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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需要资质的善良

2022-01-17叙事散文yangyizhuo
那时,我是一个刚刚从学校出来的孩子。哦,那时的小城对于乡下来的孩子已经足够大。打工的工厂门口很高,也很宽,有许多高贵的汽车出出进进,汽车里的人大都去了厂门东西的大楼上。我也从那里走过一两次,当然是假装着无意过进的我知道,那是另外的一个世界。……
  那时,我是一个刚刚从学校出来的孩子。哦,那时的小城对于乡下来的孩子已经足够大。打工的工厂门口很高,也很宽,有许多高贵的汽车出出进进,汽车里的人大都去了厂门东西的大楼上。我也从那里走过一两次,当然是假装着无意过进的我知道,那是另外的一个世界。那里人们都穿皮鞋,衬衣扎在裤子里,腰带的金属扣闪闪发光。他们手里拿着一沓沓的文件,也有人手里夹着香烟在打电话,又有人匆匆的走到楼道转角的卫生间里去。卫生间上面都标着男人女人的头像,里面有冲水的便池,还有一股香气,我知道,那是放在便池里面的一个个彩色小球发出来的。卫生间啊,与乡下的茅房不一样,与工厂里的厕所也不一样。   那是另外的一个世界,离我很遥远。就像坐在四楼的窗台上,看着夜空里的月亮。那么近,只在伸手之间。也想过,也许有一天,我可能飞起来,跨到上面去。但不知道那一天,会在多少年后。   还有一个世界,就切近的多。下班了,天黑了,我们可以从厂门口出来,往西拐弯出去。那里是全小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街道两边有无数光着膀子打台球的,有的在卖“咸花生,嫩棒子”,有人喝酒打架,也有人骑了摩托车,喷着黑烟,带着小对象“嗷”地从马路上穿过去。街口东南角有个小公园,里面有花有草有小亭子,有革命雕像。街口西前角有最知名的包子店,里面的包子很好吃,买的人要排队,先去买包子票,再排队去后橱那里领包子。整个路口都是白色包子蒸气,一趟街都肉香。那包子很香,油水很大,中午吃过一次饱的,晚饭时,还一点不饿,三五天里不会馋肉。后来也听人谣传说,“你知道这家包子店为什么肉香?他们和火葬场勾着手呢。里面有人肉——人肉有异香”。听起来好可怕,但还是忍不住爱吃。那里包子,一直是我此后十多年的向往。直到后来,不知怎么这个小城极有标志性的“好吃”,就没有了。可能是城建的原因,整个楼也被拆了一半,改做了别的用处。为什么没去别的地卖包子呢?不知道。   还是回到当年那时候。那时候,我在这个工厂里,只是个刚来打工的孩子,当然没有挣到多少钱,也不可能总去吃包子。每天晚上下班后,必做的事情是去买馒头。   就在包子铺前面,马路边上,并排着三个三轮车,车箱都盖着白单子,里面是热腾腾的白馒头。那时馒头也是一斤四个,大约一块多钱吧。三个卖馒头的都在打招呼:来这边来这边,小伙子,来买我的馒头吧。中间那个男的,四十来岁,瘦,穿着绿色的军便服,下身扎一条白围裙。北面的是一个胖女人,南面的是个干瘦老太太。   他们三个人都在朝我招着手喊“过来”,脸上都堆着笑,甜蜜蜜的叫我。那时,我很慌张,也很骄傲,觉得自己一下子高大威风起来。有些犯难的左右看看,最终我选择了老太太,觉得她的样子很辛苦,应当买她的。老太太很高兴的,把车上的白罩单掀开,拿出塑料袋子,给我装馒头。期间好像还唠了两句家长:多大了?看起来就不大,跟我孙子差不多呢。白白净净的,一看就和那些干活的不一样,是不是坐办公室的?那么,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的!   第二天晚上,我又去买馒头,那三个人还在一起招手。看起来,那个胖嫂子有点疲惫的样子,她觉得我可能不会照顾她的生意吧,于是显得也有些懊丧。于是,我就转了身,朝她走过去。老太太有些失望,把手里刚掀起的白单子又放下了。胖大嫂很高兴,声音也很响亮,大声的笑着,麻利的给我装着馒头,拍了我的肩头:小兄弟,明天还来我这儿啊。   后来,我还是又去买馒头,当然也买过中间那位大叔的。他也很高兴,脸上笑的皱纹像朵朵花开。装好了馒头,还送我两步:看着,兄弟,旁边那车。慢着慢着,明天还来啊!   那时,我心里是多么高兴啊!虽然我的口袋里只有一两块钱,但是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有三个人都可以照顾得到。他们都不容易啊,做馒头也是很辛苦的,虽然,我挣钱不多,工厂里也总是拖欠工资不发,我赚钱也很辛苦。   但是,过了几天,事情在慢慢改变。我去买馒头,无论买哪一家的,其他的两家都会不高兴。他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开始明明是在说给别的两家听的:人家本来是要买我的馒头的。来来小伙子,这边来。兄弟,您慢着,过来过来。大兄弟,我都给你装好了。你看看,怎么,嘿,你这人儿……   慢慢的,我觉得他们联合起来对我不满了:你这孩子,到底有准没准啊!不买我的,你招什么手啊。——中间那个穿绿军便服的,终于恶声一句冲过来:你这人不仗义啊!昨天还好好的来买我的,今天怎么没准了?   我也低声一句:我这不,嗯,也是。要不,明天——   没等我说完,那中年男子,哑着嗓子喝过一声:说什么说?我看你就是诚心捣乱的!想欺负人怎么的?   说着话,我撸一下袖子就朝我过来。那时候打架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条街上,每天晚上都有几处打破脑袋,也有用刀捅人的。警笛经常“哇啦哇啦”的过来。正给我装馒头的老太太,把我手里钱抓过去,塞进自己口袋。她已经把馒头装好,塞到我怀里,往外推一把:走吧走吧,赶紧走吧。别惹事!   我也顺着她的一推,挤过街口的人群走掉了,身后也还听到那个男子在破口喊骂,还有几声是他旁边那个胖女子的,隐隐约约:就是,什么人啊!岁数不大,还……找揍……   那以后,我再没去那边买过馒头,就是有其他事儿,也尽量从那里绕着走开。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亏心事儿一样。但,我错在哪儿了?亏心在哪里?又一时说不上来。   到现在,算来,这事已经过去20多年,我还时常去想起来,它成了我心里的一块疤,大约提醒我:同情是需要资质的,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做普渡天下的好人。我们只是普通人,不是救世主。还有,徘徊不定,于人于己,有害不益。还有,有些人,可怜不起,可怜不得。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只是记得这件事,很难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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