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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字检索我的村庄之十二:父亲的玉米母亲的杆

2022-01-20抒情散文曹国魂

用文字检索我的村庄之十一:父亲的玉米母亲的杆文·曹国魂玉米在大地上是最后要进门的庄稼,我在诗句中这样写道:玉米脱下褴褛破旧的衣服,它们躲在麦垛后面,我的姐姐这时被玉米叶划伤了手,姐姐秋天就准备出嫁!冰冷的雨滴打在姐姐单薄的身子上,我手里的……
用文字检索我的村庄之十一:父亲的玉米母亲的杆
文·曹国魂

玉米在大地上是最后要进门的庄稼,我在诗句中这样写道:玉米脱下褴褛破旧的衣服,它们躲在麦垛后面,我的姐姐这时被玉米叶划伤了手,姐姐秋天就准备出嫁!

冰冷的雨滴打在姐姐单薄的身子上,我手里的马莲鞭子使劲抽打着红眼窝骟驴,老骟驴四蹄紧紧坠在地上,像铅入了地,任凭我和姐姐怎么吆喝和驱赶,老骟驴就是赖在玉米地上不走。姐姐急着大哭,我满头的汗珠儿突噜突噜顺着双鬓滚下来,手里的马莲鞭子只剩下光溜溜的榆木把,打在老骟驴身上发出“咣咣”的声音。

天空暗淡下来,哧溜子西风窜过玉米地发出鬼魅的尖叫,姐姐的身子就如漂浮在田耕上的玉米叶片,一会儿刮在沟坡,一会儿又随着老骟驴的缰绳从沟底摆了出来。我和姐姐顺着秋天的溪流,流水很清澈,我们的脚步也很清澈,没有声响,在秋天的大地上除了风吹玉米叶发出了的刺耳声外,爱唱歌的姐姐哆嗦着身子,嘴唇发青,怏怏地和我回家。

母亲在院子里收拾着芨芨草,芨芨草的花儿落在母亲的蓝头巾上,碎小的芨芨草花儿在母亲的头上绽放着。母亲把剥净的芨芨草分一小攥,用细小的绳子将根部牢牢扎紧。父亲手里的扫帚已经现出基本的样子,父亲将榆木橛插进套在铁箍里的芨芨草中间,在大石头上夯紧后圪蹴下来,把芨芨草拨开,两脚牢牢踩住,一手接过母亲手里的芨芨草从屁股后面伸过来,两手攥住,芨芨草的根顶着木橛的尖,母亲轻轻向后敲打木橛,父亲手里的一绺芨芨草就会钻进来。反复几回,一把横扫秋风的扫帚就摆在院子里。

我望着母亲麻利的动作和父亲笨拙的手脚,那时我梦想能扎一把巨大的扫帚摆在院子里,母亲在清晨扫树叶唰唰的声音会把我扇醒,我不再睡懒觉,早早起来和姐姐赶着老骟驴出去,一个秋天会把老骟驴放的肥壮肥壮的。母亲在生产队用毛驴车拉粪,也不会落在人后。或是父亲装一车玉米,毛驴儿撒欢儿,抿着耳朵听秋风习习,扬起一阵尘土,父亲该多骄傲。

该是收拾玉米的季节了,玉米是河西大地最后的一茬庄稼,俗话说,秋分糜子寒露谷,玉米要比寒露的谷子还要迟,等到一层白霜铺地,生产队才开始收拾玉米。饥馑的年月里,生产队先是打枣,枣子摊在卖场上晒干了,分一部分给社员,算是收拾玉米的“腰食”(午饭和晚饭中间补充体力的)。男男女女口袋里都是干枣子,休息的时候掏出来吹吹上面的尘土,干瘪的枣子吃多了闹心,但这是唯一的营养物品,比起其他没枣子的地方,这算是够奢侈的了。

枣子吃完了还不到回家的时候,尽管队长撸着镰刀,吆喝后面的社员往前赶,但自己也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扶着一颗玉米大声喘气。有人私下嘀咕,要掰几穗嫩玉米让放驴的娃儿起堆柴火,烧熟了吃。

