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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父亲三周年祭

2022-01-18叙事散文夏冰
今天是辛卯年十一月初六日,父亲,我们为你举行你辞世三周年祭奠。按乡俗,这天上午,我们先到墓地迎回了你的牌位。亲戚朋友纷纷赶来,在你的牌位前燃香,烧纸,施礼,送上默默的问候。中午,宴请完众亲友乡邻,大家举起花圈纸扎,燃放爆竹,在唢呐笙管等的器……
  
  今天是辛卯年十一月初六日,父亲,我们为你举行你辞世三周年祭奠。
  按乡俗,这天上午,我们先到墓地迎回了你的牌位。亲戚朋友纷纷赶来,在你的牌位前燃香,烧纸,施礼,送上默默的问候。中午,宴请完众亲友乡邻,大家举起花圈纸扎,燃放爆竹,在唢呐笙管等的器乐合奏里,沿着出殡时候的路线,穿过街巷,经过村中,缓步走向村头。
  之前一天,落了一天一夜的雪。父亲,那大片的雪花旋舞于半空,晶莹,清澈,沁凉。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我心里五味杂陈。
  这纯洁的雪花,像是在倾诉着什么,昭示着什么。冥冥之中的事情,无法言说。
  昨天,母亲一直在犯愁。这么大的雪,据说高速都封了,省城的亲戚可咋回来呀!从傍晚到天黑尽,母亲翻来覆去打电话,吩咐这个,实在不行,就别回来了;叮咛那个,千万不要因为咱这个事不注意安全啊。她一直打着电话,絮叨着,叹着气,眼神里满是焦虑。我明白,说心里话,她巴望着所有的亲人都能回来;同时,她又巴望着所有的亲人都平平安安,不要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她无法把她柔弱的心安稳地放下来。她一再自言自语:“这可咋办呀?”“这可咋办呀?”又询问我们:“要不,咱把订的酒席再撤掉两桌吧?”
  事情不到最后关头,谁也无法确定该咋办。因此,在母亲的叹息、无奈、询问面前,我们只好无言以对。
  父亲,你知道的,在乡间,为逝者举行三周年祭奠活动,是喜事,是一件隆重的事情。生者藉此寄托哀思,告慰逝者;大家族成员齐聚一起,藉此齐心协力做事,沟通交流谈心。整个事情做下来,人们可以看到这个家族人丁兴旺,团结一心,家业有成。这是纯朴善良的乡民们心里共同拥有的祈念。家家如此,个个相同。
  所幸,今天老天爷露出了笑脸,亲友们陆续赶来,省城的舅舅也回来了。来的人数基本上跟计划吻合,这让母亲稍稍放宽了心。
  父亲,你的读大学的孙子和外孙也专程请假回来了。尽管家里告他们说学业紧张,又即将面临英语六级考试,再说马上就要春节放假了,可以不必回来。可你知道你的孙子怎么跟他奶奶说的么?他在电话里哭着说道:“这是我爷爷在这世上最后的一件大事了,我作为他的孙子,不回去合适吗?我要是不回去的话,会一辈子后悔的。”父亲,母亲后来跟我说,孩子真的长大了,懂事了。这让她欣慰。
  父亲,昨天傍晚时分,细碎的雪花还在头顶飘舞,我们兄弟侄甥五人一起动手,把房上的雪清扫下来,又用小推车把院里街巷的雪一车一车倒在房后大路边渠沟里。干到半中间,雪停了。这让我们安心许多。一直干了四个多小时,到晚上将近9点,才结束。大家都累坏了,可看着干净整洁的院落街巷,心里有说不出的舒坦。
  我们向邻家借来一张大方桌,并做了简单的布置。大门上,为你设过灵堂的南屋门上,都糊上了大红的挽联。大门上是:“守孝三年终有尽,思亲百世永无穷”;南屋门上是:“慎亲仙逝已三年,追远常怀一片心”。父亲,从2009年1月31日(己丑年正月初六日)晚上,我们含悲忍痛撕去了大红的春联,到如今,咱家已经有两年没有贴红艳艳的春联了。现在,看着这红红的挽联,我不禁想起前些时,母亲专程给我打电话询问挽联中的“慎亲”二字是什么意思,是否适用。为此我专门查了百度,咨询了几位对联语有研究的老师,最后跟母亲合计。因为这两副挽联是你生前写在一个笔记本上的,母亲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它们最能代表你的意思,也最能代表她的意思。于是最终使用了它们。父亲,是吗,它们真的代表了你的意思了吗?我想,母亲的想法,你一定会赞成的。
