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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已过万重山

2023-03-16抒情散文周瑄璞
黑衣女

一只黑提包,挡住了我的去路。一个黑衣女人,正弯腰在自己的随身小包里翻拣着什么,惊慌而窘迫地对我说:“你先走吧。”我迈腿跨过那只黑皮包,踏上了电梯。她在身后说:“

黑衣女

一只黑提包,挡住了我的去路。一个黑衣女人,正弯腰在自己的随身小包里翻拣着什么,惊慌而窘迫地对我说:“你先走吧。”我迈腿跨过那只黑皮包,踏上了电梯。她在身后说:“我没有坐过地铁,跟你学一学吧。”我问她去哪里?她说火车站是坐这个地铁吧?她已经从小包里拿完东西,提上一个黑袋子和那只黑提包,踏上电梯,跟了上来。

我说:“这个地铁去郑州火车站,也去郑州东站,你要去的是哪个?”她说:“我要去南京。”我说:“你的火车票呢?让我看你的车票。”她说:“还没买。”

已经走下电梯,她紧紧跟着我。我问,那你去南京,是打算坐火车,还是高铁?她茫然。我站下来,拿出手机,查了时刻表,告诉她郑州东站是高铁站,到南京车次很多,行程三个多小时,300多元票价;郑州站到南京,也就是一般的火车,差不多十个小时,97元票价,有一个12点20的,一个下午的,你想坐哪个?她说是别人替她买车票,她还不知道。

我说:“那你得先搞清这个问题,才能决定你坐地铁后从哪里下,郑州站只有五站路,郑州东站还很远。”

她还是紧跟着我走,快要走到买地铁票的机器前了,她突然说:“好了票买好了,你看。”微信里,有人给她发来车次的照片,是郑州站,12点20发车那个。我说:“那好,我帮你买郑州站的地铁票。”在机器上,我先给自己买了到高铁站的票,再拿过她递来的五元纸币,买了一张两元票,哗啦啦找了三元硬币,我将车票和硬币交给她。一起过完安检,她还是惊慌的样子,好像后面会有人追来,反复问我,那个票是在郑州站没问题吧,我告诉她:“没问题,你的时间非常宽裕,现在还不到9点。”在入闸口,我先刷卡过关,她刷的时候,却不得通过,而她已经将那只黑提包放到了闸门这边,那张卡试了三次,还是过不了,她更慌了。我在这边告诉她不要着急,帮她喊来工作人员,让帮忙看看,工作人员请她到那边的票务处去,她急得脸上冒汗了。我说:“这样吧,你跟在一个人身后,快点过来。”走过来一个女孩子,刷卡后闸门开了,我指挥她快速通过。她提起黑提包,我俩一起下电梯等车。车门等候处有两个小伙子,她又上去接连问人家,这个地铁能去火车站吗?小伙子告诉她三次:“能去的,没问题。”她高兴地冲我笑笑。我再次告诉她,不必紧张,完全来得及,我是10点半的高铁,还要到高铁站,都不急呢。

地铁进站开门,我们一起上去,有座位,并肩坐下。她东张西望一番,确认再没有来人追赶,突然嘴巴凑到我耳边,小声说:“我是偷跑出来的,从老家××,被同乡骗到这里搞传销。”我松一口气,好在不是被我老乡骗来的。“怎么同乡还骗人呢?今后怎么见面?”我感慨道。她撇撇嘴:“不但是同乡,还是同学。”

咦,不对呀,我发现了疑点:“既然是偷跑出来,怎么还拿这么多行李,他们让你走吗?”

“吵翻了。他们让我投资一个项目,不投的话不放我走,骗我说买不到火车票,天天都说没有票。我说今天必须走,哪怕在火车站住两天,也得走。”

“那你应该回家呀,怎么又去南京?”我问她。

她的头更进一步埋向我这里,不让车上人看到她的脸:“我看你像个好人,才告诉你。我这样子,出来没挣到钱,怎么能回家呢?”她眼圈红了,眼里涌出一层泪光,“现在是南京一个人,要我去做事。”

“你认识这个人吗?”

“网上认识的,我在网上说了我的情况,她让我去给她家里做活,刚才是她给我买的车票。”

“那万一再是骗子呢?”

