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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怀旧系列之三十四:贺队长和他的儿女们

2022-01-20抒情散文于文华

[music][/music ◆乡土怀旧系列之三十四:贺队长和他的儿女们文/于文华小时候,读过西北作家李田夫的一篇名叫《虎子敲钟》的小说,讲的是虎子父亲是一位生产队长,去公社拉化肥没有及时赶回来。次日清早,虎子代替父亲敲响了社员上工的铁钟……
[music][/music ◆乡土怀旧系列之三十四:贺队长和他的儿女们
           
              文/于文华   小时候,读过西北作家李田夫的一篇名叫《虎子敲钟》的小说,讲的是虎子父亲是一位生产队长,去公社拉化肥没有及时赶回来。次日清早,虎子代替父亲敲响了社员上工的铁钟,并且对社员的农活一一做了安排的故事。小说一度风靡一时,反响很大,虎子曾经是我们崇拜和学习的对象。而我父亲压根儿与队长无缘,就渴望我们队的贺队长也出外无法回村,或者生病,也好敲一下挂在村口的铁钟。
  但,从我记事起,到贺队长下台,一次机会都没有。他将权利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生怕别人“篡权”,取代其位置。若说队长在公社化时代是一个村子的土皇帝,贺队长就是那个时代我们村庄的一尊神。人们可以招惹自己的父母,但不敢轻易惹恼贺队长。

  过去,一般一个自然村就是一个独立核算的生产队,就是一个小小的独立王国。农民的生活,与队长有着千丝万缕、不可分割的联系,只要你的祖先是农村人,那么,从出生到上学,乃至长大以后的入团、参军、招工,都需要队长的首肯与认可。举凡孩子生育、洗三、取名字、过百日与生日,农村家庭的婚丧娶嫁,老人的留胡子、过寿,打庄子盖新房开庄门砌院墙批宅基地……这些乡村里的重大活动,队长是必请的天然尊贵客人,他来的迟早,来与不来,对乡村宴会和一个农民在村子里的威望、名声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至于留饲料地,宰杀羊、猪和老的不能使用的牲畜,以及记工分的多少,分粮食的多寡,年终决算倒欠生产队的超支款能否拖欠一下等等,大小事务都要队长说了算。

  队长还决定着全村子人们一年的口粮——该种什么,不该种什么,种多少,怎么种,何时种,在那块地里种,除了老天的雨水多寡,除了上游水库的来水,队长的决策是否准确,和人们生活质量起着不容置疑的影响。记得小弟小妹一哭闹,只要父母和有人说一声“贺队长来了”,立马就会停止哭闹,乖巧听话起来。因为他见了小孩,基本都是怒目而视,常常眼睛一瞪,立即“白多黑少”,加之声音低沉、洪亮,经他的嗓子喊出来,就仿佛震雷般响过“我把你些婊子下的”,吓得屁滚尿流,撒腿就跑。

  贺队长高高的个子,身材魁梧。(许是那时胆怯,感觉他很高大,十分威猛的样子,现在看起来也和常人毫无二致,只是稍微高些)眉毛稀稀拉拉,但很长,脸膛发红,当队长似乎得心应手,有一把“刷子”——能“压制”住社员,紧跟形势,从来和上级步调一致,当了好多年。记忆里清楚地记得秋收时节,我们撵着队里的皮轱辘大车后面:拾田(捡拾那些遗落在麦地中的麦穗儿,将那些撒落在地的豆粒儿一一用小手捡起来),不时偷偷摸摸跑到社员们未拾净的地块,像麻雀一般“叼”上几把,甚至在麦捆上撕扯一些。贺队长气的暴跳如雷,青筋直立,但他跑向地的这头,我们小人们哗啦啦撒腿跑向另外一头。而且,全村子几十号孩童,三五成群,像玩游戏一样,跑来跑去,故意让他疲于奔命。跑乏累了,他蹲在地头,破口大骂,社员们故意不说话也不阻挡,因为其中就有他们的小孩。我们依然偷着撕扯,他只得再次站起来撵我们。