  踏着雪窝泥水,我们以一字长蛇阵缓行。父亲,你的孙子捧着你的牌位,你的外孙捧着你的遗像,他俩默默地走在队伍的前面。父亲,两年多过去,二十岁出头的他们,言行举止,都已经是大人的样子了。看着他俩,我就想起了你。曾经,你亲切地注视着他俩。那时候,他们才七、八岁,两个小家伙在巷子里欢叫着,跑来跑去。坐在大门前石头上的你,笑意微微,眼神里充满了慈爱。时间过得多么的快!父亲,这些情景,历历在目,我无法忘记。
  二踢脚冲天而起,炸响在半空。唢呐笙管激情的合奏吸引了村人三三两两的站在自家门前观看。父亲,你会喜欢的吧,请你的学生、我的同学二利西的八音会来为咱吹奏,这也是母亲的意思。二利西的八音会在咱这儿方圆几十里都小有名气,这家伙的唢呐吹得也确实是好,总能博得乡亲们的喝彩。父亲,你听到了吗,你看到二利西领奏的风采了吗。父亲,你不枉教他一回。至今,他跟我提起你来,还翘大拇哥,说你是教过他的老师们中最合他心思的,说你俩就是忘年交,老相好。你看这话多朴实,多实在。父亲,我也做过几年老师,我明白,在乡间,这算是一个学生对他曾经的老师最高的赞誉了吧。
  父亲,上午,大家祭拜的间隙,母亲走到我们跟前,略有些腼腆地说:“我想跟你爸说说话……”当然,这理所应当。我马上就理解了,带着弟妹们站开一些。母亲面对你的牌位说道了起来:
  “今儿个给你过三周年咧。你看真快呵,就三年了……我给你买了一身衣服,是人家如今时兴的,就是扣子怕你不待见,不过人家说挺好,你要是不待见就自家换换吧……天冷了,我给你做了几床新被褥,还有毛毯。还给你拿了些米面,都是你喜欢吃的……给你做了元宝山了,你要是有甚不够就自己买,不要舍不得……你走后孩子们照料得挺好,我也好好的,你甚也不用结计……”
  望着呢喃絮叨中的母亲,我就明白了,什么叫爱情,什么叫亲情。父亲,你和母亲相识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正赶上那时候日子艰辛,但你们恩恩爱爱,相濡以沫,养育儿女,尽心尽力操持这个家,四十多年情相牵,心贴心,这种情分,岂是这短短的三年五载能扯断、消亡的!
  在村头,我们与帮忙的邻舍好友话别,然后,我们这些至亲的人,乘车前往墓地。到墓地的路几乎没有车马走过,雪还是厚厚的一层。车轮碾轧着雪路,吱吱呀呀响。透过车窗玻璃,那茫茫雪野漫天无际,一片肃穆。父亲,不知怎的,我总想起母亲站在你的牌位前跟你说悄悄话时候的情形。母亲明显老了。尤其今年。即将过年了,马上母亲就七十岁了。老百姓有话说:七日八时。意指七十岁的老年人一日不比一日,八十岁的老年人一时不比一时。其中潜含的意味,让我心惊。父亲,接下来的时日里,母亲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能够为母亲做什么——这些,真的须好好掂量,用心付之行动才好。
  我们在你的坟头站定。厚厚的雪把一切都覆盖了。我轻轻拂去坟前用砖垒的供桌上的积雪,把供品摆放上去。大家从车上卸下花圈等各样纸扎,放在坟前,然后肃立在我身后。我屈膝跪下,点燃五色纸,同时,引燃花圈纸扎,于是,它们哔哔剥剥响起来,火势越来越大。妹妹把母亲糊的两只纸柜放进火里,一只纸柜里是母亲为你做的被褥、毛毯和买的衣服,一只纸柜里是母亲为你准备的各样米面粮食。在家里,母亲让我一一看过,那被褥毛毯,跟真的形状内容一样,只是尺寸上小了一些而已。刚才临出发时,母亲再三叮嘱妹妹,一定要在火起后再放进去,以免抛撒烧不干净……这就是母亲的心。父亲,你可知晓?你肯定能知晓的。
  父亲,跪在你的坟前,听着花圈纸扎在火苗的吞噬下哔哔剥剥的声响,我深深地确信这一点。

情感, 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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