚,叫我俩把屋子清扫干净,把窗户擦净亮。我俩领命,收拾完屋子后,一人在屋里,一人在屋外,用湿毛巾加报纸轮换着擦拭玻璃。擦净亮了,窗棂里似乎没装那一扇扇玻璃,让人恍惚。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三姨娘忙着在厨房炸油香、炸蜜馓、蒸花卷、切肉,泡了洋芋粉,洗了洋芋萝卜准备做烩菜。是的,我们都心知肚明,明天有人来给发娘提亲,就是上次表嫂提起的上掌村的人家。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家里有女儿长大了,有人上门提亲,总的来说是一件喜事,三姨父三姨娘掩不住一脸的喜色,脚步轻盈地做着事。三姨父在院子里归置物品,把要卖的货物搬到了仓房里,架子车立了起来,大划扫、簸箕、背篼、铁锨,能挂的都挂到墙上了,烧灶火的干草也堆了起来,不再摊着。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几只乱跑乱跳的鸡都收进了后院的鸡窝,它们从栅栏里伸出小小的脑袋东张西望,很是不解,好好的为什么要被关起来?它们中间的一只大公鸡、一只老母鸡莫名地消失了。台沿上三姨娘正在拔毛呢。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发娘眉眼间浮着小小的激动,那张白净的脸恰似翘在阳光下的花瓣,一双眼像水一般晶莹透明,流动不止。十来岁的发娘,对父母的安排没有表现出半点忤逆的意思,这让我有点小小的意外。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亲戚女眷们来了不少,他们评论着发娘,用动听的词语赞誉着。发娘只是用那淡淡的笑化解着亲戚们关切眷顾的心情,并不多语言。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上掌村提亲的队伍是在晌午时分由一辆蹦蹦车拉来的,近十名男子从车厢里跳下来,有老有少。最出众的是一位少年,个子不高,身板墩厚,穿着齐整,一双羞怯的眼睛里盛满兴奋欢跃。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礼物提进屋,媒人往桌上一样一样摆。先放柜上的是几块红纸裹了腰身的益阳砖茶;随后几块红绿靛青的布料,裹了红纸,用红线勒着;层层布料上是一对雪花膏和一双粉饼,两双时兴耳环,一双艳丽的红绒花;最上面的是齐整整一沓新崭崭的人民币。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份礼物还不算是正式定亲,但亦是很丰厚了。这边观望的亲戚们频频点着头,对男方家的表现是满意的。那少年也不赖,进各屋子,对每位亲戚道了声好。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发娘这会儿去邻舍家,算躲了起来。这提亲的人家是三姨父的远房亲戚,据说这少年小时候和发娘一同玩过呢。原来他俩早认识了,发娘对我可没露一点信息,真能藏得住事。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等上掌村提亲的人马走后,发娘才闪进门来。三姨娘带她看柜上的礼品,她羞答答地扫视一眼,眼里盛满欣喜。她的身子骨比柜台高不上多少。不一会儿,发娘在厨房里洗起碗来,我去帮忙,我心里也莫名地雀跃,但还是有点小小的遗憾。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听三姨娘说,方圆村子里女孩子们婚事都订得早,每年节下,男方都得来送节礼,送上三四年也就到出嫁的日子了,这是这地方的规程。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件事后,一切还是原样的,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不过有时表嫂来,会提起上掌村的那个男孩子来,发娘总是羞赧地低了头去,脸上会添上一份动人的神采。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每年夏天,或是冬天,只要放假了,我都会和母亲来这边,住上几天。分别后又团聚,这份洋溢着温暖的亲情,陪着我们一天天长大。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最终三姨父和三姨娘答应这个冬天要出嫁发娘了。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母亲对我说,你看你,一天一点事都不懂,一到星期天也不知道帮我打扫一下屋子,帮我做一顿饭,把头都睡扁了,你看发娘,就要去人家门上当媳妇去。她这话语里,我听出了有不舍,有惋惜。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腊月,我们一家赶到了三姨娘家。村巷里很是寂静,一棵棵大树冷峻地立在寒风里,倔强而又执着。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三姨娘家忙开了,院里搭起了一个蓝条塑料布棚,里面安了锅灶。几个阿娘忙着蒸肉包糖包、炸豆腐、炸洋芋块、炸肉丸子,准备做烩菜。一个烤羊肉串的长方形烤箱上面,坐了五六个锃亮的大茶壶,是用来烧水的,婚礼拉开序幕,火一点起来,茶水是不愁了。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晌午时分,请了两炕亲戚。第二天,是摆针线,贺喜之日。一早,院中东西两堵墙之间拉起了一条长长的浪绳,上面搭起了发娘的陪嫁衣物和女红,衣物春夏秋冬里里外外都有。女红从枕巾到被套子、门帘、鞋垫等。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房门前两块门板拼起的台面,苫了块布,摆上了绸缎被褥鞋袜纱巾镜子木梳洗头膏粉饼润脸油绒花,金的银的珍珠的耳环,五彩缤纷,色泽鲜艳,样样都让我喜欢。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给新郎的鞋子袜子最显功夫,是手工一针一线纳出来的。鞋底厚实,针线细密,弹一指头,硬实得能听到声响。袜子是青色斜纹布做的,两后跟各绣了一颗石榴果,果子胀裂,露出了颗颗玛瑙般的石榴籽。这种绣花袜子年轻人都不穿了,但礼仪上不能缺少,台面上还要放一放的。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发娘在一单间里,她在炕尾偎着被子,五六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众星捧月般地围着她。进屋时,发娘瞅见了我和母亲,莫名地红了脸。虽然显得还是有些瘦弱,但一种迷人的风韵围绕着她,让她显出与往日的不同来。