  那次队里拉豆秧,我的地里捡拾了半瓷碗遗落的豆子,见大车后面没人看护,边尾随其后,跟随了好长一段时间,趁前面的吆车人不注意,撕扯了一大把豆秧,正暗自得意,心想回家点把火,和弟妹们美美吃几把喷香的豆子,未料到贺队长像瘟神一样不知从那里钻出来,一脚踢翻了我手中的竹筐——豆秧和我瓷碗里一粒粒不容易捡拾来的豆子撒落一地,全跌入了尘土中。他不管不顾我的气愤之极的神情,将豆秧一把扔在车上面,兀自背着手,踱着大步,扬长而去。而我满脸灰土,一肚子的沮丧,强忍着泪水,将钻入土中的豆子再次一一拾起来,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长大了,要好好收拾一顿他,打他个鼻青脸肿。可是,真的有了力气,到能够教训他的年纪,看到他老态龙钟,厌头耷脑的样子,便一点也很不起来,还是强装笑脸,递给他一支香烟,问声好作罢。岁月真是一把刀,可以产生仇恨,也能够将仇恨一点点切割的支离破碎,软化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春种秋收,犁地打场,修渠打坝,平地挖沟,多年队长的经验,使贺队长安排农活得心应手,啥时间该做啥,他往往提前就谋略好了,压粪(将饲养场积攒下来的牲畜粪便经常及时掺土压埋),翻粪(开春时节,将厚达几米冻的比冰块还硬的粪,让社员们用钢钎铁锹挖开,翻面、堆好),拉粪(把翻好的捂得绵软的粪,用承包制的方式,叫社员们拉着自家的架子车,一车车拉运到地里),撒粪(春暖花开,犁铧游走播种之前,将一堆堆的粪均匀地撒开),一样样像钟摆似的,分毫不差。一年四季,除了下雨下雪及过年,他很少有闲功夫,害得社员们也难得有闲暇时节。全村的人们最怕的就是贺队长的敲钟。(从附近铁路上拾来的一截铁轨,钢材好,音质佳,敲起来声闻数里)谁若来迟了,他会当着众人的面日妈妈操娘的破口大骂,叫人下不来台。新娶进村子的媳妇,会被他的骂声羞的脸红半天。人来齐了,进行合理搭配分工,该打坝的打坝,该浇水的浇水,该拾掇草棚的拾掇草棚,该修渠的修渠,该薅草的薅草……只要是出工的人,谁都有谁的活儿,谁都会心甘情愿地出力,谁都会想方设法地发挥自己的特长。贺队长对所有社员的脾气、性格、品质甚至力气大小擅长什么都了如指掌,心中有数,将男女社员最有效合理地搭配。老成持重的,去打坝,手下派几个毛头小伙,打的坝自然结实牢靠。中年妇女,细心认真,让她们薅草比绣花还认真。年轻人去浇水,水口子开了,会毫不犹豫跳如湍急的流水中,三下五除二,几铁锹就会让哗哗流淌的口子彻底堵住。每个人都有事可做,每一件农活都落到了实处。

  队长的儿女肚儿园。我们经常肚子饿的难受,但贺队长的两个儿子跟一个姑娘却出落的膘肥体壮,营养充足。上学路上,我们村子的学子,经常截住他的儿子,向他索要炒面(用炒熟的麦子、麻子,有时加入豆子,加工成的熟面,有时加入点熟糖萝卜,特甜),炒麦子(一种放入麦子麻子的熟食)或其他好吃的。那次他带来一些香香甜甜的沙枣面,感觉吃起来特爽!

  贫穷也是一种财富。原先总觉得出身在农民家庭是一种屈辱,后来才知道尽管一个人的出身和家庭是无法选择,但通过学习,可以改变自己的出路。

  是贫穷磨砺了我们忍受苦难的勇气和信心,是贫穷激励着我们奋发有为的心智和梦想,是贫穷让我们农家子弟矢志拼搏,加油努力,相信:只有勤奋刻苦,才能跳出农门。《飞天》杂志副主编阎强国先生的成名作《红色的云雾》,揭示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改革开放后迅速在农村发家致富的,大多是那些被压抑被窒息的地富反右后代。而我大胆地推论:过去一心想“鲤鱼跳龙门”的,彻底改变自身状况的,绝大多数是那些贫下中农后代,因为他们没有工人干部子弟的优越感,没有显赫的门第与可以夸耀的资本,唯一走出大山、乡村,摆脱家庭贫困的,只有用心读书,用知识改变命运!