“不会吧。”她迟疑一下,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语音叫我听,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个车中午在郑州开,夜里差不多10点到南京,你到后联系我,我去接你。”

我问她:“你家里有孩子吧?”她点点头,然后有泪水涌出来,头又背向我这里,用手擦泪。

她拿着手机,让我看刚才那个图片,再问我:“这个车次没问题吧。”我说:“没问题的,我刚才也查到了。”她又拿地铁票问我:“这个没用了吧?”我说:“出地铁站要用的,塞到一个口儿里,你跟着别人,看人家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我问她,“你确认带身份证了吗?如果没带的话,是走不了的。”她面部现出一层恍惚,然后说带了,刚才在地铁口那里,又检查了一下。我说:“如果你相信我,我们加个微信好吗?你到南京那边,遇到困难,或许我能帮你出个主意。”拿出手机,我突然有所后悔,内心紧急梳理一番,确认这不是一个骗局,我一个四处行走的作家,该不会被引入一个什么圈套吧。我再看她,黑黑的脸上施一层薄粉,不是急着出逃吗?不是吵架吗?怎么还有时间和心情给脸上扑粉?但愿她只是个爱美的女人,而不是别的什么路数。她反正快要下车了,也来不及提出转款借钱之类的要求。于是我扫了她。

她的微信名字叫不容易。

地铁到郑州站,我提醒她该下车了。她站起身,穿一身黑衣的细身体上承载着小黑包、小黑袋、黑提包,她有着南方女人窄小的胯骨和细长的双腿。三次向我回过头来说:“谢谢啊。”

她下车去,消失在人群中。

我们只是加了好友,没有互发过微信,但愿这说明了,她到南京后一切顺利。

盒饭

高铁是从原来没有路的地方开出了一条新路,穿过田野村庄,跨过河流城市,像刀尖划过大地。起点和终点,多是大城市,那些中小城市呢,像珠子一般,串起在高铁线路上,有的停,有的不停,我猜想,是不是这个车停1、3、5站,下个车停2、4、6站,总之要让沿途每个站的人们,都有车坐。各式各样的人,被各种命题和任务收进一个快速奔跑的铁盒子里,被电脑程序和不可控的神秘力量安排得如此之近,共度几小时或几十分钟,却不会看对方半眼,擦着对方的膝盖进出,相互不说半句话。我偶尔恶作剧地想,相邻车厢,甚至前后排坐着的两个人,会不会是曾经的熟人,会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分手多年的恋人,而他们正奔波在寻找对方的路上,正在思念着对方。

我的身边,靠窗坐着一个年轻女子。看不到她的正面,只见到鼓起的脸颊和长长的种植的眼睫毛,弯弯翘起,刷了厚厚的睫毛膏,那过于圆鼓的脸颊不知是否注射了玻尿酸。如果不是她用一种低沉而暧昧的声音打电话,我也不会要装作看窗外风景而顺便瞅她一眼,公共场合随便看别人不礼貌,不小心翻个白眼,就更不好了。

小推车走过来,列车员一边走一边口述盒饭品种:双椒牛柳,红豆牛腩,香菇烧肉……年轻女子招下手,列车员停了下来,又针对她一人,将刚才的品种说了一遍。年轻女子认真地想了想,点了一份红烧排骨。我觉得是刚才那个电话,让她心情有点愉快,于是决定吃一个盒饭。列车员告诉她,40元。她递过百元钞票,列车员说找不开,微信支付吧。女子拿出手机,列车员从围裙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包,包里掏出一张破旧毛边的小卡片,这张小小卡片,行程数万里,一次次掏出,放回,被无数个手机端详过,解读过,可谓身经百战,劳苦功高。卡片上有二维码,让她扫了,然后告诉她,关注铁路客服,点下面的买单,输入车次,再输入金额。这是个繁琐的过程,我常常因为要做这一系列程序而放弃一项交易,宁可饿着。可那位年轻女子或者骑虎难下,或者本有耐心,我相信,仍然是那个电话的余温,让她很配合地做这一系列复杂的程序。列车员的耐心更足,致使她那窈窕的腰肢和围裙上那个萌萌的大口袋在我眼前停留了好几分钟。然后,他们满意地离去。

邯郸东站

穷人多劳碌,一天窜四省,我从山东冠县,到河北邯郸坐高铁,经河南,回陕西。若在春秋时期,就是一日游几国了。

司机是文友的发小和邻居,本是说上午9点出发,两小时内赶到邯郸,11点多有好几趟去往西安的高铁,时间宽裕,消消停停。却不想文友的朋友上午有事,需要早早将我送去,他好回公司办事,于是7点从冠县出发。赶得巧的话,可坐上9点9分的那趟高铁。

路上,我终是不敢在手机上定这趟车,怕来不及。那种时间紧张的赶车,直让人的心脏受不了,轰一声响,无形的大手将你推入一种模式,心脏狂跳,血液奔涌,口干舌燥,而且总是要和你作对般地生出一些小枝杈。马上就要看到邯郸东站的大楼了,时间是8点45,文友说,应该差不多。司机说,还是保险点,买10点多的吧。