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第二天一早,表嫂来了,上了炕头,跪着身子,用两根细线一下下交错着绞发娘脸上的绒毛。看出发娘有点疼,但她隐忍着,嘴里发出咝咝声。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娶亲的队伍已在路上了。发娘默默地,绞完了脸,送亲阿娘给她换了新衣物,把头发盘了起来,苫上了红头巾。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娶亲队伍进了院子,我们在厨房这边台沿上。我又一次见到了那个上掌村的男孩,他长高了,但一张脸憨实着,眼里欢腾的火苗一闪一闪的。因为紧张,显得笨拙,跟随着伴郎给众人道好。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吃过流水席,发娘被抱进了蹦蹦车搭起的红线帐子里。她嘤嘤地哭泣,三姨娘跟在她身后,娘儿俩的抽泣声合在一起,越来越响。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喜庆的院子里顿时冷清了许多,离别的时刻,多少让人揪心。阿娘们跟着抽抽搭搭,母亲搀着三姨娘,抹一把眼泪甩一把鼻涕,惹得我眼里发湿。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这边的女眷们去上掌村。几辆蹦蹦车七拐八弯进了一个山坡上的村子。发娘的婆家不寒碜也不富裕,几间土木屋子,干净利落。新房墙上贴着明星画片、彩灯、双喜字,红丝绒窗帘,炕前粉色帘子,地脚上是发娘的陪嫁衣柜,一铁皮火炉。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众人按辈分上了炕,吃过发娘婆家的宴席,轮流去新房看一眼新娘,拉会儿话。发娘的身子瘦削窈窕,红色锦绸棉衣上,罩一面垂着流苏的粉色镂空大方巾,娇憨漂亮。欣赏了新房的布置、新娘的美丽,大伙略略坐了会儿,有人嚷嚷着要回去。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路有一大段,天也不好了,起风了。性子急的穿起外套上了蹦蹦车,坐安稳了,好像会落下她们似的。令我没想到的是,最后把我落下了。三姨娘让我今晚住下,陪伴发娘一晚。这是规程。我也吃过几家宴席,知道有这么回事,但没想到这事轮到我头上了。好在和发娘在一起,求之不得。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晚上,新房里各色小彩灯闪闪烁烁,喜气洋洋。红丝绒窗帘垂了下来,炉火烧得旺旺的,新郎端来了一盘干果。我们三人围着炕桌嗑瓜子、吃花生。我发现,新郎爱盯着发娘看,发娘的一举一动都会惹来他的注目。发娘满脸羞涩,一脸柔情,不时露出一抹害羞的笑,回应着新郎深情的目光。我看他俩那样子,觉得好笑,就像俩小孩在谈恋爱。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夜深了,新郎恋恋不舍地去别屋睡了。我和发娘睡下了,我挨着发娘问,昨晚你俩一起睡了啊?这问题,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发娘声音发着急,说,没有,没有,羞死了。灯这时拉灭了,我能看到她红透了脸。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个晌午过后,我被送回了家。第三天,小两口回门来了。我们围着发娘在厨房这边炕上,表嫂在,她上炕挤一处来,讲了些婚礼上的事,看屋里人少了,就问发娘,你说说,你俩这两晚咋睡的?一个被窝睡了没?我们都哧哧地笑,这话题,想想都让人害臊。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发娘忸怩着笑了,手柔柔地捏着一块绸缎手帕,笑了一会儿,说他睡左边炕,我睡右边炕,没一搭睡。表嫂不信,我们也不信,瞪着质疑的眼珠子盯着发娘,一致认为她在撒谎。发娘解释道,他来拉我被子,我死捏着被角,他没拽开,后来,他就在左边炕睡了。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表嫂用审问的口气问发娘,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发娘辩解:我撒什么谎,那晚他又拽我被子,我就用脚踹他,他就没拽。表嫂击掌大笑,我一时云里雾里的,一味跟着傻笑。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表嫂笑呵呵打了一下发娘,揶揄道,你那女婿是不是个男子汉啊,怎么这样没用。这些话山高水长,已不在我理解的范围里,似懂非懂的。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下午时分他俩离开三姨娘家,回上掌村,一行人送出了门。他俩并没有一搭走,一个前,一个后,扭扭捏捏的,看着让人发笑。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翻过年,又到了冬天腊月,这边我哥哥娶亲,三姨娘、三姨父、木沙三人添礼来了,但发娘是嫁了人的,没能来。没见发娘有一年多了,怪想她的。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又过了一年,四月天姗姗而来,杏花开的时节了,我惦记着发娘,惦记着杏花。三姨娘来信了,邀我们过去,说是发娘生了。母亲拿着信,欣喜地嚷着:发娘生了,发娘生了女儿。好像发娘一生,就了了她什么心事。是啊,发娘结婚有一年多了。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母亲打算不带我去三姨娘家的,但经不住我磨缠,准许我请了两天假,跟她去了。到了群科,杏花像往年一样开了,胭脂点点,占尽春色。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们到三姨娘家时,发娘在炕上,她慵懒地望着我们笑,笑容里洋溢着做了母亲的幸福。她旁边一床小小的被子里,一个小小的生命,头发又细又软,小鼻子小眼,小小的嘴儿不时打着哈欠,肉肉的小手一个劲地往嘴巴里塞。好可爱的一个小人儿!那小小的一张脸,粉嫩粉嫩,宛若村巷里绽放的杏花儿,甜甜美美,洋溢着生命活泼泼的气息。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作者简介:马玉珍,女,70后,青海门源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悠悠墨香》、短篇小说集《新姐》。小说集《新姐》入选2019年少数民族文学重点作品扶持项目。曾获青海第六届青年文学奖。】Zn8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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