队长是我的父亲,父亲知道说话的人,那是刚刚从学校毕业回来的学娃子,耐不住劲。

“十五六岁的娃子正是长身体长精神的时候,你们看着掰两穗,但都把嘴给我夹紧了···”队长父亲应允了大伙儿的要求,在玉米地里带领社员不断向行走。

我和几个放牲畜的伙伴们猫着腰,把一穗穗鲜嫩的玉米抱在怀里顺田埂溜向崖头。崖头下有我们前些日子烧吃土豆挖好的土坑,炭灰还热着呢。我们把玉米抱回来,剥掉外面的老皮,摆放在土坑里,上面覆盖一层死灰,然后捡拾些杨树枝生一堆大火,小小的火苗烤着土坑里的嫩玉米,最暖的火焰舔着我们几个伙伴的脸。

我们挤在一起,嫩玉米也挤在一起。

玉米熟了,我们闻到了从火焰里扑出来的玉米味儿,那些味儿像一只只蚂蚁钻进我们的鼻子、我们的咽喉、我们的胃肠。但我们谁也不敢动,等待父亲前来扒开火堆,推开灰土,小心的把一个个冒着热气的玉米从土坑里揪出来。每揪出一个,父亲都把手放在嘴边吹吹,甩甩手,我们看见父亲的喉结也随着甩动的手上下游动了几下。

烧熟的玉米被父亲一襟抱走,我们眼巴巴的望着,此时我最恨父亲。我们几个伙伴成了堆在或旁边无人亲和的玉米:熟的玉米灰土灰脑,我们脸上抹着手上的黑灰,头发上却是风吹出来的白炭灰。


吃了我们烧熟的玉米,玉米地里又发出镰刀割玉米杆的咔嚓咔嚓声。而我们几个伙伴挤在一起,望着远处渺茫的玉米地,谁都不想和我说话,我知道他们都恨我的父亲同时也恨我。

玉米地里传来父亲喊我乳名的声音。父亲要我过去,他怀里又抱着一些嫩玉米。父亲说,这是给我们的犒赏,每人一穗,大小分一,别打架!

而后,父亲摸摸我的头,猛烈地西北风也摸摸父亲的头。我看着父亲蹒跚的背影,父亲两鬓间的白发我想一定也是被风吹出来的吧!

姐姐和我各分一穗。姐姐把自己的一穗放在嘴边迟疑着,久久不肯埋进去。姐姐的眼睛一直望着我,像是在怀疑她手里的玉米没烧熟。姐姐把手里的烧玉米装进口袋里的时候,我的玉米一大半已经随着口水冲进了肚里雀跃着。

我问姐姐,姐,你咋不吃呢?

姐姐说,回去给妈妈吧。

我惊愕地望着姐姐,把手里的半截玉米递给姐姐。姐姐小心啃了一下,又塞给我,说烧熟的玉米不好吃,有土腥气。

母亲在院子里整理蛇皮袋,一头的灰尘。院子里几片杨树叶有心无意的落下来,没落下来的杨树叶啪啪的拍着,在枝桠间摇来摇去。母亲见我和姐姐进了门,放下手里的蛇皮袋,急忙从伙房里取出两个烤土豆,一个给了姐姐,一个大个的给了我。

姐姐从口袋里取出烧玉米递给母亲,母亲抿了抿姐姐额前的乱发,抠出几粒玉米丢在嘴里,又掰给我一半,另一半给了姐姐。姐姐望我都没望一眼,半截玉米就剩下一根芯了···

母亲那是很年轻,年轻的母亲并不是一个活得很幸福的女人。大哥在陕西富平当兵七年了没回来,爷爷两眼瞎着,一辈子没见过娶进门来的儿媳。我和二哥、姐姐都在上学,很小。生产队里就大姐和父亲挣工分,一年的日子紧巴巴的不要说,母亲一直药罐不倒。

母亲常常睡到半夜就醒来,我听见母亲在被子里哭泣,有时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我看见父亲避过我们,偷偷给母亲擦泪。父亲和母亲似乎就是长在我们家里一颗玉米,我们就是那穗儿,坠着杆儿,将一片片叶子里汁液耗尽。

当若干年后的今天,我站在玉米地里,望着摇摇欲坠的玉米穗,我只能记录父亲的玉米和母亲的杆,仅此而已。
[ 本帖最后由 曹国魂 于 2011-5-25 19: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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