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嘴的狗儿

　　 贪嘴的狗儿
　　说起狗，最怀念的还是我家最初养的那只花狗，不仅仅是因为它陪我度过寂寞孤独的童年时光，重要的是在我的肚皮都还饿得咕咕叫的时候，它依然保留着许多的优良习性，比如我们常挂在嘴上说的“狗改不了吃屎”，但我家花狗对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从不感兴趣，哪怕是饿得皮包骨头，也是要不屑一顾地绕开走。再就是从不吃别人丢给它的食物，哪怕是那个时代难得一见的骨头。就连我们丢给它的大个儿馒头，也是不随便下嘴的，生怕因为一时贪嘴而误解了主人的意思，需掰成小块的，它才小心地伸嘴接过。至于案子上摆放的不属于它的食物，就更不必担心它会偷吃。它兢兢业业地看家，兢兢业业地守护着一个村庄里的鸡零狗碎，直到寿终正寝。
　　我曾暗暗发誓，对那只花狗的欠缺，一定要以另一种方式，补给在另一只狗身上。就像时下许多受过磨难的过来人，总是发愿说要让自己的孩子过上好日子，千万莫再遭受任何的委屈。我就是本着这种心情，在尚称得上丰衣足食的日子里，怀揣着对那只花狗的思念，相继养过几条狗。但真正能让我还原当初对那只花狗那样的好感，却是再难做到。记得有一条长相跟它差不多的花狗，穿着被我精心制作的一条小汗衫，人模狗样地行走在大街上，昂着高贵的头颅，翘着高高的小尾巴，招惹着无数人的眼球。但不知什么原因，它却奇怪地死了，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据说是得了急性脑膜炎。后来朋友送我一只大狼狗，被我雄心勃勃地牵回乡下的大院子里，让它帮着看守那满院子发育正良好的小油鸡。结果是，黄昏的时候当我兴冲冲地赶回家去，只见院里摆着的竟是被大狼狗祸害得七零八落的小油鸡们的尸体……
　　自从那只大狼狗被我狠心处理掉以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特对不起那个送给我狗的朋友，有一阵子我几乎不敢正视他的眼睛，生怕他问起狗的近况。好在善解人意的朋友好像看透了我心思似的，终于没有再提起狗的事。
　　前不久指导我写文章的老师送给我一条小狗，浑身雪白，耳朵软软地耷拉着，细细的尾巴如一条小蛇一般灵活摆动，活泼淘气的模样很是讨人喜爱。我如获至宝一般地小心呵护，为它起了一个颇有人情味的名字：宝宝，并想尽办法地改善它的饮食。但它对着食钵总是显出厌食状态，丝毫提不起兴致。但我并不担心它会饿着，因为我家门口就是饭店，饭店老板跟我相处不错，难得的是他也很爱狗，总是很和善地留下客人没吃完的鸡鸭鱼肉，唤我家的狗儿去吃。时间长了，狗儿愈发地不将我为它准备的食物放在眼里，甚至有时候我还隐隐地感觉到，没有了食物的诱惑，它仿佛连我这个主人也不大放在眼里了。但它终究还是要回来睡觉的，没有谁会留宿别人家的狗。有一次邻家饭店的老板说：你家宝宝可聪明了，竟然会去二楼向客人讨食吃了，只可惜应了那句话，外甥是条狗，吃完饭摇摇尾巴就开走……
　　这让我有些担心对狗儿的教育问题。虽然我的老师也含糊地说，这是一只导盲犬，但还是要经过严格训练的，不然跟普通狗没什么区别。只是我的经济条件还不能达到送它入学受教育的程度，就这么任由它挂靠在饭店与家之间吧。可是渐渐地我又发现，它越来越不像我的狗了，有一天晚上，下雨，为了防止雨水淋湿它洁白的毛，便早早关了门，让它在家老老实实地待着。不一会儿，它竟然叽叽咛咛，显得特别的焦燥不安，像是被尿憋了。我家先生起身放它出去。但它根本没有要撒尿的意思，径直朝邻家饭店走过去。到了门前，蹲下，伸出前爪，朝那大门刺啦刺啦抓了几下，很耐心地等待。但那门却顽固地闭着，没有要开的意思，它便有些起急，徘徊了一阵，喉咙里发出乞求的哀鸣。我跟先生面面相觑，忽然觉得狗儿的这种做法，特别的让我们没面子。
　　没面子就没面子吧，谁让我们没有鸡鸭鱼肉供它吃呢。有句俗话说得好啊，猫恋殷勤狗恋食，既然吃了人家的，对人家流露出一些特别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它竟然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么一个被我疼着爱着的宝贝疙瘩，身上竟然残存着专属于它们狗辈们最原始的习性。那天我难得起了一回大早，心情格外的好，我领着它穿过一条马路，到了一家小吃店，我要了一碗馄饨，回过神来，却发现狗儿不见了。忙回头去找。分开担着青菜急冲冲找摊位的菜农，再绕过一堆建筑石头堆，终于看到它了，金色的阳光洒在它洁白的狗毛上，它细长的身子，像极了动画片《宝莲灯》里的那只哮天犬，只不过那只犬是黑色的，而这条狗是纯白的：一条洁白漂亮且优雅无比的贵族狗。可是它正津津有味地低头干什么呢？仔细看，原来它正对着一堆屎巴巴狼吞虎咽。
　　它根本不理会我的喝斥，仅仅是翻了翻眼皮，就又继续埋头苦干。我气极了，冲过去对准它的屁股就是一脚，可它很灵活地闪开了，很快又回过头来，表示出对那堆屎巴巴的恋恋不舍。于是街头便出现了这样一个情景：一人一狗展开了马拉松比赛，狗在前，我在后，绕着圈子气喘吁吁地追逐，而那堆屎巴巴就是一个圆轴的轴心。
　　很久以来，这件事都成为纠结在我心头的病垢，更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道不知怎么才能破解的难题。我想不通这条整天泡在饭店里吃香喝辣的狗，何以就不能更改它的原始本性呢，难道真的是符合了那句传言：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爱于发现生活抒写生活的我，自以为看惯了很多事，而现在，面对一条对屎巴巴特感兴趣的狗，我竟然被折磨得筋疲力尽，无能为力……
　　昨天我去参加老师的文字座谈会，饭后还特地在老师的提醒下，为它打包了一些宴会上剩下的食物。进得家门，我下意识地咳了一声，以为狗儿会如往常一般，愉快出来迎接我。但没有。问我家先生，只说半下午的时候，邻家那个开旅店的长发女人曾丢下一只臭鸡蛋，“宝宝、宝宝”地唤着，它箭一般地冲过去，就像吃一堆屎巴巴一般的香甜……
　　我对邻家那个长发女向来没有好感，因此平时也少有往来。我一边责怪先生不制止狗儿去吃臭蛋，一边搜肠刮肚地寻找将要对那长发女人发泄的台词。我想对她说，下次不要丢给我家狗儿任何食物了，因为我家狗儿的吃食是很讲究的，每天吃的是精心配制的狗饲料，就连它喝的水，也是没有半点污染的纯净水……
　　但我终究没有机会说出这样的一番难听的话，因为就在我酝酿这些恶毒台词时，却见我家的狗儿正屁颠屁颠地跟在那长发女人的身后，冲着她家正斜斜歪歪学走路的小女儿手里攥着的半截香肠，显示出一脸贪婪的模样。
　　 [ 本帖最后由 李修玲 于 2011-7-30 21:4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