将我和行李放下,他们走了。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广场上,看到人们向进站大门走去,不赶时间的旅程,真好。从容顺着人群向前走。进站口有短暂小拥堵,如果买了9点9分的,此时不知怎么急呢,冲到最前面,给每个人说,劳驾,让让,我先行一步。安检,取票,一旦出现任何小麻烦,心火又噌的蹿起。现在这样多好,缓慢通过也不怕的,小小堵塞也不急的。邯郸站比我想象的要大,人那么多,都不是没事看景凑热闹,而是真的有自己的明确去向。从前高铁上匆匆经过,有时两分钟停留,有时过站不停,哗的闪过,觉得此站是可有可无,站在此地才知,却原来它也是如此重要,这么多人无比热切地扑向它的怀抱。

到取票机那里取了票,走向候车区,广播里播放进站,正是9点9分那个。心里小后悔一下,买这个也可以的呀,时间多么赶巧啊,一分钟都不浪费。嗨,无怨无悔吧,没有冒险精神,也就不要眼红人家先走一个钟头。坐下来,等待生命中突然富余出来的这一个小时流过。

一个女人对着手机打电话:“我们的产品你尽可放心使用,它是从植物中提取,绝对无害、保湿,对皮肤改善作用明显。如果你之前用了含铅的产品,它也能给你排除掉的。”她声音温柔,将那个产品描述得让人动心。我竖耳细听,想知道是什么品牌,如此神奇,不妨用用试试,可她却一直不吐露,随着人流进站去了,留给我小小遗憾。

另一个女人用手机在谈雇保姆的事情:“现在保姆多难找啊,你想要各方面满意,还要价格便宜,你觉得那可能吗?现在就是要找一个把咱妈交给她咱们能放心的人,别的不要再苛求。”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知道了知道了别说了!”被年轻女子吼的可能是她的妈妈,忍气吞声继续向她弯腰过来,坚持小声说话。那女孩像被针扎了一样,尖叫一声:“你是不是有病啊?”此语一出,震惊世人界,众人纷纷看去,连正说着保姆事情的女人,也停了下来,将谴责目光无声射出。如果前一句话作为一个女儿吼出,人们还能接受的话,后面这一句,实在是过分了。母亲表情木然,不怒不悲不惊讶,直起身走开了。她穿着一件跟年龄很不相配的桃红色长毛衣,一条紧腿花裤子,一双平底绣花鞋,脚很大,高高的个头从背部塌了下来,腰有些弯。她身上自带一种处不好家庭关系,受惯了坏情感与坏情绪的气质,很显然她对这一套见怪不怪了,造成她衰老麻木的不只是岁月,而是不和谐的情感。

我想到我的女儿,如果她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吼我,我会怎么办。我可能转身离去,再也不理她,直到她承认错误,流着泪水向我道歉。再一想,我的女儿,她不会这样对我的。远在另一个城市上学的女儿,那里现在还很寒冷,气温零度以下。那女人目光追随着女儿,围着我们坐的这排椅子转了一圈,像一个盯住小猎物伺机下手的动物,慢慢观察寻找再次进攻的契机。她不甘心地又过去想再讲几句,年轻女子又是一番歇斯底里的大叫。好在广播里传出召唤,一趟高铁就要进站,这母女二人随着人流向进站口那里涌去,是一起上高铁,还是在进站口分别?坐上高铁的女儿,会不会突然后悔刚才的言行,会不会给妈妈打个电话,发个微信?

各种各样的人在低头看手机歪头打电话,此刻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向四周发散接收各种信息。

一个胖胖的戴眼镜的男人向卫生间走去,被猛拍肩膀,原来遇到了熟人。是另一个戴眼镜的光头男人。彼此并没有惊喜,不像女人那样喜悦地叽叽喳喳一回,而是很沉稳地说了几句话。经历风霜的黑黑脸庞平静如水,然后彼此转身离开,仿佛谁派他们来此秘密接头的。

广播里不停地播放即将到达的车次。每一个都是从北京西发出,或者去往北京西。啊不,竟然也有从邯郸东始发开往秦皇岛的省内区间车。

高铁和飞机一样,播放英语,不论有没有人听,那些英文总是跟在汉语后面,成为标配,算是与国际接轨。大多时候英语成为无用的点缀,是一串汉语之后的间歇符号。可是,在这个平凡的上午,那些顽强播放的英语,它们突然有了一个知音,一个黑人男子,推着大号行李箱,阔步走进大厅,那些落寞的英文,是否会变得开心起来。

这样一个古老的城市,没有我认识的人,也没有我思念的人。我曾经过而不停的站点,今天邂逅,我只是一个过客,如果敢于买9点9分的高铁票,我不会在这里停留一个小时,也就不会看到刚才的这一切。

