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冰、打雪仗与人间的参差
冰雪带来的“信息不对称”，曾让我怒赚五个鸡腿饭。那是在北大念书时发生的一件趣事。当时正好是寒假开始之前，有一个学术讲座在未名……
说起南北差异，冰雪绝对要排到头一名。
冰雪带来的“信息不对称”，曾让我怒赚五个鸡腿饭。那是在北大念书时发生的一件趣事。当时正好是寒假开始之前，有一个学术讲座在未名湖的北面举办。我和一个南方考来的同学在未名湖南边的食堂吃饭，决定吃完饭同去听听。南方同学初来乍到，对北大的地理不熟，问我该怎么走。我正忙着闷头扒饭，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从湖上走过去。”
“从湖上走过去？”南方同学瞬间露出极其诧异的表情：“怎么，你会轻功？跟裘千仞学的铁掌水上漂？还是跟达摩祖师学的一苇渡江的神功？”南方同学是个金庸迷，出口就引经据典的，“你要是能从湖上走过去，我请你吃一个鸡腿饭！”
我大笑：“你们南方人太小气了，是爷们儿就赌五个鸡腿饭！”
“一言为定！”
我带他来到未名湖边，直接从湖上穿了过去。那几天天寒似铁，湖水早就冻结实了。南方同学目瞪口呆。他平时学习太用功，入冬后都没去过未名湖，不知道隆冬时节湖水会上冻！于是结结实实地输了五个鸡腿饭。
不过对他来说，这其实也是一种幸运。在我东北老家发生过一个真实而危险的事件。有一个广西的学生来东北上大学，人生第一次看到湖水上冻，特别兴奋，骑着自行车就冲到了冰面上。当时刚入冬不久，没骑两步，刚刚上冻的冰面承受不住压力，碎了个窟窿，他连人带车都掉进了湖里。
这是要人命的事儿。也是这个学生命大，有一个中学的体育老师正好路过，看见险情，三步两步冲到冰面上，一把就把学生捞了上来。这学生到底是个南方人，不知道冰窟窿的厉害，被救上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叔，我自行车还在水里呢。”
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还要啥自行车啊”。后来这个广西学生受人开导，知道体育老师是把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赶紧做了一面大大的锦旗送到人家学校。
说了这些，好像净是南方人吃了不识冰雪的亏，其实我也因为冰雪吃过瘪。有一年在深圳，去了当地一个著名的景点“世界之窗”。我们时间有限，就问工作人员，哪个项目最好玩？工作人员特别热情，甚至在地图上给我们标好了位置。结果到那一看，给我们几个东北人都整不会了：只见天空中散落着许多白色的塑料泡沫，往来的游客，尤其是小孩子，在“白雪”中兴奋得手舞足蹈，热情的工作人员还要拉着我们一起来“赏雪”……
南方人民对冰雪有很多美丽的幻想，最不符合实际的恐怕就是打雪仗了。许多南方人心目中的打雪仗，大概是昏黄的路灯下，飘着细细的雪花，男孩和女孩看见下雪，脸红扑扑的，兴奋地团起一个个小雪团，你扔一个，我扔一个。一个雪团扔过来，爱你在心口难开。
但东北真实的打雪仗可一点都不浪漫。东北的打雪仗，不是“打雪”，而是“打仗”。
既然是打仗，当然需要合适的武器。雪团这种东西杀伤力太小了。东北的冬天，人人都全副武装。譬如我吧，我妈给我织过一件毛衣，净重十斤。若干年后我拜访一位古代甲胄爱好者，看到他收藏的仿制欧洲锁子甲，感觉和我那件毛衣也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锁子甲用的是锁链，我那毛衣用的是毛线。可以想象，冬天人人都“甲胄”在身，几个小雪团打到身上，跟挠痒痒也差不多。
东北人打雪仗呢，有的人是攻击“甲胄”不能覆盖的部分，比如趁你不备，往你脖子里塞一把雪。因为穿得多，一时半会儿还抖落不干净。不过这种人属于阴损派的，不招人待见，要被“圈儿踢”的。更常见的是两军对垒，打群架。战场上嘛，还讲什么江湖道义，说好听点是“集中优势兵力攻击薄弱环节”，不好听那就是人多打人少。一群人把你围起来，直接下绊子把你放倒在地，抬胳膊的抬胳膊，抬腿的抬腿，把你往雪堆里一扔——这还没完，后面还有拿铁锹的，铲起雪来，三两铲子就把你埋了。各人分工有序，各司其职，跟打仗真没什么差别。
言情编剧最好不要到东北来，免得看到真实的打雪仗而“三观尽碎”。有南方人肯定要问了，东北人怎么这么野蛮啊？只能说，一个地方的人的特点，必然和此地的生产生活方式相适应。其实你只要在东北生活一段时间自然就了解了，“苦寒之地”可不是随便说说，在不甚遥远的拓荒时代，严酷的自然环境中，拳头不硬是生存不下来的。而且也不是中国东北才有这种现象，全世界的极寒之地莫不如此，乃至现代冰球运动，一些北美地区的职业联赛还允许在冰场上直接动手打架，也是这种民风的遗存。
写到这里，怕有些南方的同志对北方望而却步了。其实大可不必。如果在这里生活得久一点，你就会发现，寒冷的冰雪也带来了东北人的爽朗和热情。
我们如何对待世间的参差百态？是固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是寻找彼此的相同之处，共同打造一个百花齐放的多彩世界？显然后者是多数人的选择。
怎么去实现呢？答案只有一个：交流。最简单的例子，我那南方同学输了五个鸡腿饭之后，非但没有怪我，以后还年年都去未名湖滑冰。我吃到了鸡腿，他找到了乐趣。
其实我小的时候，南北对立还挺严重的。后来高铁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南北方人民的交流也越来越紧密，误解变少，共同点增多。
精彩纷呈的冬奥会进行到现在，我的关注点略有奇怪：比起赏心悦目的高水平赛事，其实我更喜欢听解说员介绍各国运动员的背景及相关的文化知识。听的时候难免遐想：哦，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国家和这样的民族啊，真是奇妙！这是一种交流。而各国运动员来到“神秘”的东方国度，亲身体验古老又现代的北京城，这也是一种交流。
世界虽然参差，但沟通永远会带来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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