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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林间散记1.23---3.3

2022-01-1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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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23日。两棵大树并肩,树黑干粗,站稳山坡,树枝上挂着几块白雪。这是稠李子树。听不到鸟声,整个树林显得干净利落。大寒节气,天不冷,树枝也稳健,伸向小年的天空。今天我的眼神虚弱,够不着天空的云朵,跟不上树枝的奔走。我一直扶着树。

      晚。一只小黑峰绕着灯飞,是“葫芦头的蜂”——小时候我妈唱给我儿歌,“葫芦头的蜂,闹小蜂,就这么嗡嗡嗡”。外面天寒地冻,窗户溜了窗缝,它从哪来的,它是怎么活下来的? 它初看像一朵黑色小花,边开边飞,飞的是五线谱的路线,小蜂把我家当维也纳音乐大厅了,今晚表演的是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在大屋、小屋、饭厅、厨房一共奏出四个乐章。我祝它新年快乐。它该是一位伟大的探险者。
      
      出屋走走,看街上亮化,丑。最好看的灯火是渔火, 镶在我家炕琴柜门上,漓江夜景。渔火在浪花里,在童年闪烁。小时候翻万宝大岭,看山下灯火,家是岸,我是浪花。过年挑起红灯笼也好看。长大了出远门,坐火车驶过黑夜,一串串明亮的小方块在更深的夜里流浪。如今爱看月亮,星星不容易看见。星星也不算灯火。


      2月25日。冬天大树的叶子不全掉光,我身边这两棵,大叶呼呼,好像一直在冬天的起点准备起跑,冬天接近尾声,它仍然是起跑的姿态。起跑比奔跑更能显示出力量。这棵辽东栎,那棵蒙古栎,都是北方的土著。曙光阁还下有几棵黄栌,树棵小,叶子瘦,一枚枚在寒风里跳荡。书里说美国的梭罗在瓦尔登湖边经常坐在黄栌树下看瓦尔登湖,看湖水反光。树下的雪已失去本色,阳光正在化雪,雪从天上下下来就心怀云朵和绿叶。我还看见一棵栓皮栎,举着一树的黄旗迎风飘展,也给霾里的雪助力,化走。

      转过身是几棵松挺立,樟子松稍弯曲,红松笔直、傲然,像英雄斯巴达克、成吉思汗、江姐、王成。而老柞树像文学巨匠,像老年的托尔斯泰、巴勒斯。这坡的树真多,形体姿态表达性格,有的果断,有的犹豫,有的剪不断理还乱。树皮各异。腊树皮黑实,有力度美。松树皮裂痕深,冬青往里驻扎,又从里向外涌动,为严冬闪亮新绿。我费力老松的皮纹里揪出一缕,闻出海浪的味道。

      听一棵树,各种声音在树上安身扎寨。鸦鹊噪,用力,好像要扭断某一棵树枝。另一种鸟,敲打树干,谁一下下绷一把老提琴的弦。鸫鸟扭转了细身,向另一棵树稍射击:“啾,啾,啾”。路边一树长像奇怪,大枝和小枝都纠结,大枝结节的内里一直咬牙沉默,这样的矛盾,扭曲为独特的树身,芽苞鼓涨美好。树身一支曲,奏的是古典的一小段什么,我听不懂,感觉是独特的勇敢的。几只麻雀在它枝上哼叽新歌。喜鹊不喜欢松树,把家安在槐上,巢疏朗。从巢透下的光亮里,我听到翅膀下面的风声。

      又一天。满山坡的树。细枝像灵魂的经络,往天空里深扎,穿过冬天最后的防线。这是一个忧郁而强大的思想者,行动者——在暗处,叶芽、花苞一刻不停地往春天推进。二月的风,正在泥土里的呼吸,坚持和放弃,坚硬和柔软,冷和暖,死亡和新生在接头和转换。一棵树,一只虫,一面坡,一个生态系统自我归纳整理,并互相沟通联络,一只嫩芽打出第一个旗帜,一只大山雀吹响号角。


      2月28日。今天儿子开学——晚上继续补课。市政府文件明确表示:严罚教师有偿补课——早春二月,宜观树听鸟,抬眼看树稍,感知风向。宜疏理田垄,接受土块和种子的邀请。宜整理日记,安排字句结构,让字句出飞,找准落点。二月以后,不宜发牢骚,不宜喝鸡汤,不宜大声说话,不宜撒慌。


      3月3日。黄昏,一只身形并不算大的鸟,在天空滑翔一个圆,然后扇动几下翅膀,再划一个圆。这是一只小型猛禽,雀鹞。它飞向高处观察这面的山坡,已经划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圆了。它一直这么俯察、游目、聘怀。它不准备捕食,它在锻炼身体,或者欣赏自己,享受风速给羽毛和皮肤的快感,迷恋圆圈的圆度,把一棵大树变作一棵草。这只老鹞子,待会俯冲,会提升世界的美感。
      身边有一棵蜡树,我用手握住一枝,有弹力,它给我手反馈的态度是:仍在掌控中,给以适度的反弹。
      睡觉做梦,还是白天那只雀鹞,头上盘旋,一圈,一圈。梦里觉悟:宗教得等,《沉思录》可读,还可以,白天握住蜡树枝,夜里跟着老鹞子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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