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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深秋夜,村庄的灯盏

2020-09-24抒情散文符纯云
冬月一步步近了,夜色一点点凝重起来。从未远离的风,日复一日地吹动罐子坪,带着由浅入深的凉意。雾气张大了嘴,悄无声息地吞噬天空最后一缕光亮和山峰日益静穆的面容。面对岁月的催逼,明哲保身的树木交出为数不多的叶片;而天性胆小的溪流,更是被吓落一连



  冬月一步步近了,夜色一点点凝重起来。

  从未远离的风,日复一日地吹动罐子坪,带着由浅入深的凉意。雾气张大了嘴,悄无声息地吞噬天空最后一缕光亮和山峰日益静穆的面容。面对岁月的催逼,明哲保身的树木交出为数不多的叶片;而天性胆小的溪流,更是被吓落一连串慌乱的寒噤。

  一声汽车的鸣笛,带走异乡的尘埃。由低洼处的平滩河涉水而过,就进入真正意义上的罐子坪了。山坳里,雾气层叠,夜幕厚重,却盖不住那么多零碎的嘀咕和幸福的心跳。

  在这样一个深秋夜,山野间遍地置放的灯盏,永远令人内心踏实:不停晃动的灯盏花,被风牵着鼻子走的蒲公英,姿态一低再低的过路黄,散发淡淡清香的黄金菊……当然,红得最亮的,是拥挤而熟透的橘子,挂得最高的则是胖嘟嘟的柿子。哪怕它们在枝叶间乐此不疲地嬉闹,也能一眼认出沿着山路返回的那道身影。

  缓慢而轻柔的时光,穿过脂膏般凝重的夜色,在我的身边流淌而过。崎岖的山间,尽管已建有一条平坦、宽敞的水泥村道,我却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走在野草丛生的羊肠小路,落叶乍起,虫豸惊惶。少闻步履之声,连那些习惯于窜跳的蚂蚱一时间也乱了方寸。对于自己的贸然惊扰,我没有丝毫愧疚,反而为自己能从这些细小的动静中找到方向而兴奋不已。

  沿着秋虫喧闹的小路上行,头顶猛然出现的犬吠,是我遇上的又一道灯盏。其时,一棵歪脖子槐树还立在村口,秋风将树枝刮动的呜呜响声,是我尚未来得及使用的光线。跟着,猫的身影在犬吠声中迅疾闪过,骤醒的鸡鸣破窗而出,一只老鼠溜过横梁惊起的微尘,让我重新拾起那么多平凡而生动的反光。一路上,淳厚的土墙房依然健在,驻足聆听,能感受曾被油灯抚慰的生活,在微澜暗涌的夜色中冒着温馨而幸福的气泡。

  又一阵秋风吹过,罐子坪靠东边的那幢土墙房,裂纹又添加了一些。对于我的回归,尘土簌簌掉落,仿若母亲汇聚已久的喜泪。对视无言,沉默良久,推开吱呀的木门,一盏煤油灯温存的光线瞬时洒满心头。木桌上,红苕饭素面朝天,豆瓣酱与干腌菜的香味扑鼻。墙缝中,斜插着沉默似金的镰刀,而褪色的年画继续蒙蔽旧年的墙面。火塘里,红旺旺的火势正盛,黑黢黢的老茶壶正喜形于色……在我的眼前,此时的它们,多么像开在时光中的那些善意的谎言!

  不见母亲的身影,但我分明听见她的嘱咐:“趁热,赶紧吃饭、睡觉,我去隔壁屋子翻弄红苕和洋芋……”

  母亲掌灯而去,转眼间,一墙之隔便响起翻动的声音。那些浑身沾满泥土的傻孩子,曾经在屋子里顽皮地滚来滚去,后来,这里一个、那里一个地睡着了,在母亲轻手轻脚的搬动下,凌乱的它们全都整整齐齐、舒舒坦坦地躺在一起,就像童年的我们靠着母亲温暖的臂弯,打起幸福的鼾声,发出天真的梦呓。

  恍惚中,母亲又从屋里出来,先去洋槐树下抱回一捆谷草,扔给闭目反刍的大黄牯,跟着又拾起长刀宰动明天的猪草。当母亲将竹篾被条折断的背篼收拾妥当,为我缝补野刺划破的衣衫,已是灯影迷糊的下半夜。

  此时,我已深深地进入梦乡。提着快乐的灯盏,在村庄行走或漫游,我看见,罐子坪的每一种事物都散发着温润的气息和亲人般的光芒——清澈的露珠从叶脉间落下,打湿我单薄的衣襟;一直醒着的灯笼草,将灯笼亮在季节的高处;遍地倒伏的稻茬,带给我温厚绵软的问候;溪边的竹林,将童年摔疼的啼哭偶尔释放……

  当我在梦中越走越远,母亲的呼唤适时响起。循声回头,只见母亲迎着山风立在院坝边,双手护住闪烁不定的油灯,一缕昏黄而朴实的光,安静地照耀着她那张焦急的脸,照出一条回家的路。

  这么多年了,在寒冷的深秋夜,母亲依然是那道最明亮、最温暖的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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