  贺队长的老大儿子,是他精心培养的“敲钟人”和接班人,但家庭承包责任制的实行,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而养了一身臭毛病的贺家老大,读书时不学无术,劳动时又投机取巧,幸亏仰仗他老爹的呵护,早早成家立业。随着集体经济的解散,得过且过的想法,日子过的就每况愈下。于是贺队长使出杀手锏,分家另过,想让儿子早日醒悟,承担家庭责任,可他依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气的妻子几天不做饭,以此抗议。没想到贺队长的老大儿子玩的更绝:来了个“破釜沉炉”——将家里做饭的铁锅凿了几个大洞,用铁锹把土炉子彻底抛烂,把米柜面柜上锁,领着娃娃们投靠了父母家,气的他妻子哭哭啼啼跑回了娘家。现在我们村子住的房屋最差的,下一代读书最次的,就是他们家。

  贺队长的老二学习不错,考取了一所中专学校,毕业后分配到一个中等城市,一路好运,当上了市国税局的副局长。贺队长经常吃的红光满面,穿的衣服簇新,在全村的老汉们面前显摆夸耀,说是儿子孝顺的,而且他二儿子鲜亮好看的小车经常回村子,是父母教育我们学习的对象和榜样。贺队长好占集体便宜潜移默化的影响,使他的二儿子不知不觉走上了行贿受贿的犯罪道路,毫无知觉地进了局子。如今丢失了工作,无班可上,十几年没有回村,贺队长灰头灰脸,一身落魄样,再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吹嘘和夸赞他的二儿子。

  贺队长的宝贝姑娘人长的很标致,圆脸大眼,身材丰满,但从小就有毛病,玩着玩着就躺倒在地(听说是羊羔疯),有队长的面子罩着,全村的人都护着她。但姑娘毕竟要长大,长大的姑娘就要嫁人,这是自然法则,谁也不能违背。贺队长威望再大,权势再牛,毕竟是小小的队长,出了我们村,就很难有什么威力。扬言要养活他的姑娘一辈子,后来连他自己的生活都无法保证。

  给媒婆好话说了几箩筐,点心好饭招待了多少次,有心动的小伙子听说女方家庭条件不错,一对象,人也能看上,但找人一打听,就黄了。贺队长眼看姑娘越来越大,有些发急,催促媒婆向外县发展,果真就有人娶过门,相安无事一年多,听说生育了一胎白白胖胖的小子后,将姑娘送了回来。原来那户人家成亲后就发觉不对劲,但为结婚花费了不少,一家人忍气吞声受着,也曾经到医院求诊吃药,但毫无见效,只好“原水退回原沟里”。接受经验教训的贺队长,将姑娘打听着出嫁到遥远的银川市,非但不要一分钱的彩礼,还陪嫁了当时紧缺时髦的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

  对方是个工人,等发现姑娘有病,前来退亲时,贺队长拿出当队长的威风和厉害,指着小伙子的鼻子大骂起来:你娃子捂住胸口好好想想,要是我的姑娘没有毛病,凭什么不要你一分钱的彩礼,还陪了那么多东西!今天,你要人,咱们是亲戚。你要退亲,咱们到法院见!贺队长的女人好言好语劝解,拉着女婿的手,硬拉着坐下来:娃呀,我的女子我心里清楚,其实犯病就一会儿。没病时,和谁家的女人都一模一样。再说犯病也不要紧,歇一阵子就好了。我们这里条件差,大城市医生的水平高,你掏些钱,好好治治,再给她吃好些,兴许就好了。最后,小伙子极为勉强地领着女人出了门,再也没有踏进贺家门槛半步——村子里的人议论纷纷,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不知道贺队长的女儿现在是否尚在人世,谁都无法晓得。人们问起贺队长的姑娘,他气的愤愤然:我没有养过那丫头……

  现在,风光了大半辈子的贺队长依然在劳作,几个儿女连一个都指望不上。指手画脚,发号施令惯了的他,十分不情愿地扛起了锄头跟铁锹,拿起了镰刀跟木叉,以一个标准农民的身份经营着他的责任田。社员们没有了他的领导,干的欢实而起劲,而他没有了社员的支配,起初几年还有些不适应。依旧沉浸在往日红红火火的年月,津津乐道昨天的辉煌。等他完全适应了,村子里的面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差不多的人家翻盖起了新瓦房,买上了三轮车、四轮车和高档家电,穿着打扮向城里人看齐,而他和他的儿女们,被时代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生产队和队长是一个时代的特有产物,大锅饭的弊端通过日渐步入小康的农家生活显现出来。现在国家正在全力关注“三农” 问题,相信随着农村的发展与农民的富裕,中国昂首挺立于世界东方的日子将为期不会太远。

                 (全文431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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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8 20:09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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