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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父亲的归去来

2020-09-24叙事散文剑鸿
文/剑鸿世界很大,有些地方很远。这是从小父亲教给我的知识。幽深的记忆中,昏暗的煤油灯下,木板壁上父亲高大的身影,对着光影里稚嫩的我的脸和眼睛,讲述过许多他道听途说的地方和城市。这些地方和城市,曾经勾起我的无限向往,让我渐生一种模糊的地理观:
  
   文/剑鸿   
 世界很大,有些地方很远。
  这是从小父亲教给我的知识。幽深的记忆中,昏暗的煤油灯下,木板壁上父亲高大的身影,对着光影里稚嫩的我的脸和眼睛,讲述过许多他道听途说的地方和城市。这些地方和城市,曾经勾起我的无限向往,让我渐生一种模糊的地理观: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大得我都想象不出它能有多大,天边的天边,还是天边。我们住的村子和常去赶集的圩镇,只是洒落地球的芝麻,甚至连芝麻都算不上。
  父亲讲过的这些地方,有些我后来到过,有些一直想去但都没去成,还有些现在依然令我神往。在向往、经历、遗憾和期待中,我渐渐明了一个道理,人的一生,难免有些地方是到不了的,难免有些地方是只能遥望的。那些遥远而到不了的地方,也许并非定有我们想象的美好景致,他们和人的许多理想一样,只适合精神意义上存在,有时真去了还不如不去,或者去了也等于没去。
  令父亲欣慰也令我自豪的是,到目前为止,我比父亲走得更远。
  以故乡的小村为原点,父亲最远到过杭州,提着一蛇皮袋行李,匆匆地迎着朝霞出去,默默地披着暮色回来,在五颜六色的中国地图上,划了一条短短的线。这条线短得都不及他眼角鱼尾纹的长度,在地图上要搜寻半天才能找到。父亲去杭州的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或许连父亲都早已淡忘,而我却记忆犹新。
  那时,正是许多农村人纷纷走出农村,奔向城市的时候,用现在的话讲,正是第一代农民工诞生之际。在祖辈洒过汗水的土地上生活了许多年的万千人们,为了改变现状,用劳动换取更加美好的生活,出于本能地开始离开土地,离开家园,蜂拥走向充满诱惑和希望的城市,去寻找心中最淳朴的梦想。于是,一股逃离田野、冲出村庄的潮流,在寂静的村巷间暗暗涌动。故乡村子的人们也不例外。
  一连几天,晚饭一过,隔壁的堂叔就过来和父亲商量外出的事情,在灯晕下烟雾缭绕一阵,说了半天父亲手艺好人也踏实出去肯定挣大钱之类的话,而且目的地是天堂般的杭州。起先,父亲的态度好像是不肯去的,中间还说到了母亲,说到了我。其时,我正坐在灯下做作业,对生活没有太多具体概念。作为事件的旁观者,听到这些谈话,我的心思自然有点野了,有时抬头,忽而觉得映在天花板上堂叔的影子有点狰狞。但后来,父亲好像是被说服了,母亲也动了心,而且似乎选定了行期。接下来的几天,父亲和母亲一直在盘算着今后的生活安排。
  父亲外出的日子终究是定好了。几个晚上,母亲都是一边为父亲收拾临行的行李,一边不停唠叨,说上一大通出门在外不容易要当心学聪明一点不要太厚道的话,还顺便发表了现在社会上老实人就是傻子傻子就要受人欺侮这样的宏大议论。我虽然觉得母亲的话有点多余而且篇幅过长,也似乎欠缺条理,但总觉得多少有点道理,因为父亲总是不够精明或者表现出不该有的大度,比如卖出去的花生、豆子,总卖不了好价钱,为人家做工,结工钱的时候总是要少一点。
  对母亲的唠叨,我并不十分在意,所谓习惯成自然,听得多了,有时倒很像欣赏一种欢快的乐曲。更多的时候,我在想象杭州是什么样的地方。据说坐火车要走一天一夜。什么样的地方,竟需要飞龙一样的火车跑上这么久呢。我的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突然要远行他乡了,我忽然就萌生了一种忧惧。父亲不在家的日子,家里会怎么样呢。好在父亲宽慰母亲的话,让我也轻松了许多。他说我只是到外面看看,行的话就做几个月挣点钱,不行还是回来。
  父亲自幼父母双亡,少年学艺,一直在临近四乡八镇的乡村人家做事,口碑好,人面也熟,在年少的我看来,也算得是走遍四方,颇有见识了。况且这样的情况也不坏,足以养家糊口。我原本以为生活一定就是这样的,没有预防生活变故的到来。作为五口之家的支柱,父亲用他的手艺,用他结满老茧的双手,为全家撑起了一把遮风挡雨的伞,为我们营造了温馨的童年。也许他的考虑外出务工,正是为我们争取一段更好的未来。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父亲出发的那天,我已经回到学校去了。后来听说父亲是早晨出发的,我就想父亲出门时肯定朝霞满天,但父亲在杭州怎么样,我们不得而知。那时电话在乡间还是稀罕物,接一个电话要跑到邻村的大队部去。这种情况下,父亲肯定不会打电话回来的。日子在有些牵挂中照样进行,只是母亲的脾气时好时坏,难以捉摸。有时在梦里我会听到父亲经常回家时打起自行车车脚的声音。有时,会想起和父亲去菜园浇水,我跟在后面踩着水桶留下的那条水线的清凉感觉。有时,我又会很清晰地想起当时正在学习的语文课里朱自清的《背影》,一种人世亲情的可贵和深挚,以似懂非懂的方式在我心间徘徊萦绕。
  大约是在一个半月后的一个黄昏,我正从河塘里把自家的一群鸭子赶回家,就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巷子另一头走过来,渐渐走近,却原来是背着蛇皮袋的父亲……
  父亲明显消瘦了,但回家的喜悦却挂满一脸。是晚,父亲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次喝的酒都多,兴致都好。在他消瘦而略显疲惫的笑容里,我读出了很多艰辛和至今想来都莫可名状的东西。我以从小就有的自觉和对父母的体贴,老早就带着弟弟、妹妹睡了。窗外的虫鸣清晰如昨,只是比先前更嘹亮。父亲在家,梦也是那样澄静和香甜。
  父亲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父亲给予全家公开的解释是,外面没钱赚,还是回家好。后来,据母亲和村里闲人的谈话,我隐约知道,父亲在杭州做事的工地很辛苦,但工资很高,唯一的不好就是老板有时不能及时支付工钱,所以父亲结了一个月的工钱后,就头也不回地回家了。这许是父亲对母亲讲的,又许是母亲的外交言辞。其实我很想听父亲讲讲在杭州的经历和感受,但这个当事人没有提,我便也不好多问。
  许多年后,我也到过杭州,目的在于旅游放松。此时的杭州,已经是格外美丽和现代化了,并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当我站在西湖的船头,望着满城的烟柳、如织的游人,望着远近的青山绿水、美屋华厦,我想起了很多,想起了苏子,想起了白蛇和她的爱情,想起了文明和时代的繁华。但有一刻,当我偶尔瞥见几处忙碌的建筑工地之时,我忽然想到了父亲,想到了很多年前他的杭州,那时,他在这个城市的哪一个角落呢?他是如何度过一个半月的杭州之行的呢?这些,现在乡间满头白发的父亲,或许早已都淡忘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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