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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欧打输

2022-01-18抒情散文秦时明月

欧打输正常情况下,想必无论怎样的父母也不会给自己的儿子取这样一个名字吧?当然。欧打输的真名其实叫做欧大银。只不过,这个看起来长得牛高马大的男人,却有一副近似于女人的性格,即使他还养了两个同样牛高马大的儿子,也总遭别人的欺负,每次和别人打架……
欧打输


  正常情况下,想必无论怎样的父母也不会给自己的儿子取这样一个名字吧?当然。欧打输的真名其实叫做欧大银。只不过,这个看起来长得牛高马大的男人,却有一副近似于女人的性格,即使他还养了两个同样牛高马大的儿子,也总遭别人的欺负,每次和别人打架,他家都必输无疑。在川话中,“银”和“赢”的发音是没有区别的,既然总输不赢,那些刻薄的人干脆就给了他取了个“欧打输”的外号。

  欧打输的年龄和我的父亲大概差不多,属于我们相邻的三队,住在那个在我的印象中永远肮脏永远破烂永远充斥着大声的叫骂和暴力的王家大院子。我到村小读书每天都要从那个院子旁边经过,我曾经写到过的那个叫翘沟子的人就住在这个院子里,我永远消不掉被翘沟子唆出的狗撵得魂飞魄散的记忆。那时的翘沟子还只是一个十多岁的棒棒娃儿就这个样子,而那个院子的成年人,在我的眼中几乎个个是天棒(家乡土话,即性格粗暴之人),一说话就像在吵架,声音大得吓人,争吵不到三两句话就可能动手。在田中使牛犁田,常常用的是像甘蔗一样粗的青?棒,把牛打得在水田中打滚。那个大院子几乎住了三队所有的人,而院子上的人大都姓王,于是欧打输一家便成了外姓人。他的女人性格又遗传给了他的两个儿子,三个男人都有着女人一样的性格,照今天的说法,就是“母兮兮的”,天生一副招人欺负的德性。欧打输被夹在这样一种环境中生存,不被欺负才是怪事,每打必输乃是必然。

  有时看见三爷子在路上前后走着,总是欧打输在最前面,大儿子其次,小儿子在最后,就像刻意按照高矮次序排列,本身就有些怪异,更怪异的是三个人都把双手捧在胸前,走路的姿态简直一模一样。走路总是习惯性地把双手捧在胸前的欧打输,看见熟人就不断地搓手。打招呼的声音的确很嗲,连说话的内容也很女性化。比如看到我母亲,他就喊:“王家外(外,外侄儿外侄女的简称),晌午(午饭)都煮熟了吧?”说完了还要扭一扭他的水蛇腰。看到我们这些小孩子,他也会停下来,摸摸我们的头,叫一声:“狗儿,乖!”你想想,那时,他还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大男人呢。我记忆之中他就常常这样捧着手从我们家旁边急急地走过,那大多是去公社兽医站请那个叫胡春和的猪儿医生,去时一个人,回时两个人,欧打输帮胡春和背着药箱。欧打输家中一直养窝猪(母猪),他的身上总有一股猪粪的气味,所以当他从我旁边走过准备摸我的头的时候,我就会突然跳开去,欧打输便将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顿一霎又捧到胸前,只是不解地看我一眼,似乎觉得我很调皮。

  其实我从来都不讨厌欧打输,我从小就知道他是一个善良人,我的父母一直在这样告诉我。父亲曾经在说起欧打输的时候,就感叹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也让我很长一段时间对父亲给予我的教育感到困惑——因为,我的父亲一直是要我们向善的,但是父亲似乎也看到了善良的弱点,他也无法在自己的灵魂里协调这种矛盾。所以,欧打输在我的印象里最终竟成了懦弱者的象征。欧打输的大儿子在大队专业队,也是个只知道闷头干活的角色;小儿子在村小读书,比我高三个年级。我们的学校就在三队的地盘上,距离王家大院子只隔了个田冲,所以几乎王家大院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们都会知道。

  记得有一天我们正在上课,突然看到欧打输满脸鲜血地从我们教室门口匆匆跑过,很快就看到他带着他的小儿子从我们教室门口跑回去。不久我们又听到王家大院子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又过了一会,我们竟看到欧打输的小儿子也满脸是血的回学校来了。我们的老师跑出去看,我们也趁机跑了出去。原来欧打输的一只小猪跑进了别人的家里,被那家一棒子敲死了。欧打输去讨说法,人家二话不说,直接就给了他两记老拳,砸出了他的鼻血。欧打输气不过,跑学校来把小儿子叫回去继续讨说法,结果小儿子也挨了好几拳头,被打出了鼻血。父子俩眼看莫法,只好像以前一样,偃旗息鼓,抹抹脸上的血,回家的回家,上学的上学。类似这样的诸如争田边地角,为一根竹子一片瓦,就算欧打输主动忍让,结果大多还是要被别人打上门来,被逼无奈的欧打输就算父子三人齐上阵也从来没有过得胜的纪录。

  欧打输的大儿子二十多岁了,开始有人给他介绍媳妇。姑娘一家人来看家屋,小伙子自然很高兴,客人刚坐定,他看见水缸里没水了,便挑起水桶去水井挑水。可是水还没有挑回家,就和院子上一王姓人家打起来了。王姓人家也有个儿子,与欧家大儿子年龄差不多,媒人起先就打算把这个姑娘介绍给他的,后来女方家听说这一家人很性格暴躁,便没有答应,倒看上了老实本分的欧家老大。欧老大挑水从王姓人家门前过,水桶里有水溅出打湿了地面上的晒的麦子,那王家人满心的仇恨就借机一下爆发出来,王家老男人顺手抓起地上一条扁担,在骂声出口的同时就劈了过去,一只水桶便嘭的破了,另一只往地上一坠,也破了。欧老大本想息事宁人,一走了事,而王家人并不罢休,那家的儿子从屋里冲了出来,一拳就把欧老大给打下院坝边的水田里去了。院子上的人趁机乱吼,欧家人跑出来一看,傻眼了,欧老大从水田里爬起来,全身泥水,只看到两只眼睛在转,一副狼狈不堪之状。姑娘家人一看这情形,心便灰了,觉得把姑娘交给这个家庭实在不保险,于是连招呼都不打就匆匆走了。

  欧打输一家一直就这样在这个王家大院子里日光黯淡地生活着。直到我离开村小,上初中,上高中,他一家人的境况几乎都没有什么改变。记得我在大学即将毕业的的那年春节,在万古场三角碑那棵黄角树下碰到了欧老二,也就是那个在村小高我三个年级的校友,那家伙已经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粗壮男人了。虽然还是看得到一些“婉约”的影子,但是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畏畏缩缩的德性,相反,却是满满的自信了。言谈之中我知道了他们兄弟俩在几年前就经一个亲戚介绍到贵州安顺一个煤矿去挖煤,兄弟俩都很吃得苦,便积攒了一笔钱,现在他俩已经在那里承包了一座煤窑,做起了老板,收入非常了得……这次他回来,就是接他父母过去常住的。

  告别之后,我很为此感慨——我感慨欧打输一家终于终结了多年来的那种霉冬瓜一般的日子,也感慨那些曾经总是欺负别人占别人便宜的人,至今仍然还过着比霉冬瓜好不了多少的生活!

  “欧打输”终于成为“欧打赢”了! [ 本帖最后由 秦时明月 于 2011-1-18 11:4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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