哭闹的宝贝

车厢里响起婴儿的哭声,一开始人们泰然处之,想着哭两下算了,可那哭声不停歇。烦躁不安,委屈得不得了,一定是边啼哭边挣扎着肉嘟嘟的身子,用他小小的生命在向世界控诉,疑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我为啥如此难受?年轻的母亲不停地拍哄着:“咋了,咋了,好了,不哭,不哭……”哄劝无效,孩子哭得纯粹而投入,用他全部的生命力在倾诉。母亲哄得更加真情流露,那操着方言的声音里,除了母性,还有一丝丝属于性感的成分。我感到满车厢的男人静下了一切,默默听着一个年轻女性由着生命本能发出的声音,她全力在孩子身上,忘记了环境,母性没有克制与修饰。男人们一定想,要是没有孩子的哭声就好了。可那孩子哭得更加烦躁,声嘶力竭,好像在考验所有人的耐心。

人们开始纷纷回头看去,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三人座位的最里面,将她的宝贝上下颠着,像是和孩子比赛,越哭越颠,越颠越哭,嘴里越是更加紧密的咋了,咋了,不哭,不哭。我有一个感觉,那孩子是她颠哭的。这女子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高铁的服务用语:请带好您的小朋友,如果您的孩子哭闹,请带到车厢连接处哄劝。她那么年轻,白白的皮肤,精致的五官,算得上美女,身上还有哺乳期女性的喧腾和酥软,看一眼令人迷醉,她完全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也没有行走社会的经验。终于她前排一个女子站起身对她说,把小孩抱到车厢连接处吧,那里凉快些。前排女子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像是这年轻母亲的姐姐一般,只有关心,并无谴责。是,是,孩子是热的了,到那儿去透透风。见有人起头儿,车厢里又有人说,说话的语气也都是将这个年轻母亲当孩子来哄,表示自己是对孩子好,并不是嫌你们吵闹。

年轻母亲似乎这才明白过来,抱着孩子挤出座位,到车厢那头去了。复又安静下来,空气松弛如常,人们看视频、打电话、刷微信、吃东西、打瞌睡。高铁又向前奔驰了几十公里,可能已经跨越了一个城市。

耳边响起逗弄孩子的声音,刚才那个年轻女子,抱着已经不哭的孩子回来了,她用一种跳舞般的身姿,是一个滑入舞台中央的舞者,与孩子的呜呜拉拉应和着对话。那孩子脱得只剩秋衣秋裤,小脚丫也光着,脚背像个小鼓面包,脚指头抽动几下,眼里还有泪痕,懵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约半岁的样子,还看不出来性别,既有男孩的英气棱角,又有女孩的白嫩精致。

车厢里那么多人,每人都有一张脸,表情不一,真有意思,他看看这个,再瞅瞅那个,真是看不懂这个世界。座位上一个六十多岁男人对年轻母亲说:“热的啦,你有多热他就有多热。”我说:“孩子哭闹肯定是哪里不舒服,先要检查一下。”最是这个时候,人们都很热心,一个比一个能,将自己带孩子的经验倾倒给她,将年轻母亲当个孩子一样教导。

那孩子不错眼珠地和我对视了好一会儿,突然,四蹄一抖,一头扎进妈妈怀里,咯咯笑了,完全忘记了他刚才还拼命哭过。年轻母亲顶多不过三十岁,跟孩子脸型、五官都十分相像。她穿着一件红色长线衣,头发高高扎起,椭圆脸型,面色白嫩,普通话里带着豫西口音,典型的小城美女。她将哄乖了的孩子,像个成果一样抱着展示,不愿再回到自己靠窗的那个狭窄之地,而是拣走道边空着的座位坐下,孩子喜欢这个开阔些的地方,站在妈妈腿上手舞足蹈,被泪水清洗过的眼珠,更加黑亮,乌溜溜的,看住一个地方,就认真地盯住了研究。

这个在他婴儿时代出现的一幕,将来长大后,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的。几十分钟后的现在,他已经忘记了。他那小小的脑袋,还有几年的洪荒期呢。

选自周瑄璞散文集《已过万重山》

作家简介

周瑄璞,中国作协会员,陕西文学院专业作家。著有长篇小说《夏日残梦》《我的黑夜比白天多》《疑似爱情》《多湾》《日近长安远》,中短篇小说集《曼琴的四月》《骊歌》《故障》《房东》。在《人民文学》《十月》《作家》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小说被转载和收入各类年度选本,进入年度小说排行榜。获第三届中国女性文学奖。《多湾》入围花地文学榜,获得第五届柳青文学奖。《日近长安远》入围第二届南丁文学奖,获得第四届长篇小说年度金榜(2019)特别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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