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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我们的家

2020-09-24叙事散文夏冰
1.自小,我们不是回姥姥家,就是回奶奶家。至于“我家”,或者“咱家”,只是奶奶家里的一小部分——先是两间西屋,后改盖为两间正屋。另外,还有一间小南房,存放米面,堆放杂物。记忆里,小的时候,院子里住着爷爷奶奶,大伯家六口人,三伯,还有我们一家
  
  1.
  自小,我们不是回姥姥家,就是回奶奶家。至于“我家”,或者“咱家”,只是奶奶家里的一小部分——先是两间西屋,后改盖为两间正屋。另外,还有一间小南房,存放米面,堆放杂物。
  记忆里,小的时候,院子里住着爷爷奶奶,大伯家六口人,三伯,还有我们一家四口(那时候弟弟还没有出生)。姑姑的几个孩子也时不时就住姥姥家,于是,这个不大的院子里,显得拥挤不堪。
  1984年冬,倍受房屋憋屈困扰的父母终于做出了一项决定,并很快付诸实施——在村北“新排房上”买下了一块四分大的宅基地。于是,分别在两个学校任教的父母,利用一切空闲时间,拉土垫院,脱土坯,像燕子筑窝一样忙碌起来。
  
  2.
  1985年正月的一天,父亲忽然嘴歪了,说话也不利索起来。急忙送省城医院就医,诊断为脑血栓。这样,父亲在省城住院,母亲在家操持,不歇气地忙。几个月后,父亲出院回来,用母亲现在的话说,“好得好好的了”。当时赶上假期,学校组织老师们去西安旅游,父亲没去过西安,他有心去,可又想负责看校,一个假期下来可以赚40元钱。这对于当时月薪34元的父亲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款子了。于是,他毅然放弃了外出旅游的机会,白天回家脱土坯,晚上骑自行车去学校看校,整整忙碌了一个假期。
  那时候,县城里一家很是红火的工厂招工,20出头的我报名、考试、进厂、三倒班,下班后住厂里宿舍,基本上没有为新房子的事情做些什么。当簇新簇新的房子盖好后,我心安理得地住进去,并没有多想。
  不能够体恤感受父母为我们这个“家”付出的艰辛与心血,不能够力所能及地替父母分担家庭一任大事小情。我不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无知还是不孝。
  1986年5月份,我们的房子“站”起来后,全家人的喜悦难以言表。尤其是父母,整天乐呵呵的,合不上嘴。逢到礼拜天在家,我经常看到父亲在院子里随意走动。他看看这儿的墙壁,摸摸那儿的窗台,看不够,摸不够。父亲常常在大门两旁的石头上安坐。那样子,就像在告诉人们说:看,我坐在自家门前,多安逸。
  
  3.
  2009年1月31日,父亲在进行第四次透析时因高压太低(仅仅60)被迫中止。当医生告知我们如果想回家的话,可以提前出院后,我们真的是有些手足无措了。怎么会这样呢?我们还寄希望于奇迹的出现:父亲好起来了,可以自如吃喝,可以自如走路,可以自如说笑;继续看电视,跟我们下象棋,给村里拟元宵节时候的谜语;在院子里作务他的菜园子,种南瓜,看着豆角西红柿笑;佯装生气地嗔怪着,眼神里不无爱怜,屈起拇指和食指,轻弹大黄猫的脑门儿,逗得它喵喵叫……因为就在这之前的两三天里,通过三次的透析,肾脏各项指标趋于正常,父亲吃饭明显好转,不再呕吐,吃面香甜,喝稀饭痛快,一点不像是这样一种结局的兆头。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转折如此直接,不给我们铺垫,不给我们喘息,不给我们任何心理准备。这很像是一个梦,荒诞离奇的梦。但是,病房里雪白的墙壁,窗外明晃晃的阳光,走来走去的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都确凿无疑地告诉我们,这是现实。
  现实,无情而又自然。谁也无法逆转。
  母亲强压悲凄,跟父亲说:大夫说了,让咱回家……好了,咱回家……
  父亲嘴唇蠕动着:……回……回……家……
  极度虚弱的父亲,已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一点不像大清早临进手术室时候那个样子。世上的事情变化得令人猝不及防。
  午后,我们长途奔波,送父亲回到了家。
  父亲躺在炕上,痛苦的情形,让人不忍目睹。他剧烈喘气,身体扭动,目光里流露的是无奈与不甘。我和弟弟妹妹跪坐周围,握着父亲的手,饮泣不止,最后竟至于嚎啕起来。
  当天晚上,罹患心脏病、肾脏炎等疾病十余年、一直在病魔的侵袭下挣扎着的父亲,终因脑梗、心梗并发,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家。
  缺失了父亲的家,还叫家么?
  
  4.
  今年春节前的一个周末,我回村,和母亲蒸丸子。一起帮忙的还有刚从大学里放假回来的儿子。我挽起袖子,在大盆子里和丸子馅儿。母亲说起前年腊月里,丸子是父亲和她蒸的。父亲忙活了大半天,有些累着了。母亲说这话时抬起头来,看着我。
  母亲接着说,把人家累着了。然后蒸出来,父亲只吃了两个,母亲让他再吃,说是不好消化,不吃了,然后年三十就住院,然后初六就去世,然后母亲就心疼,说,人家和我蒸好丸子了,只吃了两个。
  母亲说着说着,就哭。
  父亲是蒸丸子的好手,几斤萝卜,几斤猪肉,几两粉面,几钱盐,多少葫油,多少调料,都按比例记在心里的。或者别人也按这样的比例做,蒸出来的丸子却没有那种纯正的味道,因此母亲总是让父亲上作料调馅儿。为此,父亲丝毫不掩饰那份得意。我现在能够很清晰地想起他得意地笑的时候那样子。
  我想着想着,就流下了眼泪。
  
  5.
  两年了。
  父亲走后,我们过了两个年了。
  母亲至今走不出伤悲。前些时候我回村去看望她,她拿出一个笔记本叫我看。上面是她在难以自抑的时候写下的文字,类似于日记,全是对父亲的追思,怀念,愧疚,怪怨……是的,母亲这些文字里不乏怪怨,因为父亲跟她说过,要陪她一辈子。母亲哭着跟我说,他说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他咋就说话不算话呢。我一个人在家,冷冷清清,他也忍心?
  听着母亲的絮叨呢喃,看着母亲日渐苍老的容颜,我无言以对。
  我该说什么呢?
  在那个笔记本上,我看到母亲的回忆里,提到了我们这个家诞生的日子,也就是父母结婚的日子,一九六三年农历十一月十四日。
  
  6.
  我在院子里转悠。我看着我们的四合头房。这院子显然是旧了。20多年的风风雨雨,侵蚀了一切。墙皮掉落,油漆暗淡,门窗破损……我心里愀然疼痛起来。是不是,应该修整修整我们的家了?
  母亲说起过重新油漆门窗的事情,我们建议她跟我们一起去住。她未置可否。
  站在这个院子里,我们的“家”里,我陡然明白了一些什么。
  家,割舍不下的家呀。
  家,就是最嫡亲的一家子共同居住过的那所房子。我们说,回家,回家,就是回到那所房子里。某种意义上说,房子在,家就在。
  我能够理解母亲不想离开这个“家”到别处居住的缘由了。
  我得好好想一想,啥时候,把门窗先油漆了,然后,该修整的部分,尽早修整,不要让它们再以一副凄然的模样注视着我们了。
  2011.3.4-3.6
[ 本帖最后由 夏冰 于 2011-9-7 21:30 编辑 ] 感悟, 生活, 夏冰, 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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