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花开

岁末时令大雪，朔风呼啸而至，望长城内外，华夏大地白茫茫一片。山不言河不语，鸟儿飞绝，虫亦无声，了无人迹，仿佛天地封冻。

一个人，静静地，围炉烹茶，手捧卷本。书韵悠悠，茶香氤氲，火苗腾腾。古节气令曰：大雪有三候，分别为鹖鴠不鸣、虎始交、荔挺出。“荔”为马兰草即马兰花，还有马莲、旱蒲、马帚、铁扫帚等多种称呼，又俗称台湾草。据说它来源于我国台湾，耐寒耐旱，同我国东北的乌拉草和南美的巴拿马草齐名，被称为世界上的“三棵宝草”。

窗外雪花漫天飞舞，仿若白色的精灵来自天宇，铺陈山川五岳，又潜入大地、涵养旷野。大地银装素裹，河面冰层在加宽加厚，树们看不见风姿，花木失却了颜色，天地间，一切静寂。可室内，沸腾的茶水却撩动了我的心思，想想在静寂的白色天地中，在厚厚冰层的桎梏下，却有一股不可挡的热潮在涌动，那就是“荔”（马兰花）在汲取着天地精华，感受着春天的召唤，努力挺出冰天雪地，以待芳华再现。我的视线不禁随雪花无限延伸，思维和想象的空间也由此拓展开去。

那年春天我行走在宁夏大地，走进了最能代表“江南梦里水乡”绰约风姿的塞上著名湿地公园沙湖。

春光潋滟晴方好。正午的阳光暖暖的，沐浴着公路边盛放的沙枣花，袭来醉人的馨香。和风也送来鱼塘略带腥味的空气，融入身心的便是鱼米水乡的家乡情。我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绿油油的包谷林，才露尖尖角的小荷……风吹叶动，忘记了风沙的侵蚀，忘记了荒漠的刺痛，只想朝着前方自由游弋的白云奔跑，融化在这一方天地中。

白云下面就是沙湖了。

湖边有一蓬青葱的草叶，尖尖的，密密的，连成片，中间是蓝色的小花朵，犹如星光般点点闪烁。那是什么花？“马兰花！”本地人说。它居然是马兰花！我俯下身子亲吻着花朵，“小皮球，香蕉梨，马兰花开二十一，二八五十六，二八五十七，二八二九三十一……”我手拉皮筋一边跳着一边歌唱着，这是童年的记忆。那时我做梦都不会想到，在南方竹林里唱着马兰花的我，会有一天到宁夏荒漠和它梦圆。

我的内心顿时温润如玉，仿佛有一丛丛翠绿的马兰花在生长、在簇拥。那天我走过沙湖的栈桥，看见几座金黄色的沙丘，沙丘中间是青草翠微的湿地，蓝色的花朵星星般闪烁，那就是马兰花！远处，贺兰山的脊骨若隐若现。那山、那丘、那湖、那花和树，就这样完美地构成一幅立体的水墨画，蕴藏着塞上明珠的风情。而那些赤足奔跑在沙地中的孩子们，则是天地中最动人的风景，他们来自世界各地，有着不同的肤色和语言，但所有孩子都快乐地融化在这一方天地里。贺兰山下，南北方风物也在此交融，演绎出浓浓的华夏风情。

滚滚红尘，风沙漫漫，何尝不是眼前这一幕变化多端的场景。追忆逝水年华，儿时刻骨铭心的记忆，还有露天影院带来的欢乐。抚摸着马兰花长长的叶子，我想起了电影《马兰花》：“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儿在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那纯洁无瑕的花朵，面对邪恶，它拒绝开花；面对美好，它倾尽芳华。忠诚和道义、善良和邪恶，就这样播种到我幼小的心田。

今天的马兰花根植于贺兰山下，生长在黄河岸边，长长的叶片舒卷，编织着新的故事和传奇。也许它的踪迹会遍布祖国四面八方，甚至到了北方之北、南方之南。

同一年，追寻着《鼓浪屿之歌》的音符，我到了福建厦门。海风、椰树、帆船、浪花……午后，太阳炽热，我走进鲜花盛开的鼓浪屿，走过长长的小巷子，在一处爬满青藤的小屋拐角，伫立在一处挂满草帽的巷道前。我兴致勃勃地拿起一顶黄色的帽子，卖草帽的大姐告诉我：这是用马兰草编织的。我一阵心动，想起了宁夏沙湖的马兰花，想起了电影中的马兰花……岛上每一户人家窗台上的草木，仿佛都有马兰花的影子。登上岛屿的最高处，我哼着《鼓浪屿之歌》，倾听着音乐般的海涛声，隔峡望着海那边的岛屿，看海船扬帆远航，沙滩上游人如织，我的眼睛湿润了。

回眸低首，炉内茶声响，如人的低语，也如书的注解。原来沙湖的马兰花和鼓浪屿的马兰草来自同一个地方，我看的书是一本有关节令的书：《春夏秋冬》。

雪纷纷扬扬，有谁知道，此时的马兰花正汲取天地之阳气而努力挺出大地。莫如青松，“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挺”字，彰显了天地万物此时的风华，这是自然界具象的“挺”。长城内外，九州方圆，青藏铁路——天路直通西藏雪域高原，这是中华大地的“挺”。宇宙茫茫，神舟飞船翱翔，这是中国向世界的“挺”……它们一如马兰花，挺于天寒地冻，挺来岁月芳华，挺出灿烂星河。

春天来了，是美丽的马兰花最先带来了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