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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还乡须断肠”

2023-03-23抒情散文王瑞来
几年前的暑假,在北京。参加学术会议后,又小住了几日。这期间,应邀参加了一次同乡的聚会。仅仅同一街区的同乡就有十多人。其中既有公干者,也有经商者。故乡,这一主题组合了这次……

几年前的暑假,在北京。参加学术会议后,又小住了几日。这期间,应邀参加了一次同乡的聚会。仅仅同一街区的同乡就有十多人。其中既有公干者,也有经商者。故乡,这一主题组合了这次聚会。

我对故乡有着深深怀恋情结,魂牵梦萦,在生活的许多方面,我都刻意打上了故乡的印记。不过,我已经有三十多年未曾回去过了。

不回故乡,固然是那里已没有必须省望的亲人,但这并不是不回的主要理由。近乡情更怯。几次住到了离故乡并不遥远的省城,甚至同学闻知我归来,特地来省城相聚,我也没敢再往前踏出一步,走回已经并不遥远的故乡。

不敢回故乡,只有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理由。就是故乡已是旧貌换新颜,完全找不到我生长到十八岁时的影子,人虽不非,物已不故。经常在网上瞭望故乡,愈加发现对那个城市我已经全然陌生,纵使自将磨洗认前朝,我已难作朝花夕拾。

怕失望,怕打碎我心中的故乡影像,我不敢归去。宁可,把故乡留在心中,在记忆中活着。韦庄的《菩萨蛮》词最后有两句说,“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我已垂老,更怕会断肠。

回肠寸断,是一种极度的悲伤。

在京期间,住在北大校内。近年来,由于参加各种学术活动的缘故,北大常来常往。目睹了北大日新月异的发展,为母校的兴盛感到由衷的欣慰。不过,欣慰之余,也有些许失落。这种失落也同我对故乡产生的复杂心理类似。

较之30多年前,北大的变化可以说是天翻地覆。没有了标志性的三角地,大饭厅变成了百年讲堂,北大图书馆正门也向前延伸了不少。博雅塔以东有了很大的扩张,皆为新式风格的建筑,南部的宿舍区也在渐变。尚存旧时模样的,只有西北部一隅,历史系的二院、中文系的五院等几院几斋和办公楼,以及未名湖区,再有就是标志性的西校门等建筑。在这一区域,我方能拾回昔日的回忆。

夜向深,微醺而归,途经北大图书馆南门,看着三三两两从图书馆走出的年轻学子,不由一阵心动。40多年前,一个青涩学子,便从这个南门出入了四年。正是因为保存了原貌,才拨动了我沉寂的心弦。

对北大的新,尽管有些许失落,但这些可以让昔日学子自将磨洗认前朝的存在,依然使我很感激北大注意到了对传统的呵护。我的感触是不是很个人?

有句成语叫作“喜新厌旧”,主要用来指男女感情方面的见异思迁。其实,除掉这一层面的意指,我倒觉得喜新厌旧是人类的一个本性。这种本性不能厚非。因为没有喜新厌旧,人类便少了进取的追求,社会就不会有发展。

不过,从另一层面上看,感情动物的人类,又喜欢流连旧物,沉耽于回顾。旧物的熟悉,回顾的亲切,都是人生的不可或缺。并且,一部人类史,就像是漫长的接力跑,一代一代传承着前人所创造的一切。每个时代,每个人生,都只是这接力跑的短短一程。

每个时代,每个人生,都不是从零起步,都是站在前人搭建的平台上。

守旧与创新,是一种难以化开的纠结。这里讲的守旧与创新,没有通常的褒贬。守旧不见得尽是僵化停滞,创新也可能带来破坏和毁灭。保留传统,继承遗产,既有精神的一面,也有物质的一面。

有四合院,有胡同,才是北京,尽是高楼大厦可以叫作东京、纽约;有周庄同里,有小桥流水,才是江南,否则用塞北也可以置换。发展如果以牺牲传统为代价,让前人的创造在一代人手中毁掉,从长远看,也是一种罪过。

社会既要发展,生活既要进步,还应当对既有的遗存怀有深深的敬意,细心呵护前人的创造。这需要决策者、建设者发挥智慧。这个世界不只是一代人的世界,我们从前人手中接过的接力棒,要完整且完美地传给下一代。不能为了发展而毁弃前人的一切,不能让后人只有在博物馆里才能看到旧日的影像,应当把历史留在生活里。

当我们看到欧洲的一些国度,那建筑,那风貌,往往会产生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是徜徉于十八九世纪的街市。经历了两次残酷大战的欧洲,精心维护了传统,同时也没牵扯住发展的脚步。这是需要拥有数千年历史的人们借鉴。守旧与创新,看似矛盾的两个向度,其实可以和谐共存。

生活不会一成不变,社会也在不断发展,推陈出新,并不以怀旧的意识为转移。故乡既要尽可能保持有价值的故,也要展现新颜。不教人“还乡须断肠”,有旧物存在的故地乡邦,就是长生不老的父母,一直呼唤着游子归来。一根风筝线,牵住了游子的心。这是向心力。

世世代代,人虽非而物仍故,那是故乡。岁岁年年,时虽移而情不变,那是祖国。这物与情,便是有物有灵的传统,便是可歌可泣的历史。

“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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